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身影有些虛幻。
    仔細看，他的雙腳並未沾著地麵，而是飄在離地約莫半尺的高度。在他麵前還擺放著一口雕刻了精美花紋的木棺，棺蓋是打開的，裏麵躺著個與他麵容、身型全部一模一樣的人。
    二者很難看出區別，硬要說的話，那就是一個睜著眼，而另一個閉著眼。飄著的那個身影虛一點，而躺著的那個則看上去凝實不少。
    就像是一個是魂，而另一個才是身體似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
    長易飄在木棺麵前，任憑旁邊地上散落的玉簡光芒閃爍不停，也未拾起查看，而是專注將目光投向棺材裏的身體。
    神魂離體，神魂強大，而虛弱。
    這樣的情況他隻在魔道逍遙門見過，而如今他就麵臨著這樣的情況！
    就算沒有真正到訪過逍遙門，但長易自認如今也算是半個逍遙門弟子，畢竟他渡劫失敗舍棄重新修煉時，用的是伏蟄所授的功法。
    而伏蟄隕落時雖是一介散修，卻是出自逍遙門的。他的傳承功法當中，有著不少逍遙門的影子。
    長易已經發現了這裏是一處幻境。
    他甚至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塊逍遙門弟子的身份玉牌，還是內門的，牌子上鑲著金邊，裏麵附著著乾坤石，眼前這口存放著肉身的棺材，就是從裏麵取出來的。
    許是因為本身就隻修煉神魂，舍棄的緣故，轉換身份以後長易倒是沒有任何不適，唯一令他感到焦灼的就是，他能明顯感覺到這道神魂對有著渴望與依賴，似乎並不願意脫離肉身太久。
    當他打開棺蓋以後，魂體內仿佛出現一股力量，慫恿著他重新鑽回身體。
    這不對勁……
    對於一名逍遙門弟子而言，這樣的狀況不容樂觀，幾乎與斷絕自己的修煉前途無異。
    長易本應尋找離開幻境的破綻，可不知為何他開始漸漸沉浸於自己在幻境中扮演的角色。
    心裏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他無法離開這個幻境，除非他“扮演”好自己的身份，按照幻境中發生的事情發展……
    就在剛來到幻境的第一天，心裏的聲音就這般提醒。
    起初長易是不願配合的，他曾修煉到接近合道境的高度，又經曆巨變，心誌之堅毅遠非常人能及。若僅僅是突兀出現在心底的暗示，並不能左右他的決定。
    可在幻境中渡過了幾日以後，他便發現心底那個聲音說的是對的，他現在好似正在經曆另一個人的人生，幻境的目的，似乎就是要讓他按照布置幻境之人所期望的那樣，過好接下來的人生。
    四周發生的事，就像是印證他的猜想一樣，一直引導著他進行接下來的一步……
    譬如山洞外泉水中漂浮的蝴蝶發飾，又譬如荒山上兩個黑袍人交流時提及到的“秦家”、“林家”、“秘法”，再譬如一張隨風飄蕩到山洞口的燈謎。
    一切都在引導著他離開山洞，順著線索一探究竟。
    也或許這其中還帶有一些幻境施加在他身上的暗示。
    在發現這些線索的時候，他心底一直有想要離開山洞，仔細調查的衝動。
    可他很快便咬住舌尖，用疼痛迫使自己保持冷靜。
    他才不會讓布置幻境之人如願！
    既然對方想讓他離開山洞，順著蝴蝶發飾、燈謎去找什麽林家、秦家，那他就偏留在山洞裏，不去思考那些突兀出現的線索。
    既然這個幻境將他卷進來，讓他扮演了如今這個角色，那他便要完全按照自己的本心、本性行事。
    在發現神魂與肉身出現異常後，他第一想到的便是穩固神魂，靜心修煉，將現有的功法仔細琢磨、改良，力求讓神魂與肉身之間的狀態穩定下來。
    這樣才能心無旁騖地繼續修煉。
    對於修士來講，專心修煉難道不比去探究什麽隱秘，滿足那一丁點好奇心，來的更加重要？
    就這樣，長易一連在山洞內靜心修煉了幾日，為了改良這具身體現在修行的功法，幾次三番將神魂重新投入身體，又再次分離開來。
    如此反複了幾日，他終於搞清楚不是修行出了岔子，而是這具身體根本就沒那麽適合逍遙門的功法，若是改為修煉其他功法，不將神魂與分開，許是境界還能更上兩層樓。
    這般想後，他便開始著手實踐，幾日時光根本不足以他練成一部新的功法。
    胸前衣襟裏揣著的傳音玉服幾度發燙，他也沒有理會，最後索性將玉符撇在一旁地上，自己繼續專心致誌地修煉起來。
    就在山洞裏，長易忙於苦修的時候，一片陰霾籠罩的山穀中，房門終於打開，裏麵走出一位身型纖長、麵容俊朗，卻雙目無神的男子。
    他身上穿著金線龍紋的玄色長袍，一見他出來，秦夫人便抹淨眼角的眼淚，湊了上去，“茂兒，你感覺如何，可能聽得見娘親說話？”
    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沉默。
    那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一動不動，連道多餘的視線也沒有分給秦夫人。
    秦夫人隻得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錦袍老者，哀求道：“爹，隻有靠您了，我知曉您一向最疼我與茂兒，今日之事若是成了，那林姑娘真心傾心於茂兒，茂兒便有救了。”
    錦袍老者沒有點頭，隻是無言長歎了一聲。
    與冷清的山穀與山洞相比，此時林家可謂熱鬧非凡。
    虞曦所居的小院子裏，但是來為她梳妝打扮的丫頭，就站了五個。
    據說是夫人吩咐，今日必將她打扮成所有家族小姐中最惹眼的那個，好叫秦家表哥能夠一眼就看到她。
    碧湖燈會酉時才開始，提前半個時辰，虞曦與“林家夫人”就坐上了前往碧湖的馬車。
    秦家準備的觀景樓就立於碧湖湖畔，位置絕佳，登上小樓的最高層俯身下望，就能將碧湖湖景與燈會上花式各樣的花燈盡收眼底。
    與虞曦她們一樣，到的早的還有幾家。秦夫人趕在燈會開始時姍姍來襲，在人群中看到虞曦，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兮娘，茂兒在湖上遊船賞燈，你去找他一起吧，你們小輩自己玩自己的，也好能放開些。”
    虞曦輕輕應了一聲。
    來了，終於來了。
    她倒要看看這秦家公子哥究竟是個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