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
    深秋潮濕的天氣依舊無法徹底洗盡所有的塵埃。
    透過窗簾的縫隙，一束暖光從窗外筆直照射進來。
    通過塵埃的折射，形成了一束漂亮的光柱。
    此刻，把頭發剪成了短發的季凡夢就這樣站在光柱下。
    臉色微紅，聲音平靜的說出一句。
    “陸老師，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陸澤沒說話，隻是安靜看著她。
    而邵陽，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眼睛裏的神采就迅速由亮轉暗。
    到最後，也徹底熄滅了所有的光。
    季凡夢抽了抽鼻子。
    隨後抬頭看向了邵陽。
    眼神裏，沒有了此前的難過和傷感，而是極度的平和，以及釋懷後的坦然。
    猶如與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隔街遠望。
    又像與某個普通的少年擦肩而過時隻瞥了一眼，便選擇視而不見。
    季凡夢沒說話，隻是抬起手臂。
    對著邵陽輕輕揮了揮。
    無聲的語言。
    像是說再見。
    “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後，邵陽終於抬起了頭，眼神裏滿是歉疚的朝著季凡夢說了一句。
    女孩並沒有因為這句話產生太多情緒上的波動。
    隻是淺笑著，然後微微搖頭。
    “不用的，你沒有對不起我。”
    “嗯，我仔細想過了，其實是要謝謝你的。”
    女孩聲音很輕的說著，隨後偏過頭看了陸澤一眼。
    “你說是不是，陸老師？”
    陸澤略微頷首，眼睛眯到了一起。
    “感謝你沒有在......嗯，陸老師說過的，最好的年紀，讓我一步步陷進去。”
    “所以，我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未來。”
    女孩慢慢說著，不像在表達自己的心跡，像是在講一個很久遠的故事。
    “但你，就不一樣了。”
    又一次的搖頭。
    “也許，現在你會覺得心裏卸下了一口氣，終於擺脫了一場噩夢，又或者解決了一件讓自己困擾的事。”
    “但其實不是。”
    季凡夢往前走了兩步，來到邵陽麵前。
    抬頭，滿是神采的眸子緊緊盯著邵陽。
    “這幾年，你大概會過的很開心、很瀟灑，愛了就愛，倦了就離開，不顧感受，不留痕跡。”
    “這沒錯，也是你的選擇。”
    “可是......”
    季凡夢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很多很多年後，也許是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
    “也許是某個夏天很熱的午後，也許是某個喝醉了酒的夜晚......”
    “那時候啊......”
    季凡夢撩了撩剪短後的頭發，眼神飄向了早已沒了蟬鳴的窗外。
    “你一定會想到現在。”
    “想到以前有個女孩，曾經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去喜歡你，可你給她的答案，是活該和背叛。”
    季凡夢邊說邊一步一步走向教室最右側的窗台。
    那裏能看到深秋還沒凋謝的花，自然也是陽光最充足的地方。
    歪著頭想了半晌後，繼續開口。
    “你知道那時候你會是什麽感覺嗎？”
    聽到了來自於女生的一句質問，邵陽動了動嘴唇，話到嘴邊，卻開不了口。
    “你會知道的......”
    季凡夢的聲音有點悠遠。
    “那時候啊，你隻會看著自己慢慢大起來的肚腩，感到深深的遺憾。”
    “順便在某個醉的快斷了片的瞬間，用力給自己兩耳光。”
    “然後......”。
    季凡夢轉過身，目光上下打量了邵陽一眼。
    “再低聲暗罵自己一句......”
    “混蛋！”
    教室裏，一片安靜。
    語氣平靜的女孩什麽都沒做，但名叫邵陽的男生卻感覺自己已然過完了頹喪的半生。
    這溫柔，當真如刀。
    這感覺，難以言喻。
    “所以，你真的沒必要和我道歉的。”
    女孩再度開口。
    隻不過這一次，她的視線又重新回到了窗外的花叢上。
    “你真正要感到抱歉的，是現在的你。”
    “真正要說對不起的。”
    季凡夢的聲音頓了頓。
    “是十七歲這年......”
    “不懂珍惜的自己！”
    這是最後一句。
    季凡夢說完後，就昂著頭專心致誌的看向了天空中某片被風吹的打旋的樹葉。
    一直看著它在空中轉了好幾個圈，一直看著它終於平安落地。
    這才慢慢的舉起了右手，朝著背後揮動幾下。
    邵陽看懂了女孩的意思。
    站在地上沉默了許久後，最終選擇了低頭離開。
    一下下邁出的步伐，沉重中又帶著一些迷茫。
    十三班沒有一個人去阻擋他。
    他們自然也聽懂了季凡夢的話。
    也知道，經年之後某個瞬間的遺憾回憶，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女孩的手就這樣一直揮動著。
    一直到邵陽走出了教室，穿行在走廊。
    一直到腳步聲越來越弱，身影也徹底消失不見......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
    再也不見......
    半晌後，十三班的學生開始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陸澤也從凳子上起身。
    腳步放輕來到季凡夢身後。
    抬起右手食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沒事吧？”
    女孩沒有回答，隻是一點點放下了自己仍在揮舞的手臂。
    左手迅速抬到臉頰前方，然後又迅速放下。
    這才緩緩轉過身子。
    衝著陸澤綻放了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笑臉。
    捂著嘴輕笑了好一會後終於開口。
    “陸老師，我以前一直覺得邵陽蠻帥的，可今天才發現......”
    “和你相比，他簡直遜爆了！”
    “哈？”
    聽到女孩突然說出的這句話，陸澤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半晌後，終於“噗嗤”一笑，抬頭在季凡夢額頭上輕彈了一下。
    “還不錯，看來六個核桃起效果了，沒一直瞎了眼！”
    聽到這句隻有自己和陸澤明白什麽意思的暗語後。
    女孩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立馬就笑彎了腰。
    窗外，風輕雲淡。
    女孩的心裏，也如唱詩一般。
    她告訴自己。
    “好開心啊，過去的一年多裏的都沒這麽開心過。
    可很幸運，我們碰到了陸老師。
    也從來沒想過，在過去短短的幾十天裏。
    我竟然還能，笑這麽多。
    好慶幸啊，我的青春。
    在經曆了一些波折後，終於再度平安靠岸。
    前路坦途。
    我，沒有遺憾。”
    ......
    十一月十三日。
    天很晴，也無雨。
    做過一場大夢。
    夢醒也在瞬間。
    往後時光。
    沒有往事。
    隻有......
    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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