他哪裏好意思說剛剛忙著追魏淑芬他們,  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別人？
    好在黃柏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倒是也不生氣，他拍了拍李啟天的肩膀,  樂嗬嗬地說道：“沒事兒沒事兒,  我理解的。”
    李啟天也覺得剛剛做的事情有些丟人現眼,  他刻意忽略了心裏的那些不痛快，樂嗬嗬地說道：“黃哥，你突然來村裏頭，是上次說的事情有眉目了？”
    上一回兩人見麵的時候,  黃柏跟李啟天說了,  他在城裏頭有門路,  可以給李啟天弄個臨時工當當。
    甭看隻是個臨時工，但是能進廠子裏幹活兒，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等過段時間，臨時工也有機會轉正。
    要知道很多廠子有轉正名額的時候，最先考慮的可是臨時工，臨時工先轉正了,  再有剩下的名額,  才會給其他的競爭者們，所以甭看隻是個臨時工，很多人為了這個臨時工的名額，都能打得頭破血流的。
    見黃柏說來找自己是為了臨時工的名額,  李啟天哪裏還記得其他的事情？剛剛因為魏淑芬他們而得來的那些不痛快現在也都煙消雲散了。
    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哪裏有他的工作重要？
    黃柏拍了拍李啟天的肩膀，樂嗬嗬地說道：“啟天兄弟，你可甭說哥哥我不照顧你,  我今兒來找你，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眼見著自己有希望到城裏的工廠幹活兒，李啟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對著黃柏點頭哈腰，恨不能將人給捧到天上去。
    “黃哥，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在我心裏麵，黃哥你就是這個！”
    說著，他朝著黃柏豎起了大拇指來，然後搜腸刮肚想著各種花來誇黃柏。
    不過可惜的是，李啟天受的教育有限，能說出啥誇人的話來？翻來覆去的也就那麽幾句而已，黃柏一開始臉上還帶著笑容，聽到最後，李啟天連你貌美如花心靈手巧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黃柏趕忙打斷了李啟天。
    他怕這家夥繼續說下去，還能說出點亂七八糟的話來，這誇著誇著，他就由男人變成女人了，也真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些什麽是好。
    “行了，你跟我到這邊兒來吧，咱們好好聊一聊……”
    說著，黃柏就帶著李啟天到了個僻靜地方。
    李啟天跟著黃柏往小樹林裏麵鑽，走了幾步遠之後，他停下腳步，回頭朝著不遠處的知青所看了過去。
    想到剛剛在山路上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心情有些不太好，盯著知青所的目光也帶出了那麽一點東西。
    黃柏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李啟天的身後，幽幽地開口問道：“怎麽？你跟那個魏老七的事情還沒成麽？”
    聽到這話，李啟天的身體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此時他們已經進了小樹林之中，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了下來，黃柏的臉正好隱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這個樣子的黃柏瞧著有些奇怪，好像跟他過去認識的那個人不太一樣，李啟天有些呆呆地開口問了一句：“黃哥，你怎麽了？怎麽跟你往常不太一樣啊？”
    黃柏沉默了一瞬，又往李啟天的身邊靠了靠，不過他現在的表情跟剛剛已經不太一樣了，又掛上了李啟天熟悉的那種吊兒郎當的笑容來。
    “嘖，你這家夥還真是沒意思，好不容易裝個深沉吧，你還給我戳破了，行了行了，你不是說自己要娶那魏家老七嗎？咋現在改變主意了？”
    他說著，捅了捅李啟天的腰，樂樂嗬嗬地說道：“咋啦？你現在改變主意了？不想娶她當老婆了？你當初不是說魏老七雖然長得不怎麽樣，但是力氣大，是個下田幹活的好手，還說她能賺錢，要是結婚了，你能清閑不少  ……”
    這些話都是李啟天和黃柏相熟了之後說的，雖然當初王翠芬和李遠才說要把魏淑芬弄給他當媳婦兒的時候，李啟天那是百般嫌棄，甚至暗戳戳地在自己爸媽跟前說過，他肯定不會娶像是魏淑芬這樣的女人。
    然而他嘴上這麽說著，身體卻很誠實，要不然也不會暗戳戳地把魏淑芬當成了自己的未來媳婦兒。
    當然，李啟天這人的腦回路異於常人，把人當成未來媳婦兒的做法不是幫人家做事兒，減輕人家的負擔，讓魏淑芬對他生出好感，兩人以後自然而然走在一起。
    他的做法是有事沒事兒找魏淑芬的麻煩——當然，所謂的找麻煩肯定不是去動手收拾魏淑芬，他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他的找麻煩就是跑到魏淑芬的跟前去陰陽怪氣，說各種各樣的戳人心窩子的話。
    也就是遇到一個脾氣好的魏淑芬，這要換做其他人，高低都要給他一個大榔頭。
    旁人都不知道李啟天的心思，但是黃柏卻知道，因為兩人認識後沒多久，李啟天就把黃柏當成了知己兄弟，有啥話都跟黃柏說。
    所以黃柏清楚地知道李啟天對魏淑芬的心思，也知道他是想要娶了魏淑芬當媳婦兒的，他對魏淑芬，根本就不是自己表麵上泄露出來的模樣。
    麵對著黃柏的詢問，李啟天尷尬地想起剛剛被魏淑芬的哥哥和那個周哥收拾時候的畫麵，以及魏淑芬說什麽不會嫁給他之類的那些話，他感覺有些沒臉——他曾經給自己做了無數心裏建設來說服自己娶魏淑芬為妻，結果折騰了半天，人家對他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他難道不要麵子的嗎？
    李啟天咳嗽了一聲，裝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輕描淡寫地說道：“其實，我覺得魏老七也不怎麽樣，人長得醜，力氣還大，這次回來也不知道咋回事兒，跟個病雞似的，我覺得她未必能活到跟我結婚的時候，我才不想娶個短命鬼。”
    沒錯，就是這樣的，不是魏淑芬看不上他，是他不想娶魏淑芬這個一看就會早死的女人。
    人的自我洗腦功力還是非常厲害的，尤其對於李啟天這樣的人來說，自我洗腦的功力自然是一流，很快他就說服了自己，把剛剛的事實真相給扭曲了。
    反正也沒有人來戳穿他，還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黃柏：“……”
    他覺得麵前的這個家夥在誆騙他，並且他有證據。
    “所以你真打算放棄了？要我說，這女人醜一點沒啥關係，能用就成？你說的魏老七估計是生病了，才看著弱了一些，但是等到她病好了，又是田裏的一把好手。”
    停頓了一下之後，黃柏湊到李啟天的跟前，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再說了，魏淑芬一身的蠻力你就不眼饞？要是你跟她結婚，讓她給你生一個擁有她那一身蠻力的大胖小子……”
    接下來的話黃柏沒有再說了，但是話中的未盡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如果娶了魏淑芬，那可不隻是簡簡單單娶了個能幹的媳婦兒，她要是能跟自己在一塊兒，生個擁有他血脈的孩子，要是那孩子再有了魏淑芬的神力……
    想到這裏，李啟天的神情登時變了，他開始暢想了起來，要是他能生幾個像是魏淑芬那樣有神力的孩子，那孩子年紀小小就能出去賺錢養家了，他隻要在家躺著，啥都不用幹就成。
    一旁站著的黃柏瞧見李啟天的表情，嘴角向上勾了勾，露出了一抹充滿了諷刺的笑容，不過很快他又收斂了笑容，裝作一副關心的樣子說道。
    “啟天兄弟，我可是真心為你好的，你就算自己不喜歡，但是為了自己未來的孩子著想，捏著鼻子認了又如何？反正女人不就是那麽一回事兒麽？燈一關，那就……”
    不過黃柏充滿蠱惑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啟天突然反應了過來，他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開口說道。
    “不成不成，我可不敢，她都跟我說了，不會嫁給我了，還讓她哥哥和周哥對付我，我可不敢做啥……”
    李啟天也就蕩漾了那麽一小下，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開什麽玩笑哦，魏淑芬前腳拒絕了他，後腳他就要想歪門邪道對付魏淑芬……他是有什麽大病嗎？之前被抓的魏耀宗和陳虎以及他那個倒黴催的大嫂還不夠給他敲響警鍾的嗎？
    額外說一句，也就是因為當初魏耀宗他們被判了刑，這事兒狠狠敲打了村子裏麵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連帶著一些喜歡暗中牽橋搭線，為男人行方便的女人都不敢再伸手了。
    宋玉文都被弄去勞改了，她們要是再敢做啥，不是擎等著被抓嗎？
    現在黃柏透露出讓他去幹點啥的意思，李啟天哪裏肯幹？
    黃柏：“……”
    這個蠢到家的玩意兒怎麽現在變得這麽精明了。
    他不死心地說道：“你們的婚事兒不是已經定下來嗎？你要是跟她在一塊兒……別別別，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讓你咋樣，就是這女人的名聲不是挺重要的，隻要放出風聲……她一個小姑娘，名聲壞了，以後也嫁不了人了，除了跟你在一起之外，他還有什麽選擇？”
    黃柏的聲音充斥著濃濃的蠱惑之意，這要是換了個人聽了，保不齊就會被蠱惑了，但是李啟天可算是上次算計魏淑芬那事兒的半個經曆人，他大嫂現在還在農場裏苦哈哈勞改呢。
    他要是真聽了黃柏的話，那下一個去勞改的人說不定就成他了。
    李啟天覺得，他隻是不聰明，卻不是個傻子，這種犯法的事情他可不幹。
    “不成不成，黃哥，你饒了我吧，這事兒我肯定不能幹，黃哥你還是跟我說說工作的事情吧，這是最要緊的，把工作的事情先弄好了，其他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成不？”
    眼見著李啟天拒絕的幹脆，似乎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黃柏的眼神變得陰沉沉的，態度也沒有之前的好了。
    他的手抓著李啟天的胳膊，力氣慢慢變大了許多。
    李啟天一開始還沒察覺出有啥不對勁兒的，但很快他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胳膊處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感。
    “黃哥，你撒手，我快疼死了！”
    李啟天用力地掙紮了起來，很快就甩開了黃柏，他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與黃柏之間的距離，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幻著。
    “黃哥，你幹啥？”
    李啟天不是個傻子，黃柏的模樣明顯不太對，他好像太過於關心魏淑芬了，不對，他不是關心魏淑芬，他好像一直都在攛掇著自己去對付魏淑芬。
    他跟不跟魏淑芬好，跟黃柏又有什麽關係？他一直催著自己是什麽意思？
    李啟天滿臉戒備地看著黃柏，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對麵站著的黃柏好像變成了一頭可怕的野獸，明明他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但現在的他就好像是吃人肉的野狗似的，看著人的眼神都泛著冷光。
    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又往後退了一步，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黃柏麵上的神情突然再次發生了改變，他重新掛上了標誌性的笑容，樂嗬嗬地說道：“你說你也是的，幹啥躲那麽遠，我會吃了你不成？”
    李啟天驚疑不定地看著黃柏，覺得他變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讓人有點不敢相信他的精神狀態是不是正常的。
    眼見著李啟天不肯過來，黃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啊你，我剛跟你開玩笑的，你這人怎麽一點玩笑都開不起了？快點來吧，咱們說說你那個臨時工名額的事情。”
    提起臨時工名額，李啟天終於動彈了，而黃柏的眼中閃過了一抹不屑之意，不過他麵上的笑容卻變得越發燦爛了起來。
    “來來來，我跟你說，這個臨時工的名額，它……”
    李啟天走到了黃柏的麵前，此時的他對黃柏沒有一丁點的防備，甚至因為對方說到後來的時候聲音低沉了下去，讓他聽得有些不太清楚，李啟天又探頭過去，往黃柏的跟前湊了湊。
    “你說……”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寒光閃過，鮮血霎時間湧了出來，過了幾秒鍾後，李啟天才感覺到刺骨的疼痛感傳了過來。
    疼……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疼……李啟天瞪大了眼睛，嘴裏發出了赫赫的聲音，似乎是在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似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身體轟然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鍾，他看到了黃柏將一把菜刀扔在了他的身邊。
    一刀割喉，李啟天活下去的概率幾乎沒有，黃柏沒有在這裏做任何停留，隻是冷漠異常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雙眼已經沒有了絲毫亮光的李啟天。
    剛剛他一刀割喉，身上卻沒有沾染上什麽鮮血，等到李啟天徹底咽了氣，黃柏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這裏。
    他是偷偷摸摸進村的，過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回去的時候，黃柏也是避開了大路，特意走了小路，這一路回去，也沒有任何人看到他。
    黃柏並沒有去縣城，他穿過一條條荒無人煙的小路，避開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村落，最後到達了一個不大不小，普普通通，在整個石河縣都沒有什麽存在感的村落之中。
    “黃老五，你回來啦。”
    一進村子，黃柏就遇到了熟人，對方笑盈盈地招呼了他一聲，而黃柏也換下了自己的冷臉，樂嗬嗬地和對方打招呼。
    “嬸子，我回來了，你托我打聽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好了，等回頭你把東西給我，我去替你賣。”
    被黃柏稱為嬸子的女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對著黃柏就是一陣誇讚。
    而他這一路過去，相似的場景發生了無數次，而黃柏沒有一次不耐煩的，對待大家夥兒始終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樣子。
    等到黃柏進了家門之後，那些剛剛跟他打過招呼的人有些感慨地說道：“黃老五真真是個好人啊。”
    旁邊站著的人立馬接口說道：“誰說不是呢，黃老五真是個好人，咱們村子要不是有他在，日子還不會這麽好呢。”
    自打政策發生變化之後，老百姓的膽子們也慢慢大了許多，之前隻能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但是現在，他們也敢偷偷摸摸地去幹點其他的小營生了。
    不過李家莊不管是距離鎮子還是縣城，都有不短的一段距離，很多人來回跑一趟，能賺錢是能賺錢，但相對的，浪費的時間就多了。
    而且現在的政策雖然已經變了，但卻仍舊有那麽一點不太明朗，有很多時候，他們看到那些帶著紅袖箍的幹事兒們把去攤販的東西收了，他們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賺錢是賺錢，熬人也是熬人，稍有不慎，那是連人帶貨都賠進去了。
    黃老五就是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他把村裏人要賣的東西給收了，然後他自己一個人出去賣東西。
    這家夥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瞧著沒啥大本事，但是在做買賣上卻還是挺有天賦的，他們給他的東西雖然價格比自己賣的時候低了不少，但同樣的，他們卻能少了不少的事情。
    在家門口就能把東西給賣了，自己不用去鎮子和縣城裏跑，也不怕遇到紅袖箍們，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因為這個原因，大家夥兒對黃老五的接受度還是挺高的，不過三年的時間，大家就把這個下放到他們村子裏的知青當做是自己人了。
    黃柏回了家之後，他媳婦兒推開門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老五，你回來啦。”
    瞧見自家男人，黃柏的媳婦兒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然後快步迎了上來。
    “你身上怎麽有股血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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