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九娘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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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寧做的那些事,  實在好說不好聽,還會影響了安家女兒的名聲。
    安老爺小時候家中沒這麽富裕,他接手家業時,安家隻有幾個鋪子,  機緣巧合之下才走到如今,  就指著幾個女兒嫁個好人家拉安家一把。
    對於賀府這樣的人家來說,  結一門好親是錦上添花,  沒有也無所謂。這也是賀家夫妻輕易答應胡家這門親事的緣由之一。而對於安府來說,  結門好親就顯得尤為重要,可惜,  安寧做的事一傳出,這番打算隻能想一想了。
    安老爺不敢鬧出人命,眼看幾人都吐了血,他就收了手:“將這些人全部丟到郊外去。”
    語罷,起身撣了下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緩步而出。剛打開門,他整個人愣住。
    門外,  好幾個衙差趕過來,看見他後,拱手道:“有人報信,  幾個普通百姓被人帶到了這裏,容我們進去看一看。”
    安老爺腦子在這一瞬間門想了很多,他回過頭,  示意自己的隨從趕緊進門……隻要羅家人閉嘴,這事就能有驚無險的過去。
    可隨從也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嚇了一跳,沒有接收到主子的眼神。
    衙差不管主仆二人之間門的眼風,  幾人一擁而入,瞬間門就看到了血葫蘆一樣的三個人。外頭本就有人攔著安老爺,此刻不客氣地上前:“麻煩你們跟我們走一趟!”
    羅家人挨打時,又哭又求到後來開始咒罵,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打死。眼看安老爺收了手,他們是鬆了一口氣的,哪怕受些痛苦,至少不會死。
    幾人都等著被丟到郊外之後趕緊老人救命,羅大江心裏還想著,這個時辰外頭會不會有人路過……若是多熬一會兒,興許就熬不過去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衙差竟然會來,頓時大喜。
    三人被抬往衙門,這一路需要半個多時辰,羅大江在這期間門想了許多,而安老爺也頻頻往這邊張望。兩人目光一對,都有了些默契。
    對於被打的像血葫蘆一樣的三人,大人特別憤怒。之前就聽說賀家有一個丫鬟回家探親被人打得半死……在大人看來,這完全是對衙門的挑釁。哪怕丫鬟是賀府裏麵的人打的,他也很不高興。
    再怎麽想教訓人,也該在府內,而不是跑到大街上。傳了出去,還說衙門轄不住百姓。
    “大膽!”大人沒有升堂,他知道大概率是私底下和解,但這不妨礙他發脾氣,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安顧,你到底有沒有將衙門和律法放在眼裏?”
    安老爺不想被用刑,老老實實道:“這人偷了我家的銀子,我氣不過教訓他一頓而已,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願意賠償他們一家,也甘願捐千兩銀子交由衙門,用於修橋鋪路。還請大人寬恕。”
    羅母才知道兒子得罪了安府,雖然不太清楚內情,但她明白,就算能從這裏平安脫身。安府也不會放過一家子。
    與其被人像攆狗似的被追得到處跑,還不如趁此機會討好安家人。若是安老爺感念他們的大度,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他們一家子也不用背井離鄉。
    羅父則比較在乎銀子,這頓打已經挨了,傷害已經造成。爭這一口氣並不能讓傷勢恢複如初,還不如忍了,拿銀子了事。他確實在外頭養了個女人,那女人還給他生了一雙孩子。因為家裏這母老虎看得太嚴,也因為羅家不算豪富,他對那母子三人實在大方不起來。如果能夠發一筆橫財,也算對那母子三人有了交代。
    羅大江想法也差不多,若不是被逼無奈,誰願意舉家搬走?
    再說,真撕破了臉,他不算全然無辜,說不準會把自己也折騰進去。
    “大人,小的也知道錯了。”羅大江磕頭:“我是見財起意,一時沒能忍住。”
    他甚至還編了一個看見安老爺銀子沒收好,被他看見後悄悄摸走,結果又被發現的故事。
    大人不清楚其中內情,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且兩邊都有意和解。安老爺打算賠三百兩,而羅家人無異議後,便不打算多管了。
    一行人得以出門,安老爺走在最後,不甘心地問:“大人,我想知道是誰多管閑事……呃,是誰這麽善良……”
    大人一臉嚴肅:“這不好說,總之,日後你別再隨便打人,今日是苦主願意和解,若是遇上硬茬子,就不是賠銀子可以了事的,我大牢中還空著呢。”
    安老爺問不出告狀之人,忙不迭答應下來。
    出了衙門,羅家人拿著一百兩沒有立刻離開,等到安老爺出來後,羅大江低聲道:“之前的事咱們一筆勾銷。不然……我找個人跟著我們一家人,若是又挨了打,大不了撕破臉就是。就算我將潘九娘打得隻剩下大半條命,那我也是聽命行事。並不是主使!”
    這是事實,真鬧到了公堂上,肯定是主使的罪名更重。羅大江雖然也逃不了,但他是從犯,罪名要輕得多。
    安老爺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將人打一頓泄憤,就鬧到了公堂上,還險些沒能脫身,方才也沒問出罪魁禍首,此刻恨得咬牙切齒:“你威脅我?”
    “小的不敢。”羅大江張口就來:“為了活命,什麽都幹的出來,安老爺最好不要逼我。”
    語罷,上了羅父找好的馬車,一家人都受著傷,愣是走出了幾分不屈從的悲壯。
    馬車剛轉過街角,就被人攔住,羅大江心情特別煩,這大半夜的,宅子已經賣了,還得找落腳地呢。掀開簾子時,他臉色黑沉沉的,當看清楚外麵站著的人時,臉色就更難看了。
    “你在這裏做甚?”
    楚雲梨獨自站在路旁,笑盈盈往裏探頭:“你們家人如何?可有性命之憂?我一看見你們被押走,就趕緊找人告狀,好在來得及。”
    羅大江眯起眼:“你會這麽好心?”
    楚雲梨頷首:“當然,畢竟若不是我告訴了桃花你騙了她的事,她不會跑到安家通風報信說你們要走。安老爺沒得到消息,也不會在城門口剛好將你們攔住揍一頓泄憤……”
    聽了這些,羅大江哪裏還不明白,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潘九娘?
    他眼神凶狠:“你故意的!”
    “我要說是無意,你也不能信啊!”楚雲梨攤手:“就憑你對我做的事,我真不覺得自己過分。”
    羅家夫妻聽到這裏,也明白一家子會有這一場災,都是潘九娘四處攛掇的結果,羅母張口就罵:“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就不怕爛嘴?”
    楚雲梨壓根不看她,打了個哈欠:  “跑了幾趟,好累啊,我想歇會兒,就附近找個客棧,你們自便!”
    她轉身就走。
    都走了老遠,還能察覺到羅家人凶狠的目光。
    羅父也不想折騰了,方才有大夫給他們一家子上過藥,可這會兒又在流血,再說,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找一個安逸的地方趴著養傷才好。
    “我們也找個客棧住吧。”
    羅母無所謂,她有自己的小心思,這大半夜的,若不想花銀子住客棧,那就得去自己的地方……她並不想和羅父外頭找的那個女人同處一屋簷下。尤其自家還是求上門去的姿態,她更是不能忍!
    羅大江早已經後悔幫了安寧,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恨誰,但一定恨著潘九娘!
    “好,跟她身後。”
    夫妻倆都覺得有些不妥,不過,身上有傷,他們沒什麽精神,也懶得爭執。
    城內的客棧價錢很高,尤其羅家人找的還不是普通客棧,這是一間門酒樓,因為飯菜的味道好,價錢挺高。不過,都進門了,一家人也懶得折騰,反正也不差這一點銀子,幹脆定了兩間門房。
    夜裏酒樓也挺熱鬧,後院中的客房要安靜一些,一家子都受著傷,頗費了一番功夫才趴在了床上。羅家夫妻倆又請了大夫來看傷,喝了安神藥後很快沉沉睡去。
    大夫說了,睡著了沒有那麽痛,不亂動傷才好得快。
    羅大江沒有睡,他壓根睡不著,一想到今日險些丟命,後來到了衙門又險些沒脫身,他就怒火衝天,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有酒樓的夥計進來給他添燈油,隨口問:“公子要人貼身伺候麽?”
    說到“伺候”時,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曖昧。
    這酒樓的價錢高,但裏麵的東西好啊,不說各種精致的擺設,就身下的被褥料子,就是羅大江沒睡過的。他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夥計的話,隨口道:“我還受著傷呢,不搞那些!”
    夥計笑了:“正是受著傷,所以才讓人伺候啊!公子放心,隻要銀子到位,男的女的都有,一定包你滿意。”
    羅大江眯起眼:“有助興的藥麽?”
    夥計頷首:“隻要銀子到位,什麽都有,就算沒有,小的也給你找來!”
    “你過來!”
    夥計立刻湊上前:“您喜歡什麽樣的,小的都能給您尋來。”
    羅大江低聲吩咐:“我要助興之物,不是我自己用,送給……”
    夥計一臉驚訝:“你們是一起的?”
    “是。我們是跟她進來的。”羅大江一本正經:“她生我氣了,你送點藥,她那什麽,肯定就會來找我了。”
    管她找誰呢,一個女人中了藥,隻要找了男人,回頭賀俊海一定不會再護著她,興許還會出手教訓……總之,她過不好,他就高興。
    大晚上的,楚雲梨都歇下了,忽然聽到有敲門聲。
    “姑娘,給您送些熏香來。”
    外麵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楚雲梨沒有多想:“我不用香,不必麻煩了。”
    “這香味道極好,可以安神的。”女夥計自顧自推開門,笑吟吟道:“不要錢的東西,不點白不點嘛。”
    楚雲梨正想再次拒絕,忽然就聞到夥計身上的香味,她好奇問:“誰讓你來點的?”
    夥計樂嗬嗬道:“什麽都瞞不過您,有人付過賬了的,您早些歇著。”
    已經聞出來了那香是什麽玩意兒,楚雲梨沉默了下:“你去點到他房中吧,稍後我就過去。”
    夥計一想也是,這熏香藥效猛烈。如果中了藥才去,興許會弄得衣衫不整,到時被人撞見就不好了:“也行。”
    楚雲梨又吩咐:“他受著傷,好不容易睡著,你們不要打擾。”
    “行,您快點過來。”夥計真的以為兩人認識,還是那種關係,是真的沒多想。
    至於受傷後還那什麽……並不稀奇,她在這酒樓幫工,聽過看過的稀奇事多了去。
    楚雲梨將被子蓋住頭,很快睡了過去。
    *
    羅大江在睡夢中隻覺得越來越熱,忍不住將被子掀開,還是覺得熱,他又將衣衫都扯了。
    在這期間門,因為身上有傷,每次一動彈就痛得呲牙咧嘴。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覺得不對,猛然翻身……最後慘叫了一聲,趴著再不敢動。
    “來人!”
    這酒樓收費不低,雖然不至於每間門房子外頭都有人守著,一層樓也有四五個人值夜,隨時聽從吩咐。
    進門來的還是方才那個勸他買藥的夥計,看見他一個人,好奇問:“那位姑娘沒來嗎?”
    “什麽姑娘?”羅大江心頭毛焦火辣,暴躁地道:“我不是讓你把香點到那邊去,為何會點到我房中來?”
    夥計張了張口,常年伺候人,他哪裏看不出來這其中出了紕漏?
    “那位姑娘讓點的。”
    羅大江:“……”
    “去給我找個女人,要年輕貌美的,身上幹淨不能有病。”
    夥計促成一門生意,是可以從中拿好處的,當即也不問那姑娘為何沒來,生怕人反悔,飛快退了出去。
    那種事,再怎麽小心,都得動彈。尤其羅大江受著那麽重的傷,又急色,解完了藥效後,半床都是鮮血。
    姑娘早就被嚇著了,急忙披衣起身,拿了銀子就跑。
    剛跑兩步,又被羅大江喊住:“給我請個大夫來。”
    說實話,姑娘也怕鬧出人命,聞言一刻也不敢耽擱,出門就讓夥計請大夫。
    這深更半夜,好多大夫都不願意出診。也是因為夥計經常值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大夫請來。
    等大夫來時,天已經大亮。楚雲梨起身用了早膳,就往那邊溜達。
    大夫出門,她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的人,伸手將門推開,靠在門框上:“還歇著呢?”
    羅大江簡直殺人的心都有:“潘九娘,你給我等著。”
    楚雲梨好笑地道:“我跟你之間門又不熟,甚至還有仇。可不好用你那麽貴的東西,就讓夥計給你送回來了。有銀子也不是你這種花法啊!”
    她搖搖頭,一言難盡的模樣。
    羅大江:“……”他才沒有亂花銀子!
    楚雲梨離開時撣了撣袖子,有一股灰塵飛起,飄飄蕩蕩落到了羅大江身上。
    等到羅家夫妻聽說兒子出了事被人抬過來時,一進門就看到了換下來的床單,大片大片的暗紅色,不知道要流多少鮮血才能染成這樣。
    羅母滿臉擔憂:“大江啊,你這麽重的傷,就不能忍一忍嗎?”
    羅大江:“……”
    “娘,這是意外。”
    羅母恨鐵不成鋼,斥道:“什麽意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男人就是急色。肯定是有夥計來勸,你沒能扛住才找了女人。”她越說越生氣:“這些夥計也是,簡直掉進錢眼裏去了,你都受這麽重的傷,怎麽開得了口勸說的?那些不要臉的女人一樣該死,就不怕鬧出人命嗎?”
    盛怒之中的她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引得周圍路過的客人頻頻看來。
    她是真不覺得自己這話有錯,羅父卻覺得特別丟臉。
    這種事講究你情我願,自己貪欲,怎麽能怪別人勾引?
    “別吵了。”
    羅母怒火衝天:“你就嫌我多事,嫌我丟人,也不看兒子都被害成什麽樣了,也是,你還有其他的兒女,自然不在乎大江的死活。”
    她聲音越吼越大,羅父隻覺得頭疼。他是有其他的兒女,卻也沒有嫌棄過大江啊!
    眼看著女人越吼越來勁,他猛地一巴掌甩過去。這一下扯著了身上的傷,還沒打著人。
    羅母愈發憤怒,破口大罵。
    邊上的夥計也沒想到不過一轉眼,一家人就吵成了這樣。關鍵是會打擾到其他的客人,對酒樓的聲譽有影響。
    “你們別吵了,這是酒樓,其他客人要不高興!”
    羅母不依不饒:“我們花銀子住下,也是客人。還有,你們引誘我兒子找女人,他身上還有傷呢,你們這些畜牲!為了銀子什麽都幹!”
    掌櫃很快上前勸說。
    奈何羅母不聽勸,嗓門還越來越大。她活了半輩子,第一次住這樣華麗的地方,花費了不少銀子……反正她覺得這些人對自家就該客氣一點。在兒子找女人這件事情上,讓酒樓的人道歉不說,還得問他們賠償。
    這般耍無賴,掌櫃自然是不容的,一抬手,將一家子都丟了出去。
    羅母還要鬧,掌櫃直言:“再要鬧事,我們就請大人來評評理!”
    一家子剛進了一趟衙門,僥幸才得以全須全尾的出來,是絕對不願意再跑一趟的。再說,羅家父子並不想事情鬧大,很快找了馬車往外城趕。
    羅大江比較傾向於出城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畢竟安老爺的話不能信。萬一他嘴上說著原諒,私底下又找人教訓羅家,到時羅家完了,罪魁禍首還一點事都沒有。
    但羅父是真不願意走,母子幾人還等著他照顧呢。提議道:“你們母子先走,找了地方落腳之後派人回來送個信,到時我再過去。我留下來看看,如果安家不再計較,也沒必要到處跑。”
    “我們一走,你就要去和那個女人做夫妻了對嗎?”羅母語氣篤定:“我呸,你做夢!”
    誰也說服不了誰,吵了大白天,最後去了羅母的娘家落腳。
    桃花告了狀後,一直派人盯著羅家的動靜,聽說安老爺和羅家人都被帶去了衙門,她還高興得多吃了一碗飯,結果一覺睡醒,兩邊人全都安然無恙。甚至還因此握手言和,羅家人不用像陰溝裏的老鼠似的躲躲藏藏。
    她越想越氣,讓人將自己抬去了林家。
    林家人不太願意收留一家三口,過去那些年,羅家富裕著,向來不把人家往眼裏放。也是看在姻親份上不得不管。
    看見桃花,林家也沒攔著。
    桃花還算順利的進了羅大江的房:“咦,受傷了呀。”
    羅大江聽到這幸災樂禍的聲音,氣得不輕:“誰讓你進來的?滾!”
    桃花得知了真相後,真心覺得是羅大江把自己害成這樣的。那金貴和潘九娘離開的時候,夫人可都賞了銀子的,獨獨她沒有!
    若沒有這個男人攛掇,她沒有動手害潘九娘的話,那些銀子也有她一份。越想越生氣,眼看男人還要吼,她冷笑著上前:“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掀開了被子不說,還伸手去扯他的繃帶。
    結果,手剛一碰著布,還沒扯呢,就看見鮮血往外流,很快就將布都染紅了,她微愣了下:“你這血……”
    那血越流越多,被褥上漸漸暈開一大片,無論怎麽都止不住,林家人急忙找來了大夫。
    大夫還沒到,羅大江已經昏昏沉沉,他狠狠瞪著桃花:“你害我!”
    桃花自己受過傷,但卻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血,嚇得一步步往後退:“我沒有,真就是輕輕一扯,一點力都沒使,我也不知道怎會這樣……”
    這麽大的動靜,羅母讓哥哥將自己抱了過來,看見兒子身上的血,她險些瘋了:“怎麽會流這麽多的血?快摁住,大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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