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2 丫鬟 二 小秋愣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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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愣住。
這位關大夫是主子的陪嫁之一,如果連他都信不過,那還能信誰她飛快起身,關緊了房門,奔到床前低聲問:“你這話是何意難道關大夫被人收買了對你下殺手”
那倒不至於。
楚雲梨搖搖頭,不願意多提他,隻道:“你讓關大夫配一些退熱的藥,再給一點藥膏就行。”
聞言,小秋愈發不能理解:“方才他人在這裏,你親自問他要就是了呀。”
楚雲梨閉上眼:“實話說,我不想用他的藥。要麽你去外頭給我買”
小秋:“……”
“夫人自己不能隨意出門,更何況是我們。你想死,別陷害我。”
她氣衝衝離開,很快就抓了一副藥,又拿了些藥膏。
藥還沒熬,楚雲梨伸出雙手:“幫我抹一下。”
小秋麵色憤憤:“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你倒是會使喚人。”
口中埋怨著,手上卻沒閑著。打開了藥膏的罐子,仔仔細細將楚雲梨的一雙手細細塗抹過,又歎息:“你的手那麽白,可千萬別留疤才好。”
楚雲梨唇角微翹。
“你還笑得出來!”小秋有些惱:“小月,咱們都是夫人的陪嫁,你別惹主子行不行方才小春姐姐也挨了罵,險些就受罰了。”
周秀蘭身邊的四個陪嫁丫鬟名春畫秋月,個個貌美如花,不算絕世美人,也是各有千秋。別說是在外頭,就算在這樣的富貴府邸中,也不尋到這般顏色。
小春最是穩重,也最得主子信任。她受罰,還是挺稀奇的。
楚雲梨搖搖頭:“我沒惹。”
小秋啞然,半晌才道:“知道你沒惹,我就是心裏害怕,咱們這些丫鬟……命太賤了。”
她沒有多留,很快拿著那副藥去煎了,又等了半個時辰,小畫才端了藥來。
“小秋她在給夫人布菜,你快喝了吧。”
楚雲梨雙手受了傷,卻也並非是動彈不得,隻是稍一動就痛得鑽心,她沒有試圖讓小畫喂自己,自己強忍著疼痛端了藥,正準備一鼓作氣灌下去好歇著,忽然察覺到藥的味道不對。她手比腦子還快,當即顫抖了下,下一瞬,碗打翻在地上,濺開了一大片藥汁。
小畫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你怎麽這樣不小心咱們身為丫鬟,可沒有多的藥!”
恰在此時,小春猛地推開門,看見地上的藥,身子顫了顫:“打翻了”
說話時,聲音都是顫抖的。她扶住了門框:“這是夫人的養身藥。”
小畫一臉驚詫:“明明是小月跟我說的藥罐,怎麽會錯”
那誰知道呢
於是,就連還躺著的楚雲梨都被抬到了正房跪著。周秀蘭坐在主位,夜色冷沉。
“本夫人平時待人寬和,你們就愈發膽大,如今連本夫人補身的藥都敢拿來喝。”說到這裏,她狠狠一拍桌子:“到底是誰想喝,還不如實招來。”
小畫忙磕頭:“真的是小秋指的,不然,奴婢哪兒敢動夫人的藥,還請夫人明查。”
小秋一臉的茫然:“我……我沒指錯,明明是靠近門口的藥罐啊。”
“來人,拖下去給我打,打到說實話為止。”周秀蘭疾言厲色:“若是不肯招,那就通通杖斃!”
楚雲梨還好,其他三人嚇得連連討饒。
恰在此時,門被人推開,姑爺喬覓走了進來,看到屋中又哭又鬧一片亂糟糟,頓時皺起眉來,揉了揉眉心問:“這又是怎麽了”
周秀蘭起身:“讓夫君見笑了,這些丫鬟不懂事,妾身正在教訓呢。夫君今日怎麽回來得這樣早”
“忙完了,我就想早些回。”喬覓笑看著她:“怎麽,不想讓我回來”
話中帶著幾分夫妻之間才有的親昵。周秀蘭羞紅了臉,擺了擺手。
一眾丫鬟魚貫而出,楚雲梨受著傷,也強撐著跟在眾人後頭。
恰在此時,喬覓出聲:“小月留下來伺候吧!”
楚雲梨站定,伸出手道:“奴婢該死,伺候不了公子。”
一雙纖細的手又紅又腫,不難看出關節處被狠狠夾過,且一眼就能分辨出根本就不是意外受傷,而是被人用了刑。喬覓看見後,一臉的驚訝:“這手”
周秀蘭狠狠瞪了一眼楚雲梨:“夫君,她粗手笨腳的打翻了我的藥,當時我心情不好,發了脾氣,底下的人會錯了意,就將她帶到一旁用了刑,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不過夫君放心,我已經找大夫給她配了藥,用不了幾天就會好。”
喬覓頷首:“那就好好歇著,這幾天別伺候了。”他想了想:“你這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稍後我找個小丫頭來照顧你。”
“她一條賤命,不值得夫君如此上心。”周秀蘭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深意:“夫君在我跟前憐惜別的女人,不合適吧”
喬覓急忙安撫。
周秀蘭一邊應付他,一邊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狠狠瞪向楚雲梨,示意她趕緊出門。
楚雲梨退下,外麵三個丫鬟都一副戰戰兢兢模樣,額頭上都有汗珠。
“我明明跟你說了是靠近灶台的那個藥罐。”小秋語氣裏帶著幾分氣急敗壞:“連這都能聽錯,你到底是怎麽選到夫人身邊的”
小畫滿臉的後怕,別開了臉。
小秋氣得跺腳:“你要氣死我。”
喬覓進去後不久,又讓人送上了飯菜,這一時半會兒,周秀蘭應該是沒空找這些丫鬟的麻煩了。楚雲梨回了自己的房,一夜無話。
翌日一大早,楚雲梨悄悄溜到了喬府的偏房處,找了門口的大娘,請她回郊外李家送一封信。
值得一提的是,大娘和李端月是一個村的人,她在村裏還有個侄子,時不時就回去一趟,倒也挺願意幫李端月的忙……在大娘的眼中,能夠湊到主子身邊的都不是一般人。這李端月還是通房丫鬟,長得又美貌,早晚都能出頭。
回到房中,天已經大亮,楚雲梨從昨天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喝,這會兒心裏提著的事放下了,便覺得又餓又渴。
身為丫鬟,是不指望別人幫自己送飯的,楚雲梨自己去了小廚房,準備取屬於李端月的那份飯菜。四個丫鬟在周秀蘭跟前謙卑恭順,但在這院子裏所有的下人之中,算是有麵子的。她們的飯菜由專門的托盤放著,溫在灶上。
楚雲梨沒有挑剔,隨便端了一盤就往外走。卻有一個小丫頭湊上來,低聲道:“月姑娘,今早上公子給你賞了膳的,隻是被畫姑娘偷吃了。”
“知道了。”楚雲梨麵色平淡,不說她不會爭這一時的長短,就是真正的李端月在這裏,也不會爭。
隨便吃了點飯,楚雲梨給自己的手指上好藥,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中午,院子裏很是安靜,她身上有傷,一直在低熱,還是得把藥喝上。
此刻她勉強有了幾分精神,也不指望別人幫自己熬,便打算親自去廚房,路過廊下時,看到所有的丫鬟都候在門口。她心中一動,進了廚房後泡藥時,問在邊上忙碌的廚娘:“夫人身體不適嗎”
“是呢。”廚娘麵色發苦:“今早上送的飯菜,夫人一口都沒吃,說是沒有胃口。奴婢真的使完了渾身本事,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楚雲梨隨意聽著,將小爐子點上,探頭看了一眼正院。
在當下,女子的貞潔很要緊,哪怕周秀蘭陪嫁了一個年輕的男大夫,也時常叫他過來探病,卻因為關大夫年紀輕輕就聲名在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二人之間不清白。誰能想到周秀蘭膽子會大到嫁了人還敢在房中與人苟且
甚至一牆之隔就有好幾個丫鬟候著。楚雲梨緩緩挪到屋簷下,小秋擔憂地看著她:“你好點了嗎”
楚雲梨看著緊閉的房門:“關大夫一個人在裏麵”
小秋頷首,壓低聲音:“你說夫人會不會有孕了”
“不知道。”楚雲梨靠在柱子上,一副打不起精神來的模樣。實則在觀察幾個丫鬟神情,小春的眉眼間帶著幾分擔憂,時不時就看一眼門口,應該是在憂心主子的病情。
小秋則心不在焉,跟她說著話時,眼神四處亂看。而小畫,她一直盯著窗戶,似乎想要把那窗紙瞪出一個洞來。
足足兩刻鍾後,房門打開,關大夫拎著藥箱匆匆離去:“藥已經配好放在桌上,你們記得熬。”
話音落下,人已經走遠。
小春奔進去,擔憂地問:“夫人,您沒事吧如果病得重了,千萬告訴奴婢一聲。”
她是得了周夫人吩咐的,如果主子出了事,得趕緊稟告周府。
小秋規規矩矩,準備取藥去熬。
小畫湊到了跟前:“夫人有何吩咐”
她們都不敢抬頭直視主子麵容,楚雲梨進門就偷瞄了一眼,周秀蘭臉上浮著一抹不自然的潮紅,此時滿臉的饜足之態。
哪怕隻一眼,周秀蘭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冷笑了一聲:“小秋去熬藥,小畫取二十兩銀子給大夫送去。小春,你去門口等著。”
幾句話間,已經將身邊的丫鬟支走,隻剩下了楚雲梨。大門關上,屋中昏暗下來,周秀蘭陰陽怪氣地問:“小月,你這就好了”
“沒有。”楚雲梨伸出了手:“沒有十天半月,這傷是好不了的。夫人有何吩咐”
“我希望你記得先前的囑咐,別說不該說的話。我知道,所有的丫鬟中,就屬你最聰明。”周秀蘭眼神意味深長:“聰明的人知道的事情多,但也容易活不長久,你可別自找死路。你鄉下的爹娘,還等著閨女回去盡孝呢,你那妹妹,花兒一般的年紀,別被人糟蹋了才好。”
語氣陰森森的,話中滿是威脅之意。曾經李端月聽著這番話,心中怒火衝天,卻也無可奈何。出身低又做過丫鬟的女子,對主子不敢有絲毫忤逆,隻能任其擺布。
李端月想不明白自己規規矩矩,清清白白做人,為何就不得善終,甚至還連累家人。
而她不知道的是,對付周秀蘭這種高高在上不拿人命當一回事的惡毒之人,隻有比她更毒,才能尋找一線生機。
“不會的。”楚雲梨認真道:“我爹娘他們與人為善,遇上命苦之人,都是能幫則幫。隻要老天有眼,就不會讓他們吃苦。”
“老天”周秀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大笑:“指望天救你,純粹是做夢。小月,你可別犯傻。”
楚雲梨頷首:“我答應過夫人的事,絕對不會反悔。隻是希望夫人說到做到,不要針對我的家人,否則……”
周秀蘭挑眉:“如何”
“我會將新婚之夜的事告訴公子,還會說……”楚雲梨頓了頓:“會說夫人和關大夫之間的親密。”
“大膽!”周秀蘭猛地一拍桌子,氣得頭上的釵環搖晃不止。
“我的膽子從來都不大。”楚雲梨麵色漠然:“隻是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夫人不要再逼迫我,就比如……我手上的傷,夫人還是另外找個高明大夫配點藥膏來。”
周秀蘭氣急:“你敢汙蔑我名聲,喬府和周府都不會放過你。”
楚雲梨看著紅腫的手指:“現在夫人也沒放過我啊。”
周秀蘭頭上釵環搖晃,臉色都氣青了:“來人,將小月帶回房間禁足,沒我的吩咐,不許人探望,也不許送飯。”
門推開,兩個婆子走了進來。
這倆人也是周秀蘭的陪嫁,平日裏存在感極低,不過,但凡她要罰幾個陪嫁丫鬟,都是她們出麵。
楚雲梨不用她們帶,自己往外走,到了門口時,道:“小畫,夫人和關大夫之間不清白,之前對我用刑,並非是我伺候得不好。而是關大夫出門時對我笑了……”
周秀蘭做夢也沒想到李端月真的敢,所以才沒讓婆子堵她的嘴。聞言頭都炸了,尖叫著道:“把她的嘴給我堵住。”
兩個婆子眼疾手快撲上前來。楚雲梨快步踏出門,往院子裏狂奔,一邊喊:“來人呐!”
小畫都傻了。
反應過來後,大叫:“小月已經瘋了,趕緊把她的嘴堵住。”
楚雲梨自然不會讓人抓著,在院子裏上竄下跳,引得眾人狂奔不止。
圍追堵截半天,楚雲梨跟個猴似的靈巧,每次都是差一點被抓住時逃脫。周秀蘭看了一顆心跟著起伏不定,眼看小月又要開口,她大喊:“別追了!小月,別叫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前麵一句是對著眾下人,後麵是跟楚雲梨說的。
院子裏安靜下來,花草樹葉都敗落了一地。楚雲梨緩緩轉身:“夫人,我不怕死,你信不信”
周秀蘭哪裏敢不信
主仆倆重新進了屋中,周秀蘭萬分後悔自己不夠謹慎,沒讓婆子堵她的嘴,以至於弄到如今這般被動。
“你想要什麽”
“我想離開。”楚雲梨一字一句地道:“當初你還沒有出嫁時,我就已經找夫人提過贖身之事。夫人答應了的,你也沒拒絕。可現在,你嫁過來都已經大半年了,到底何時放我走”
周秀蘭啞然,這丫頭知道她的秘密,憑良心說,她不可能放其離開。
心裏這麽想,麵上卻不能這麽說。她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再等一等,我會盡快找人。”
“你根本就不缺人伺候。”楚雲梨眯起眼:“當初你嫁過來時,已經不是清白之身,所以才會在新婚之夜找我頂替,且警告我不許亂說。對麽”
篤定的語氣。
周秀蘭根本就不想提此事,做的時候不覺如何,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大錯特錯。聽著小月重提舊事,她恨不能撲上去捂住她的嘴。
“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放過我的家人,不過,你騙了我多次,我不相信你的承諾。”楚雲梨麵色淡淡:“所以,我也不知道要什麽。”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麵傳來請安的聲音,周秀蘭麵色大變:“不管你要什麽,我都會盡量滿足,但你千萬別在夫君麵前亂說話,否則,我要你全家的命!”
說到後來,已帶上了幾分厲色。
下一瞬,門推開,喬覓拿著扇子進門,看到屋中二人,頓時一樂:“你們在商量什麽”
周秀蘭張口就來:“下個月是夫君生辰,我在想給夫君的禮物。”她眼神一轉:“我剛才得知小月有了身孕,本來想夫君生辰那日說的,可實在忍不住了。”
聞言,楚雲梨微愣了一下。
她昨天來時李端月昏昏沉沉,身上發著熱,還以為是受傷的緣故,原來是有孕了麽
李端月直到死,都不知道這事。
喬覓很歡喜:“真的”
楚雲梨伸手捂著小腹,總算是有了幾分明悟,李端月一直以為主子要弄死自己,是因為關大夫對她的那一笑。此時才知道是因為孩子。
沒有任何一個主母會在自己還沒有生下孩子時允許通房丫鬟生子。
“是真的,關大夫跟我說像是喜脈,隻是日子還淺,他有九成把握。再過個十天半月,應該就能確定。”周秀蘭笑吟吟:“夫君歡喜麽”
喬覓頷首,隨即又皺眉:“她隻是丫鬟,你這個主母都還未傳出喜訊,這……要不這個孩子不要了”
楚雲梨垂下眼眸。
通房丫鬟的孩子,主子讓生,孩子才有來到這個世上的機會。她胸腔中滿是不甘,這是李端月的情緒。
而周秀蘭幾乎掛不住臉上的笑容,如果喬覓真想落胎,也不會問她的想法了。他分明是想留下這個孩子!
“好不容易有的孩子,怎能不要”周秀蘭笑吟吟:“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回頭我會好好照顧她們母子的。隻是,小月她隻是通房丫鬟,這身份不好找人伺候,也沒法好好安胎。這樣吧,幹脆選個好日子將她提做姨娘,如何”
“好!”喬覓眉眼間距是笑意:“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母親得知此事,也一定會高興的。”
提為姨娘的事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楚雲梨走出房門時,東西已經挪到了廂房,身邊還有了兩個丫鬟伺候,其中一個就是小畫。
小畫很不服氣,眉眼間的不憤毫不掩飾。
“哼,別以為有了身孕就了不起,孩子能不能留下來還不一定呢。就算是平安生下,也不一定能長大。”
楚雲梨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聲,小畫捂著臉,滿眼的震驚。
“你敢打我”
楚雲梨冷哼:“再胡說八道,我就直接將你發賣了。”
小畫狠狠瞪著她。
楚雲梨揚聲喊:“來人,將這丫鬟送回夫人身邊。我消受不起!”
小畫麵色微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夫人讓我好生照顧你。”
其實,楚雲梨也能理解小畫的不憤,同為主子身邊的丫鬟。李端月先伺候了公子,如今又做了姨娘,等到生了孩子,身份更是水漲船高。可以說,丫鬟做到頂點也不過如此。而小畫不止沒能伺候主子,反而要來伺候和自己身份一樣的人……以前是少夫人身邊的得意人,現在是姨娘身邊的丫鬟,她能想得通才怪。
楚雲梨嗬斥:“丫鬟要知道本分,你啊我的,稱呼誰呢”
小畫:“……”你還不是丫鬟,這一翻身,就忘了本了。
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是一個字都不敢提,低下頭道:“奴婢一時失言,主子恕罪。”
楚雲梨不認為有對她客氣的必要,要說周秀蘭不知道幾個丫鬟之間的事,她是不信的。平時小月和小畫合不來,偏偏就是小畫過來伺候,不得不讓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