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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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
龍神廟。
大殿。
檀香燒的比往日更濃烈一些,稀薄的霧氣落在赤紅地板上,啃噬著所有人的衣擺,卻無一人發出一絲響動。
肅穆的氣氛在大殿彌漫。
大殿最高處,是品江龍王赤臉金塑的神像,然而此時其身前卻站著一名赤衣的女子。其身形並不高大,但神色漠然,寬大的赤色廟祝服披在身上,任由殿下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身上。
倒像是取代身後那尊塑像,在承受所有人的香火。
良久,殿上那人淡淡開口:
“祭典在即,不容拖延。既然另外兩位廟祝無法抽身,便由我全權代理。”
殿下出現一陣騷動,過了一陣,有一名頗為年輕的侍水有些猶豫的說道:
“登龍會向來由三位廟祝共同主持,此乃是先例。而且不知另外兩名廟祝人在何處,連這等大事都走不開。”
隨著他的出聲,大殿的騷動聲漸漸變小,到最後落針可聞。
這名年輕侍水似乎也察覺有些不對勁,聲音越說越小,額頭上漸漸有冷汗冒出,不敢抬頭直視高處的廟祝。
大殿中沉默一陣,無人再出聲。
高處的廟祝心中冷冷一笑,無聲何嚐不是一種沉默的反抗,但她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一物。
乃是一枚青色的令牌,上麵裂紋道道,如同龜甲,隱隱組成一個字:
品。
“此事已得品公許可,諸位可還有異議?”
她沒有看向那名猶自不安的年輕侍水,目光掃過一些之前神色沉浸、一言不發的老者、或中年人。
果然,當她拿出這枚令牌後,他們的盡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有些人目光苦澀,有些人神色不甘。
但終究匯成一句話,龍神廟幾乎所有的關鍵人物,如今齊齊在這殿中拜下:
“尊品公令,尊陸珂廟祝法旨!”
陸珂望著重新安靜下來的大殿,她知道她已經統合了這股力量,哪怕隻是表麵上,這也夠了。
緩緩收起令牌,一道道安排從她的嘴中吐出:
“江明儀,主持品江城大陣......凡有亂者,就地格殺!”
許多人心中一震,但聽見一名中年男子,眼神深邃,身著比廟祝服赤色淡一些、裝飾少一些的侍水服,恭聲道:
“是!”
陸珂看了他一眼,繼續安排下去。
“賀衍,主持城外三百裏沿岸秩序......但有不法,無論仙凡,按律處置!”
“是!”
“......”
一個個命令迅速得到執行,眾人也漸漸感受到一股殺伐氣彌漫,往往品江城向來以友善示人,此次登龍會卻截然不同。
但在品公令和向來廟中威勢甚嚴的陸珂調動下,眾人即使心中有些異議,也全部被壓下。一一應職,神色皆無比嚴肅。
“陸遠......”陸珂的聲音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
“主持真珠鎮秩序,監管各宗弟子、散修流道。登龍會開啟期間,隔絕內外通行,違者暫扣鎮中!”
多年的姐弟,讓陸遠察覺到了陸珂話語的停頓,但自然不會去在此時拆家姐的台。而且真珠鎮魚龍混雜,又靠近登龍會祭典處,確實是一樁重任。當下恭聲應道:
“是!”
......
過了許久,祭典諸事皆安排下去,眾人也都從廟中退去。
實際上,登龍日在即,諸多事務並不可能做太多變動,像賀衍,本就是巡江隊的組織者,經驗豐富,如今在登龍會中依舊負責此職。
但也有做了很大變動的,像江明儀,雖然其人行事穩重,在廟中侍水頗有威望,但之前卻不是負責品江城大陣的。
像陸遠,便被調去了真珠鎮。
還有幾例。
一處房間中,身著侍水服的男子正低聲說著話,卻是之前在大殿上第一個反駁出聲的年輕人,聲音帶著些不忿:
“果然這一屆登龍會,還是安排我們這一脈去請品江水府觀禮。前幾屆登龍會府主都未親至,想來是又想看我們碰一鼻子灰罷了。”
一名老人,同樣身著侍水服,躺著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過了一陣,才微微睜開眼道:
“無非是些排除異己的把戲,屆屆如此,倒也習慣了。”
“但今年也太過分了,另外兩位大人難道連麵都露不得嗎?品公真就由著陸珂大人胡來?”名叫江常的年輕人臉上的不忿之色並未消退,越說越激動:
“時代總是要發展的,龍神龍女皆已飛升,難道就得空著這座龍神廟?要知道如今的龍王快六十年沒在龍神廟中顯靈過了?!
真是可笑,登龍會?哼!連真龍都不願意多看一眼,能叫什麽登龍會!”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江常被暴起的老人打翻在地。這一掌是真用力了的,打的他撞翻在地,嘴角鮮血直流。
然而江常第一反應卻是連忙從地上爬起,神色恐懼,連嘴角的鮮血都不敢去擦,跪地磕頭:
“小人說錯話了,江老原諒!江老原諒!”
龍神廟中除了地位超然的品公,權利最大的便是三位廟祝。三位廟祝與麾下侍水隱隱構成三股勢力,他們兩人同屬其中一位江姓廟祝。
雖然同為侍水,但實際地位卻差距大得很。甚至年輕人本身就是老者提攜到江姓廟祝這一脈的。
此時江老冷哼一聲:
“若再妄議大人,除了你這身侍水服!”
老人卻未說明這大人指的是龍王、還是品公,又或是陸珂,但江常此時哪裏敢去想這些,聽到老人開口,連忙如獲大赦,跪地顫聲道:
“江常不敢了!謝大人教誨。”
老人“哼”了一聲,過了一陣,才又坐回太師椅,眯起雙目,問道:
“聽說你那族弟江流回來了。”
年輕人連忙應是,說了一些情況。
老人微歎:
“還是精血級別的龍種勾連者,是個有福運的,可惜沒入我們龍神廟。讓他抽空來見我一麵,你退下吧。”
江常貼在地上的腦袋,臉上閃過一絲嫉恨,卻連忙稱是,緩緩退出房間。
江老眯著眼躺在太師椅上,像是睡著了,但隻有偶爾眼皮微眨時,才看得見其眼中閃過的一絲憂慮。
良久,他像是聽到什麽,站起身,打開窗戶,一滴秋雨落在窗台。
連綿的秋雨很快打濕了窗戶,望著陰沉沉的天色,老人一歎:
“品公,當年是您親自拒絕府主入主龍神廟,可如今卻又任由我們這一脈和水府越走越近。”
“還有你親眼看著長大的那孩子,她到底想做些什麽啊。”
一聲長歎,老人伸手,任由冰冷的雨滴砸在掌上。
“又是一場秋雨。”
“原來已經六十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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