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瞧見魏淑芬的眼神時,  李德茂的臉一黑，立馬扭過頭去，不肯再看她一眼。
    魏淑芬始終盯著李德茂不放,  他越發覺得不自在了起來,  身體微微動了動，避開了魏淑芬的目光。
    她為什麽一直看著自己？難道她……
    這麽一想,  李德茂心中生出了濃濃的危機感來，他往旁邊讓了一步，想要躲開魏淑芬的目光。
    若是他什麽都不做的話,  魏淑芬或許還不能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但是李德茂的所作所為,  卻讓魏淑芬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人絕對有問題，那十一個被開除又自殺的女學生，背後的原因並沒有那麽簡單。
    八十年代的民風相對比較淳樸，但是惡人,  從來都不是隻在開放的時代出現,  民風淳樸的時候，照樣會有惡人存在,  他們甚至會利用這個時代得天獨厚的條件，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  塑造出來一個完美的形象來。
    李德茂是副校長，他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那十一個被開除的女學生,  很可能遭遇了某些事情,  魏淑芬並不想將人性想的那麽惡，但如果她明明已經有了懷疑，卻放任不管,  最後隻會讓惡人變本加厲。
    嚐過甜頭的人不會收手，哪怕沒有了現在的身份地位，他若是想，照樣會有人遭殃。
    即便是在魏淑芬所處的那個時代，也有無數人遭毒手，那些懵懂無知的姑娘們，很可能在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被人給毀了。
    想到這裏，魏淑芬深吸了一口氣，她往旁邊挪動了幾步，找到了一旁站著的李強。
    “李秘書，有件事情我想要拜托你幫忙。”
    魏淑芬拉著李強走到了主席台下，現在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周浩擎那邊兒，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李強對魏淑芬還是蠻客氣的，見她找自己，便問她有什麽事情。
    魏淑芬斟酌了一下語言，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我覺得那些被開除的女學生這事兒沒有那麽簡單，建議報公安處理。”
    李強：“……”
    報公安？
    他一時間沒領會到魏淑芬的意思——畢竟那些被開除的女學生最大的也不過才十六歲罷了，現在人喜歡說虛歲，說是十六歲，其實按周歲算，也不過才十五歲而已。
    所以李強壓根兒就沒有往其他的地方想，但是瞧見魏淑芬那沉重的麵色，李強突然福至心靈，猜到了些什麽。
    “你是說……”
    剩下的話李強沒有說出來，但是從他那略帶震驚的語氣，也就能猜出他在想些什麽了。
    魏淑芬點頭，低聲說道：“在說起那些被開除的女學生時，他的臉色不對……而且那麽多女生被開除之後都選擇了自殺，我不覺得這是巧合。”
    李強到底是個成年人，剛隻是沒有往這方麵想而已，但是魏淑芬這麽一說，李強也覺麽些不對勁兒來了，但是他比魏淑芬所想的更深一些。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深入調查，真相出來之後，那些自殺的女學生名聲很可能會染上汙點……”
    哪怕現在已經進入到了新社會，但是對女人的名聲還是十分看重的，如果這事兒一旦暴露出去，李德茂固然會受到懲罰，但是那些死去的女孩名聲也一定會受到影響的。
    難不成她們死了之後，還要背負汙名嗎？
    李強的顧慮不無道理，但是魏淑芬覺得，如果因為這個，就放任李德茂逍遙法外，他在發現自己作惡之後不會受到懲罰之後，隻會變本加厲，而不是會選擇收手。
    “那你就忍心看到更多的人遭受他的毒手嗎啊？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你猜這次受到懲罰之後，他會不會變本加厲，向弱者揮起屠刀，以此來宣泄他心中的怨氣？”
    李強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來了。
    是啊，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李德茂就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這次的事情鬧得這麽大，李德茂副校長的位置鐵定保不住，害得他失去工作的又是兩個小姑娘，李德茂心理變態之下，肯定會想法子宣泄他的怒氣。
    那些無辜的小姑娘會變成他宣泄的對象。
    “你說的對，確實不能就這麽算了。”
    李強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同意了魏淑芬報案的提議。
    魏淑芬趁熱打鐵道：“等下我們直接將他綁起來，送到公安局去，罪名也是現成的，就說他造謠生事，以權謀私，汙蔑學生，進了公安局後，再進行其他的調查。”
    李強深深地看了魏淑芬一眼，沒想到他竟然想的這麽深，以這樣的借口被抓進去之後，旁人也不會多懷疑什麽，而公安局那邊兒辦案，考慮到受害者的身份和年紀，肯定會遮掩一下的。
    這麽做，最大限度地會降低對那些受害者的傷害，也防止了李德茂會毀壞那些可能會有的證據。
    “你不像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李強深深地看了魏淑芬一眼，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魏淑芬笑了笑，回答道：“十八歲不是小姑娘了，我該慶幸自己十八歲，要不然的話，我可能會成為他的目標。”
    之前那些人被開除的時候，都是悄無聲息的，除了她們的同班同學，知道這事兒的人並不多，而魏淑芬和古麗娜塔兩個被開除，確實專門開全體師生大會來宣布她們的‘惡行’。
    隻從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待就能看出問題來，一種是生怕被人知道，另一種則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若說沒有貓膩，魏淑芬是不相信的。
    事情不是她猜測的那樣更好，如果是她所猜測的那樣，李德茂一定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來。
    “對了，我認識一個公安局的人，他叫張繼勇，之前的一個類似的案子也是他辦的，將人交給他就行，等下我們一起去公安局。”
    魏淑芬想了想，覺得張繼勇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這案子如果交到張繼勇的手裏麵，應該能順利解決的。
    李強：“……”
    所以魏淑芬找自己來，隻是交代他一聲，實際上她自己已經想好了該怎麽做的是吧？
    他深深地看了魏淑芬一眼，越發覺得這個小姑娘深不可測，這樣的一個姑娘，能是普通家庭裏出來的麽？
    二人交談的時間並不長，回去的時候，注意到他們的人也不多，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候，李德茂和李愛梅這兩人辦的事情都被交代清楚了。
    周浩擎讓這些老師和學生站到另一邊兒去，而他則看向了另一旁站著的李德茂和李愛梅他們。
    “你們有什麽可說的嗎？”
    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想著要隱藏，大概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事情會敗露，所以想要找出證據來，還是非常容易的。
    李德茂整個人都變得滄桑了許多，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變得佝僂了下來，他苦笑了一聲，喃喃地開口說道：“是我的錯，我認錯。”
    李愛梅壓根兒沒有想到李德茂竟然會如此幹淨利落地認錯，驚慌失措之下，她下意識地喊道：“叔……李校長，你怎麽能認錯？我們沒有錯，那些被開除的學生都是犯了錯的，你是校長，那些學生不遵守校規，還不能開除嗎？”
    眼見著李愛梅還準備繼續說下去，李德茂的臉色一黑，開口斥責道：“你閉嘴，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任何狡辯的餘地，乖乖認錯就好。”
    李愛梅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她長到這麽大，李德茂還從來都沒有用這麽嚴厲的語氣跟她說過話，現在陡然這麽斥責她，李愛梅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
    可是李德茂看著她的眼神太過陰沉了，仿佛她再敢開口，他就要出手收拾她了，李愛梅雖然驕縱蠻橫，但也不是沒腦子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李愛梅哪裏還敢再說些什麽？隻能閉上嘴巴，不敢再吭聲了。
    心煩氣躁的李愛梅沒有功夫去管趙柳柳，原本還哭個不停的趙柳柳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哭泣，她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不安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總覺得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壓根兒就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趙柳柳隻能拚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努力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兒，李德茂過去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被翻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回天乏術，所以也沒有想著要狡辯，極為幹脆地認了錯。
    “之前是我的不對，我給大家道歉了，我不奢求你們能原諒我，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可以接受我的歉意，並且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彌補大家。”
    李德茂的模樣十分誠懇，認錯的態度十分誠懇，他堂堂一個副校長，都這麽低三下四認錯了，大家夥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果李德茂一直囂張跋扈的話，眾人對他的惡感會不斷飆升，可是他現在這麽幹淨利落地認了錯，眾人又覺得好像他也沒有犯了什麽大錯，一時間原本怒氣十足看著他們的人，怒氣值好像都降低了許多。
    魏淑芬看到這一幕後，眼神微微閃動，隨即開口說道：“李副校長，你這樣輕飄飄認個錯，就能彌補所有的錯誤嗎？那十一個因為被開除而選擇自殺的女學生，她們就該死了嗎？她們才十幾歲，大好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因為你開除了她們，而喪失了性命，你難道就不覺得愧疚嗎？”
    魏淑芬緊緊盯著李德茂，一字一頓地質問道。
    十一條人命，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沒有開始自己的人生，就因為他的一個決定，就失去了性命，難道他道個歉，就能抹去他曾經的那些傷害了嗎？
    魏淑芬的話一說出來，原本還因為李德茂道歉態度良好而軟和下來的人頓時反應了過來——是了，他們怎麽就光看到李德茂的認錯態度，而忘記了有那麽多的姑娘因為他做的決定而失去了性命的事情？
    一時間眾人又撿起了自己的憤怒，看向他的眼神變得十分不善。
    李德茂沒想到魏淑芬居然會追著自己不放，他好不容易拉回來的局麵，又因為魏淑芬的三言兩語，而變差了。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李德茂根本無法擺出強橫的姿態來，隻能無限放低自己的態度，低頭承認自己的錯誤。
    “她們犯了錯，我才把她們開除的，我也沒有想到她們的心理居然那麽脆弱，因為被開除了，就選擇自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說到這裏，李德茂挺直了脊背，認認真真地說道：“你想要為那些死去的女學生討回公道，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不會反抗的。”
    他倒是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來  ，一副為了自己無心之失而要承擔責任的模樣，語言的藝術倒是被他玩兒得溜，再配上他現在這種表情，可不就把其他人耍得團團轉了？
    魏淑芬還真能殺了他不成？不過是假模假樣擺出來個姿態罷了。
    眼見著周圍人因為他的這番話，還有他那‘敢作敢為’的模樣態度又發生了變化，魏淑芬根本不接他的話茬。
    “我又不是法官，還能真殺了你不成？不過她們確實因為你的錯誤決定而死，而我和古麗娜塔也被你的一係列操作逼到了絕路上，你是一校之長，論嘴皮子功夫，我肯定沒有你厲害，不過我隻知道做錯了事情要遭受懲罰。”
    說著，魏淑芬轉頭看向了周浩擎，認真地說道：“周局長，李副校長的所作所為嚴重傷害了我的心靈，對我的名譽和身心健康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而且他之間的決定間接害死了十一條人命，我覺得這已經不是教育局內部的事情了，我希望可以將他交給公安同誌進行審訊。”
    周浩擎：“……”
    這年月大家夥兒的法律意識其實還挺淡薄的，雖然造謠誹謗已經寫入了法律條文，但是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隻是說幾句話而已，人又沒有受傷，名譽上的傷害並不算傷害。
    魏淑芬現在以造謠生事，侵犯她的名譽為由，要將李德茂抓去送到公安局，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魏淑芬不介意趁機科普了一下這方麵的法律知識，然後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原來無故造謠別人，對旁人的名譽造成傷害後，法律是會懲罰造謠之人的。
    新世界的大門仿佛打開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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