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佳韻沉默了。
    是啊,  如果不是魏淑芬這樣的性子，還有這些與生俱來的天賦，她早就在過去那十八年日複一日的折磨之中喪命了,  哪裏能等到他們找到她呢？
    如果魏淑芬自己不願意走這條路,  就算魏旭文說破天了也沒有用，可這是魏淑芬願意的。
    這是她的人生,  她的選擇,  侯佳韻心疼，卻沒有辦法違背她的意思,  讓魏淑芬走一條她所認定的最好的道路。
    想到這裏,  侯佳韻的身體軟了下來,  她伏在魏旭文的懷中,  喃喃地說道：“我知道，我就是心疼她,  那孩子一天好日子都沒過，好不容易回到我們身邊來了,  我不想讓她那麽辛苦……”
    魏旭文抱著侯佳韻，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低聲說道：“好了好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願意的,  我們隻要做她的後盾就好……嘶……”
    說著說著,  魏旭文隻覺得胳膊上一陣疼痛傳來，原來是侯佳韻沒忍住怒火，咬了他一口。
    “都怪你。”
    侯佳韻憤憤不平地說道，牙齒在他的肉上麵來回搓了搓。
    魏旭文無奈地說道：“好好好，都怪我,  我的錯，下次我不敢再犯了，你原諒我吧……”
    他放低了態度，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哄著侯佳韻，她老臉一紅，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過無理取鬧了，侯佳韻訕訕地放開了魏旭文，低聲問了一句：“疼不疼？”
    魏旭文察覺到了侯佳韻的態度軟化，笑著說道：“一點都不疼。”
    說著，他將侯佳韻抱得更緊了:“阿韻，對不起，你跟著我這麽多年，真是受苦了……”
    侯佳韻不說話，隻是將頭埋在了魏旭文的懷中。
    辛苦確實是辛苦，但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再多的苦也變成了甜，她隻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女兒。
    “她以後進了部隊裏，你可要好好照顧她，我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她之前吃了那麽多苦，你要是不護著她，我跟你沒完……”
    “好好好，我都答應你，你放心吧，小寶也是我的女兒，我能不護著她嗎？”
    夫妻兩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無蹤，二人摟在一起，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趙柳柳很得意，這幾天魏淑芬的名聲已經變得臭不可聞了，反正跟她在一塊兒的人，隻要得了空，就湊在一起說魏淑芬的壞話。
    “那天我也在，魏淑芬根本就不像是他們說的那麽厲害。”
    眼見著大家夥兒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趙柳柳洋洋得意地說道：“我跟你們說，魏淑芬膽小如鼠，歹徒明明是找她的，可是她自己縮在人後，根本就不敢冒頭，還是我站出來，說了她的身份……”
    趙柳柳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並不覺得自己當時在那樣的情形下指認魏淑芬有什麽問題，甚至還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人物——要不是她勇敢指認魏淑芬的話，歹徒說不定就把無辜之人抓去了，她把罪魁禍首交出去，那是救了大家夥兒。
    其他人看著趙柳柳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對勁兒了，偏偏趙柳柳是個棒槌，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反而因為大家的目光而洋洋得意了起來，覺得自己重新成了眾星捧月的存在。
    有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生見不慣趙柳柳的樣子，沒忍住說了一句：“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是當時歹徒手裏麵可是有槍的，一看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你把魏淑芬供出去，那不就是背叛嗎？”
    當時所有的學生都是一體的，應該抱團抗敵，趙柳柳那麽做，完全就是背叛了學生團體，她要是擱在幾十年前，那就是叛徒，漢奸。
    然而聽到這話，趙柳柳不樂意了，她的臉頓時就耷拉了下去，不高興地說道：“你這話說的，我怎麽就成叛徒了？明明是魏淑芬惹出來的禍，人家找的人就是她，錯的是魏淑芬，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大家，我才是英雄。”
    後來那些人要抓她出去的時候，她都被嚇壞了，偏生他們還動手揍了她……
    結果他們打了她，卻沒有打魏淑芬和古麗娜塔，這讓趙柳柳心中充滿了怨念，並且覺得那些人和魏淑芬他們就是一夥兒的。
    “而且我很懷疑這次的事情就是他們自己自導自演的，要不然怎麽解釋他們不對魏淑芬動手的？”
    那天趙柳柳是唯二被打的學生，除了那個被殺雞儆猴的男生之外，另一個被打的人就是她了，趙柳柳不敢去憎恨那些歹徒，卻記恨上了魏淑芬，認為都是她的錯，才害得自己被人打的。
    “都是魏淑芬的錯，她平日裏最會偽裝了，我被打了之後住了那麽長時間的院，從醫院回來之後，渾身都不舒服，她倒是請假一周，但是你們看她哪裏像是有事兒的模樣？”
    “而且她對你們的態度你們又不是看不見，那是正經人的態度嗎？也就你們這些人傻，上趕著去捧人臭腳，結果人家搭理你們嗎？”
    “她就是在裝模作樣，之前利用你們出去誇她，給她的名聲鍍鍍金，利用你們的時候是一個樣子，你們沒了利用價值之後，她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我告訴你們，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種……”
    趙柳柳是從來都不放過機會，隻要有時間，就要說魏淑芬的壞話，她的洗腦功夫還是挺不錯的，憑著她的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地把許多人說的跟她一樣憎恨起魏淑芬來。
    她還告訴這些人看，現在到處都是誇讚魏淑芬的，說她是女英雄，但她的存在分明就是玷汙了女英雄這樣的稱號，就該被人唾棄。
    “你們出去了之後，記得跟自己的親朋好友說道說道，一定要大力宣傳，把她的假麵給扒下來，她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當英雄。”
    “我們可不是在背後說忍壞話，我們這是替天行道，她做了壞事兒，我們憑什麽還要替她遮遮掩掩的？  ”
    不得不說的是，不管在什麽年代，都有人有仇富心裏，而且很享受將英雄拉下神壇的快感，尤其對於一些心思陰暗的人來說，他們自己做不到英雄能做的事情，就以為英雄和他們一樣是庸人。
    英雄必須要是純潔無瑕的，一旦他們發現英雄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或者認為英雄身上存在的汙點是不可饒恕的，他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將英雄拉下馬來。
    趙柳柳能煽動的，本質上和她是同一類人，這些人之前對魏淑芬推崇備至，但是當魏淑芬惹惱了他們，為了掩蓋自己的卑劣，他們就聽信了其他人的話，將魏淑芬釘在了恥辱柱上，仿佛這麽做，就能證明他們才是對的，而魏淑芬就該是那個人人喊打的存在。
    趙柳柳的話將他們心裏麵的陰暗麵徹底釋放了出來，而他們卻又覺得，本來就是魏淑芬的錯，他們這麽錯，是替天行道，匡扶正義。
    這些人看起來微不足道，可是造成的影響卻很大，因為他們和魏淑芬是同一所學校的，因為他們也是那天被歹徒挾持的學生之一，他們四處胡說八道，並且用自己就在現場這一先天條件，往其中胡編亂造些內容……
    他們的家人對他們的話深信不疑，這其中又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就是，魏淑芬是個女人，即便在這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喊得震天響的時代，仍舊有很大一部分人覺得女人是幹不成大事兒的。
    如果魏淑芬是個男同誌，她也以一敵五，抓住了歹徒，救了整個學校的學生，持有懷疑態度的人會少上很多，但是偏偏魏淑芬是個女同誌，她女人的身份，讓更多的人認定了魏淑芬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關於魏淑芬是人為塑造出來的英雄的謠言越演越烈，趙柳柳出去的時候，聽到別人談論起魏淑芬的時候，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滿口誇讚，反而說她沽名釣譽，年紀輕輕就慢心算計，所作所為簡直令人作嘔。
    “那麽一個小姑娘，怎麽那麽多心眼兒？沒做過的事情她自己非要往自己身上安，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大的虛榮心。”
    “誰說不是呢？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大本事？也就是投了個好胎，有一個有本事的親爹，要不然的話，她哪裏能這麽風光？”
    “可惜咱們的命不好，要咱們像是她一樣有個好爹，現在也能當赫赫有名的女英雄了。”
    “咱們女人的臉都被她給丟幹淨了。”
    “她哪裏管這些？隻要她自己得了好處，旁的事兒她哪裏會在意？”
    ……
    聽著那些人的議論，趙柳柳心裏麵甭提多高興了，不過讓趙柳柳不痛快的時候，那些人談論的興起時，眼角餘光看到她，臉色瞬間就耷拉了下去，從鼻子裏麵哼了一口氣出來，看著她像是看什麽臭蟲似的。
    趙柳柳瑟縮了一下，有些不敢麵對那些人的目光，她什麽話都沒有說，偷偷摸摸地跑走了。
    而趙柳柳的樣子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卻讓大家夥兒對她厭惡至極，她家裏的事情大家夥兒也都知道了，有那麽一個被槍斃的叔爺爺，誰能給她個好臉色？
    趙柳柳一直跑出去了好遠，方才停下了腳步，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趙柳柳的臉色扭曲了起來，她的手狠狠地捶在牆上，手指頭上的疼痛感席卷而來，她吐出了幾口濁氣，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沒事兒的，這些人現在看不起她，等到她成了大英雄，他們肯定會上趕著來捧著她的，她隻要安安穩穩待著就好，根本不用在意那些人的。
    就在趙柳柳徹底放心下來的時候，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趙柳柳的麵前，她唬了一跳，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滿臉戒備地看著對方：“你誰啊？”
    那個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趙柳柳一番，像是在確認她的身份，而趙柳柳被這個男人的目光注視著，隻覺得渾身上下都被對方給看穿了，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
    她剛一開口，對方就打斷了她的話，語氣硬邦邦地說道：“你是趙柳柳？市初中初一二班的趙柳柳？”
    這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還知道她的班級？
    趙柳柳心中警鈴大作，她滿臉戒備地看著對方，提高了聲音說道：“你誰啊？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對方上下打量了趙柳柳一番，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趙柳柳？”
    趙柳柳有些害怕，脫口而出道：“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然而那個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抓住了趙柳柳的胳膊，她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對方一個手刀砍在了趙柳柳的後頸上，她眼睛一閉，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打暈了趙柳柳後，他直接扛著趙柳柳朝著不遠處停著的小汽車走了過去，動作熟練又麻利地將人塞進了汽車之中。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驅車離開了這裏，從頭至尾，都沒有人發現他突然出現在這裏，又將趙柳柳給帶走了。
    眼瞅著就要中考了，魏淑芬哪怕知道自己中考之後就要進部隊了，但她仍舊沒有放鬆，而是選擇站好最後一班崗。
    學校的複習資料已經發下來了，卷子不少，油墨打印的卷子寫的時候，胳膊上很容易沾上一層黑漬，魏淑芬特意拿一張白紙墊著，胳膊倒是護住了，但是手上卻不免沾染上了一層油漬。
    自習時間，老師發了長卷子讓他們做，之後就離開了班級，臨近畢業，學生們比過去放鬆了不少，老師不在，大家夥兒忍不住放飛自己，選擇湊在一起瞎聊。
    古麗娜塔做了一會兒題，不由自主就分心了，看到魏淑芬還在那邊兒埋頭做題，古麗娜塔湊了過去，小聲說道：“淑芬，你中考結束後，是準備去上高中嗎？”
    魏淑芬拿著筆的手停頓了一下，側頭朝著古麗娜塔看了過去：“怎麽突然這麽問？”
    她好像還沒跟古麗娜塔說自己中考結束後要去部隊的事情，早之前魏淑芬幫著古麗娜塔補習的時候，曾經說過兩人到了高中還可以繼續做同學，沒想到自己居然要失信於人了。
    魏淑芬歎了一口氣，將筆放了下來：“古麗，我有件事情跟你說。”
    古麗娜塔眨了眨眼睛：“什麽？”
    啥重要的事情，值得魏淑芬用這樣嚴肅的表情跟自己說話？
    就在古麗娜塔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到魏淑芬說她中考結束後要去當兵的消息。
    古麗娜塔：“……”
    她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道：“你不去上高中了嗎？你之前不是還說你要上高中考大學的嗎？”
    之前兩人湊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魏淑芬還信誓旦旦說她要考京城的大學，進全國最好的學府，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她就變卦了。
    而且，她居然要當兵？她一個小姑娘，當什麽兵？
    “淑芬，你該不會是在唬我呢吧？你說的這事兒一點都不好笑。”
    兩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卻已經變成了最好的朋友，古麗娜塔還暢想著以後他們上高中之後，可以住在同一個宿舍裏，至少還有三年可以朝夕相處的時間，哪知道魏淑芬居然半途就撂挑子？
    她這也太過分了！
    古麗娜塔氣得轉過頭去，不想搭理魏淑芬，但是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又轉頭看向了她，委委屈屈地說道：“你真的要去當兵啊？我舍不得你，要不然這樣好了，你幹脆也帶我一起去當兵好了……”
    她不想和魏淑芬分開。
    隻是話說出口來，古麗娜塔又頹然地低下頭去，悶悶地說道：“還是算了吧，當兵哪裏有那麽容易的？”
    這年月，想要去當兵並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像是她這樣的少民，當兵更是難上加難，而且她對自己的能力很清楚，她這樣的，頂多去當個文藝兵，但是文藝兵也不是她這種身份的人能當的。
    魏淑芬家裏的條件確實很好，如果她跟她爸媽開口的話，肯定能給古麗娜塔弄來一個文藝兵的名額，但是她卻並不想這麽做。
    她和魏天盛處對象，本來也不是衝著他的家庭去的，現在兩人八字兒還沒一撇呢，她就這麽上趕著讓人幫忙，以後肯定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唉，我心裏麵真難受，你去當兵了，把我撇下了，以後我上了高中可怎麽辦啊……”
    古麗娜塔倒是唱作俱佳，把一個傷心欲絕的小姑娘模樣展現的淋漓盡致，魏淑芬看到她這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啦好啦，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講信用，你說你準備怎麽懲罰我？”
    古麗娜塔掃了魏淑芬一眼，哼哼唧唧地說道：“罰你晚上請我吃餛飩。”
    魏淑芬忍著笑說道：“好好好，請你吃餛飩，這樣你不生氣了吧？”
    她好聲好氣哄著古麗娜塔，終於把人給哄好了，古麗娜塔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模樣：“看在你這麽乖的份上，我原諒你啦。”
    知道魏淑芬中考過後就要去當兵，古麗娜塔格外珍惜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跟她黏在一起。
    她甚至還攛掇著魏淑芬到學校留宿，跟她睡同一張床，不過卻被魏淑芬給拒絕了。
    “床太小了，我怕你把我踢下床。”
    古麗娜塔：“……”
    不過她的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跟沒事人似的跟魏淑芬混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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