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師，你會下棋麽？”
    隻有師生兩人站立的走廊裏。
    男生看著陸澤，問了一個有點無厘頭的問題。
    陸澤笑了笑。
    “下棋很難麽？當然會。”
    “那我很想問陸老師一個問題。”
    男生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筆，在手裏邊轉邊開口。
    “這盤棋，陸老師準備怎麽收官？”
    “我知道，您打了幾手很漂亮的劫，那收官的手法就一定不會差。”
    “停停停......”。
    陸澤抬手就斷了男生，皺了皺眉，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上。
    “你說的都是些嘛玩意？什麽劫什麽收官的？”
    聽到陸澤這樣說，男生也皺起了眉頭。
    “您聽不懂嗎？”
    “廢話，你說的沒一句人話，還想讓人聽懂？”
    男生有點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好半晌才開口。
    “額，陸老師，你不是說你會下棋麽，我說的都是圍棋啊.......”。
    “我說的是跳棋！”
    陸澤抽了一口煙，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
    “額......”。
    看著眼前再度無語的男生，陸澤覺得有點好笑，也不準備捉弄他了。
    “你對我怎麽收官很感興趣，我同樣也對你要如何收官很感興趣。”
    “你說呢？宋偵探......還是？宋影帝？”
    男生的目光在陸澤說出宋偵探的時候倒是依舊平靜。
    但是，當聽到後半句那個“宋影帝”時，突然就閃爍了一下。
    “陸老師......我怎麽突然有點聽不懂了？”
    “別裝了！”
    黑夜中，陸澤抬了抬手，把煙在欄杆上摁滅。
    “說吧，什麽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
    男生說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具體的說，是事發當晚，趙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他說的很急，很多東西也沒表達清楚。但很幸運，他沒有漏掉最重要的信息？”
    “哦？什麽最重要的信息？”
    陸澤問了一句。
    “趙離告訴我，您進辦公室後，看到旭飛的第一眼，就說出了三個字。”
    “暴露了？”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陸老師。”
    男生笑著把筆從右手換到了左手。
    “您給趙離打電話的時候，問他劉旭飛那邊怎麽了？這就代表，您根本不知道他犯了什麽事。”
    “可進門後，您直接說暴露了，很明顯，這代表您一開始就知道原因啊......”
    “所以，這是一出戲，一出您和級主任聯手演的戲，對麽？”
    “之所以要給趙離打那個電話，無非就是想讓他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為後麵您的行為做鋪墊而已......”。
    陸澤沒說話，隻是靜靜的望著宋宇，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以說，您的設計很巧妙，演技真的很好，級主任的演技更好，把這出戲演的天衣無縫.......。”
    宋宇笑著搖了搖頭。
    “但您還是有那麽一點不注意細節啊......那句話，趙離可能反應不過來，但您有沒有想過，他傳遞消息的那個人會判斷出一些東西呢？”
    陸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有點意思。這麽說，他告訴你之後你就已經知道我在演戲了唄？”
    “可以這麽說”，宋宇點了點頭，但隨後又輕輕搖了搖。
    “但，那幾天裏，我沒有想明白你的用意，不知道您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真正讓我確定的，是級主任在早會上說的那個測驗，以及你最後一堂課上很刻意提起的末位淘汰。”
    “太巧合了......陸老師......一個小小的測試而已，需要這麽大張旗鼓麽？”
    “我們一路讀書這麽多年，經過無數次測驗，期末考試都沒被拔到過這種高度。”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宋宇的眸子裏閃動著光彩，看向陸澤。
    “嗯，你說的對，確實是一場戲，你不是說你一直在找我的真正用意麽？那你說說是什麽？”
    陸澤一臉平靜的說道，引導男生繼續說下去。
    “您的用意？是我！”
    男生突然就咧開嘴笑了。
    陸澤臉上的表情終於變換了一下。
    這個宋宇，還是一如既往的能夠給人意外的驚喜。
    “您吃定了趙離一定會把這個計劃告訴我，因此，您才會故意說那三個字‘暴露了？’”
    “也吃定了我一定會猜到這是一出戲，所以您想通過我把您想表達的東西傳遞出去。”
    聽到此處，陸澤抬起手拍了拍宋宇的肩膀。
    “很聰明，觀察能力和邏輯推理能力確實很強，當然，演技也不錯。”
    站在風中的陸澤重新點燃了一支煙。
    “那天你去找王主任的時候，問的問題明明是‘主任，陸老師肯定不會開除的對麽？’，他的回答是‘對’。”
    “為什麽，在班裏，就變成了‘陸老師會不會去青城？’、‘什麽青城？’這兩句話了？”
    聽到陸澤這樣說，宋宇咧開嘴就笑了。
    “陸老師，既然您選定我當棋子，那我自然不能讓您失望啊。”
    “直接告訴他們這是一出戲，指不定他們要做出什麽呢？但告訴他們您還在糾結去留，他們自然就會和我一起賭一把。”
    “您的目的，不就是想看看他們在絕境裏，能爆發出什麽樣的潛力麽......”
    看著麵前男生一臉的笑容，陸澤也一並笑出了聲。
    “很棒了，沒讓老師失望，證明我看人還是很準的。”
    “還有想聊的麽？沒有的話，陪我出去吃點東西？”
    宋宇點了點頭，就和陸澤一起往教學樓外走。
    走上步道的時候，一直低著頭想著什麽的宋宇，再度開口了。
    “陸老師，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您，您這個計劃，成功了.....他們，真的有著足夠掀翻一切的潛力。”
    陸澤點了點頭。
    “我認可你的判斷，所以我很欣慰。”
    “隻是苦了吳乃文和劉旭飛兩個傻蛋了。吳乃文為了回來見您最後一麵，直接棄賽了。劉旭飛被您和主任聯手當搶使，不知道自責內疚了多少天......”。
    說到此處，宋宇的聲音裏突然帶了一些疑惑。
    “咦，對了，陸老師，我有一件事其實一直想不明白。”
    “旭飛為什麽要入侵教務係統，其實我後來和他談過一次，他說他在級主任辦公室裏裝了攝像頭，提前知道了末位淘汰這件事，為了讓您留下，所以這樣做了。”
    “但，奇怪就奇怪在......您和主任是怎麽知道他要去偷試卷的？如果不知道的話，為什麽能那麽快就達成一致，做這個局呢？”
    陸澤把手搭上了宋宇的肩膀。
    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真想知道？”
    宋宇點了點頭。
    “給秦婉打個電話表白我就告訴你。”
    “陸老師......您別玩我了......”。
    男生的臉瞬間就耷拉了下來，一臉的尷尬。
    “行了，不逗你了，先告訴你關於吳乃文的事吧。”
    “其實，你沒必要為他惋惜的，那個比賽，進八強算實力，但往後走，冠亞季軍走都內定了，他再參加完全沒什麽意義。”
    “到這一步就退回來，其實是件好事，最起碼可以不被這些惡心的事影響到，專注創作繼續提升自己。”
    宋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個觀點他是讚同的。
    “而關於你剛剛的那個問題，怎麽知道劉旭飛要去偷試卷的。”
    陸澤停下腳步，來到男生身前，笑著看了他一眼。
    “要不你猜猜？”
    宋宇低頭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抬起頭有些迷茫的搖了搖。
    “算了，告訴你吧。”
    “其實，劉旭飛，是我的人。這下，懂了麽？”
    “哈？”
    晚風中，男生忽然之間就瞪大了眼睛。
    他想過了很多種原因，但唯獨沒猜到這一種。
    “我比你們更早發現那個攝像頭，所以，我和級主任先演了第一出戲。”
    “目的，就是為了讓一直監控著辦公室的劉旭飛入夥。”
    “果然，這傻小子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二天下午，就偷偷溜去學校機房踩點了。”
    “在那裏，我等到了他，然後告訴他我知道了安裝攝像頭的事，也知道他想幹嗎。”
    “所以.......”
    “所以，您告訴他，這事想低調處理，就得陪您演戲對麽？”
    宋宇語氣有些顫抖的接過了話。
    陸澤點了點頭。
    抬手拍了拍宋宇的肩膀。
    “所以，教務係統裏壓根就沒什麽試卷，也沒什麽偷試卷一說。”
    “劉旭飛之所以要在那個時刻出現在二樓樓道裏，用電腦做這些操作，無非是為了讓計劃更保險，讓這場戲更真，怕身後有同寢室的學生當尾巴而已。”
    陸澤笑著解釋道。
    “包括後麵在級主任辦公室裏的對話，也是提前設計好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放給趙離和你聽而已。”
    “所以！”
    陸澤繼續轉過了身子，邊往前走邊說。
    “我們辛辛苦苦拍這場戲，都是為了你啊......”
    “如果劉旭飛真要偷試卷的話，以他的水平，這個學校裏，沒人能發現的。”
    “你這麽聰明，我們自然要設計好每一個細節，考慮好每一個疏漏，不然，怎麽才能讓你這麽心甘情願的就配合我呢？”
    宋宇停下了腳步，看著陸澤往前走的背影好半晌。
    回想著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突然就笑了。
    無間道、碟中諜，很多詞匯一瞬間在他腦中浮現了出來。
    但他一點也沒有那種被設計了之後的迷茫和惱怒。
    有的，隻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尊敬和佩服。
    他，是設了一個局。
    自己，也入了這個局。
    但他很開心。
    即便這個局處處透著睿智，步步都是陷阱。
    但歸根結底，這局，沒有冷漠，沒有殺機。
    有的，隻是一個費盡心血，用盡心機，把一整個學渣班從穀底全數撈上來的滿身溫情的布局人。
    一個足夠讓所有人感動到極點、感謝到極致，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尊稱一句“老師”的普通男人。
    走在夜空下的宋宇，終於感到了那種讓自己足夠渾身顫栗的激動和幸福。
    若以後還需要自己再進這種局的話，他勢必會毫不猶豫，不問一句的鑽進去。
    若以後十三班還要麵臨陸老師的這種深不見底的套路的話，他也一定會去幫他做那個瞞天過海的棋子。
    若有機會......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陸澤這樣的人的話。
    吾也，寧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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