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漾來到沈言風的身邊蹲下，眼神他用力捂住傷者傷口的那雙被鮮血染紅了的雙手，喉嚨有些發緊。
    沈言風的雙手都按在傷者的腹部，他側著身體看出了蘇黎漾強裝鎮定下的慌張。
    他輕聲對著蘇黎漾說：“別怕。”
    他的話語平淡而又充滿了安全感，減少了幾分蹲在地麵上瑟瑟發抖的蘇黎漾心中的慌張。
    深夜的微風涼了不少，吹過蘇黎漾的臉龐讓蹲在地上的蘇黎漾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將自己的大衣像懷中攏了攏。
    她看著隻穿了一件單薄黑色毛衣的沈言風，聲音顫抖著問：“你冷嗎？”
    沈言風看著她緊緊裹著衣服的手：“不冷。”
    直到救護車來，他們用支架將奄奄一息的傷者抬上了車，受到驚嚇的蘇黎漾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本以為將人送上救護車就可以回家，但是作為醫生的沈言風還是不放心，於是他們兩個便跟著救護車一同前往了京都醫院。
    工作人員將躺在支架上呼吸漸漸薄弱的患者推進了急診室，出來就診的醫生是正好上夜班的史念芝。
    從辦公區一路小跑著來到支架麵前的史念芝，先看了一眼支架上的傷者，指揮著讓開救護車的工作人員將他推進裏邊。
    安排好這一切後，史念芝轉過頭才發現一直站在麵前的沈言風以及他旁邊的蘇黎漾。
    史念芝站在原地愣了愣，看著並排站在一起的兩個人，很快她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很不自然的微笑，像是在跟站在自己麵前的兩個人打招呼。
    不過她並沒有等他們兩個說話，而是轉過身快步走進了急診室去處理剛才被他們送過來的患者。
    在轉過身的那一刹那，還不忘對著不遠處忙碌的護士叮囑著：“快去查一下剛才患者的家屬，通知他們來醫院。”
    急診室的自動門隨著史念芝越走越遠的背影而緩緩關起，直到麵前這一扇潔白的自動門徹底關上，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蘇黎漾才如釋重負般的歎了一口氣。
    聽見歎息聲的沈言風，扭過頭看著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如釋重負的女孩，張了張嘴，本該是安慰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剛才害怕嗎？”
    “當然害怕了，”蘇黎漾抬起頭對視上沈言風的眼睛，“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的麵前被人給捅了，那一直都在往外流的血現在想想都讓我起雞皮疙瘩。”
    說完，她垂下眼眸看著沈言風自然垂在身側的那一雙還沒來得及清洗血跡的雙手。腦海裏控製不住的想到當時自己親眼所見的案發現場，在黑夜中她本以為是兩個人在互毆，可是看見那把反著微弱光芒的匕首之後，才意識到這件事情並不簡單。
    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看，突然看見有人被捅了，還捅了不止一刀。要是換做她一個人走在路上的話，估計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嘴大聲尖叫了。
    順著蘇黎漾的視線看去，沈言風看見了自己那雙沾滿血跡的雙手說：“站在這裏等我一會，我去洗個手。”
    蘇黎漾點了點頭目送著沈言風走進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麵前這扇緊緊關閉著的門，門外的人們都坐在椅子上、坐在地上等待著，不知道是在等待著躺在裏邊的親人還是在等待著自己掛的號。
    而在這扇門內的人們，或許躺在病床上，鼻子裏插著氧氣，無助絕望的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又或許隻是一點點的小傷期待的等待著愈合出院。
    “讓一讓，讓一讓。”
    蘇黎漾隨著聲音微微轉過頭，目光緊緊盯著那上麵正躺著患者的支架快速的經過她的身邊，然後被醫生指揮著推進了急診室裏麵。
    蘇黎漾的睫毛顫了顫，她看著從洗手間裏走出來的沈言風。
    她想到作為一名醫生的他，在手術台上見過那麽多的患者被救活，又或者無能無力的看著患者躺在那張冰冷的手術台上離世，在看著那一具具本還有溫度的身體漸漸變冷變僵硬的時候，他會不會害怕呢？
    沈言風走到蘇黎漾的身邊，見蘇黎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竟然想的這麽出神，輕咳了一聲問：“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蘇黎漾的視線落在他那雙洗幹淨的雙手上，“剛才你害怕嗎？”
    沈言風輕笑了一下：“當然會害怕，但是也都習慣了。”
    聽到回答的蘇黎漾有些驚訝，沒想到外表看起來一向冷靜的沈言風，在麵對這樣子的事情的時候，竟然也會害怕。
    她不解的問：“你不是醫生嗎？你竟然也會害怕？”
    “會。”
    沈言風本想將手放進自己的風衣口袋，可是雙手卻在空中落空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的風衣當時被他用來捆住傷者的腹部了，於是他的一隻手緩緩放在了自己的下顎上摸了摸，來緩解尷尬。
    他一邊輕輕撫摸著自己的下顎，一邊解釋著蘇黎漾剛才的不解：
    “醫生也隻是普通人，不是神仙。”
    他隻是一名普通的醫生，在準確一點也不過是醫術精湛的醫生，但無論是普通的醫生也好，醫術高超的醫生也罷，說到底也不過是區區凡身。
    沈言風還能清晰的記得當初自己第一次上手術台時，麵對著躺在手術台上活生生的人的時候，他內心的害怕卻大於緊張。那種重重壓在自己肩膀上的責任和壓力，讓他無法大口喘息。
    他也能記得，當自己第一次麵對著在手術中離開的患者屍體的時候，內心的愧疚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
    沈言風收回思緒，將這個話題轉移開來：“我們去看看沈嘉崢再回去，可以嗎？”
    蘇黎漾點了點頭。
    蘇黎漾跟沈言風來到重症病房裏沈嘉崢所在的病床前的時候，一天前還奄奄一息的沈嘉崢現在生龍活虎的躺在病床上扭著頭跟一旁和自己一樣躺著的趙甘正聊的起勁。
    “哇天，你竟然在京政讀書啊？”
    一旁躺著的趙甘笑著點了點頭：“快畢業了。”
    “緣分呐兄弟，我也是京政畢業的。”
    趙甘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聲色：“那這麽說你是我的學長啊，那也太巧了。”
    “真的是太有緣分了，你瞧瞧這，”沈嘉崢頓了頓頭，“一場車禍讓兩個學法律的碰到了一起。”
    “這樣子啊，哥們，”沈嘉崢試圖抬起手，但沒有成功，“你說這緣分都到這裏了，咱們也算是一同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以後咱們就是兄弟。等你以後畢業了，要是高興的話，來我的律所幹。”
    沈嘉崢正跟趙甘講的起勁，絲毫都沒發現出現在自己床尾的蘇黎漾和沈言風兩個人。
    蘇黎漾和沈言風兩個人看著正聊的火熱的沈嘉崢，紛紛轉過頭看向對方。
    沈言風咳嗽了一聲，走到沈嘉崢的麵前，擋在兩個正在聊著天的人的中間：“今天感覺怎麽樣？”
    聽到聲音的沈嘉崢這才反應過來，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打斷了自己跟兄弟對話的沈言風，略有些不滿：“我挺好的，你瞧瞧生龍活虎的。哥，你別擋著我跟兄弟說話。”
    “”
    沈言風黑著臉往旁邊移了移，抬起眼看了一眼站在床位憋笑看著自己的蘇黎漾。
    臉更黑了。
    沈嘉崢又投身於和趙甘的聊天：“兄弟，咱們要不等出了醫院拜個把子，怎麽樣？”
    一旁虛弱的趙甘點了點頭：“行啊。”
    沈嘉崢激動的更加來勁：“要不這樣子吧哥們，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直接就現在拜把子。”
    言罷，他一本正經的指揮著站在旁邊的沈言風，讓他幫他們拿兩個紙杯，打算歃血為盟。
    “沈嘉崢，”沈言風一臉嚴肅的看著胡鬧的弟弟，冷聲訓斥著，“就你現在這樣還想拜把子？多大的人了，輕重分不清嗎？”
    被訓的沈嘉崢，本想要在趙甘麵前硬氣一回將沈言風說的話給懟回去，但是當他對上沈言風那雙冷漠無情還帶著點怒意的眼眸時，直接將到嘴邊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他略微尷尬的朝著沈言風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將話題轉移到了站在床尾一直憋著笑的蘇黎漾身上：“阿漾姐，你也來了啊。”
    蘇黎漾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是啊，來看看你。”
    沈嘉崢的視線在蘇黎漾跟沈言風的身上來回看了看，然後朝著蘇黎漾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沈言風看了一眼時間，“你要是不舒服就找護士，多休息早點睡覺。”
    “知道了哥。”沈嘉崢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著蘇黎漾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阿漾姐再見！”
    蘇黎漾點頭微笑：“再見。”
    等到沈言風跟蘇黎漾兩個人離開病房，沈嘉崢才轉過頭打算繼續跟趙甘聊天。
    見沈嘉崢轉過頭來，趙甘立刻好奇的問：“那個是你哥的女朋友嗎？”
    “還不是，不過我猜應該也快了，”沈嘉崢疑惑的看了一眼趙甘，“怎麽了？兄弟，你別跟我說你看她了？”
    被沈嘉崢一下子就戳動心思的趙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都被你、被你發現了。”
    沈嘉崢驚訝的張了張嘴，有些不敢相信，更是不敢想象那個畫麵。要是趙甘真的看上了蘇黎漾，那他可就為難了啊，一邊是自己血濃於水的親哥，一邊是馬上要歃血為盟的兄弟。
    到時候他們兩個的戰爭一旦打響，那他就是最慘的那一個。
    過了很久，沈嘉崢看著已經轉過頭去的趙甘：
    “兄弟，你這是想跟我親哥搶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