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祭屍朝山 第九章 最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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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裏,事情果真不出張守魚所料,六家辦喪事者皆按其所說方式處置屍身。

    子時三刻,六具被鐵鎖纏繞的棺材緩緩出村,每一具都有四位死者親屬抬棺。

    那棺材上的鐵鏈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其中某一節有一處瑕疵破損,如此經過山路顛簸,便會在某一刻完全斷裂,而當地人便會選擇在斷裂處停棺下葬。

    張守魚和幺小姐並未摻和下葬事宜,而是按照原定計劃,從人跡罕至的西北側進了山,沒過多久便回到了最初相遇的祭屍朝山之地。

    除了被司徒零扛走四具屍身外,其餘屍體依舊如之前所見那般詭譎恐怖。

    張守魚和幺小姐藏在一側山麓叢中,互相都保持安靜沒有開口。

    張守魚很想再問問她脖頸掛墜的來曆,可也清楚眼下不是胡亂說話的時候,隨他們前來的四位軍士都荷槍實彈,很顯然不光是為了保護他們,更多是怕他和幺小姐會私自逃走。

    不得不說這司徒零行事老辣周到,這種年紀能有如此行事作風,也難怪他會成為章鴻野的心腹紅人。

    子夜靜謐。

    除了屍臭還是屍臭。

    他們一直等候將近三個小時,司徒零的身影才緩緩出現。

    再次碰頭後,張守魚發現他渾身衣衫殘破,滿頭大汗且血汙密布,貌似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一般氣喘籲籲。

    隨行軍士見狀立刻上前攙扶,司徒零卻擺擺手示意沒有必要。

    “血都是別人的,不是我的,我沒受傷。”

    “司徒施主,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張守魚胡亂調侃了一嘴,司徒零沒接他這茬兒,而是掏出一枚物事遞給他們瞧。

    張守魚打眼一看,發現那是一枚肩章,中間是綠黃色相間圓環,東南西北各有四處楓葉紅白輪廓。

    “這是什麽?”

    張守魚剛剛下山不久,是完全不認識這種東西的,倒是幺小姐眼光銳利,一眼便瞧出了物事的來處。

    “直隸軍閥的佩章?”

    “不錯!”

    見幺小姐辨識出來,司徒零亦恨得牙癢癢。他見張守魚仍心有迷惘,於是便多解釋了兩嘴。

    “小道長,眼下軍閥混戰縱橫南北,北方為我效力的奉係軍閥統禦,而南方則為直隸軍閥主掌。”

    “司徒施主,你的意思是這些祭屍朝山其實是直隸軍閥的手筆?”

    “很有可能,這徽章是剛剛在山道中劫掠送葬隊伍的刺客身上的,應該是錯不了。上一次我們在屍群中遇到的那具粽子,現在看來應該也出自直隸軍閥搗鬼!”

    “那些奪屍體的人呢?”

    “殺了幾個,剩下的扛著棺材跑了,我今晚帶的人手不夠,沒敢深追。”

    司徒零說得義正言辭,可張守魚卻哈哈一笑沒有回應。

    張守魚看了看幺小姐,很顯然她也沒完全信任司徒零,畢竟這一切實在是過於巧合。

    奪屍之人不可能穿戴軍裝夜行劫掠,更不可能隨時攜帶軍方徽章,司徒零又恰恰是獨自行動,最終屍身又一具都沒有留下,這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直隸軍閥劉四爺?

    師父確實說過劉四爺投靠了直隸軍閥,隻不過眼下最終做局者未顯露,張守魚也不能妄加論斷。

    司徒零也察覺到大家的猜忌,他很顯然不願在這種敏感節點過多滯留,當即拿出一疊資料交給了張守魚。

    “小道長,不管怎麽說,眼下我們隻剩最後一個機會了,湊齊這祭屍朝山儀式還差一具屍體,我們先找到這位至陰時分的將死之人,應該還有機會做提前部署!”

    “好,給俺半個時辰。”

    張守魚二話沒說應承下來,當即席地而坐展開推演,司徒零和幺小姐則來到屍體群中,貌似是又發現了一些端倪,兩個人激烈討論,麵色都越來越難看。

    半個時辰後,張守魚一臉頹喪地站起身子,來到他們身旁搖了搖頭。

    “司徒施主,你還有沒有其它資料?這資料上的生辰八字,皆不符合暗重月明重日皆符合的至陰之人。”

    “怎麽可能,這可是十裏八村全部百姓的資料了!”

    司徒零聞言對張守魚滿眼猜忌,很顯然在懷疑他話中真假,張守魚一時間也有些愁眉不展,可也在此時,他腦子裏忽然想到了一個恐怖的想法。

    “司徒施主,幺小姐,雖然這麽說不太有禮貌,可俺能不能問一下你們二位的生辰八字?”

    此話一出口,司徒零二人瞬間了然其意,不過張守魚問得也是正事,他們當即也不磨嘰,用紙筆寫好後交給了他。

    張守魚望著手上的兩串生辰,嘴角嗡動半晌後測算完畢,一顆心也緊跟著沉入穀底。

    “怎麽了,道長?”

    司徒零見張守魚神色有異,當即問了他一嘴,此刻的張守魚卻麵色煞白,極不情願地將手指向了自己。

    “幺施主司徒施主你們的生辰八字都不符合可如果貧道算得不差的話,兩日之後俺便是這祭屍朝山儀式最終要殺的人選!”

    “你說什麽?”

    聽聞此話二人眉梢皆聳,不過並非是同情張守魚,幺妹抿著下巴思慮良久,隨後緩緩搖頭。

    “道長,你這話不通情理。你又不是這十裏八村的人,背後做局者根本不可能將你算計在內!”

    “幺妹這話在理,若當真附近沒有最後一個符合重喪術數的人選,那隻能說明小道長你先前的推理方向全都錯了,亦或是瞎貓碰死耗子的湊巧。當然還可能是你騙了我們,你根本就不是什麽遊方道士,你就是這十裏八村的人!”

    司徒零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他從未放下對張守魚的懷疑,此刻破綻已出,自然緊追不放。

    “二位施主說笑了,俺祖籍關中人士,是跟著師父北上逃荒來到黑龍江的。”

    張守魚僅僅隻辯解了這麽一句,這解釋很顯然沒什麽說服力。此刻的他盤膝打坐,閉上雙眼不再理會二人。

    並非是他在故作高冷,實則是張守魚也注意到了事件中的疑點,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來龍去脈。

    正如幺妹所說那般,他根本就不是這十裏八村的百姓,自打和張鎮山寄居山巔破廟後,多年來也從未下過塵世一步。

    他也很確信之前的推算沒有差池,但整件事有一個明顯漏洞——幕後布局者設下的祭屍朝山本已完整,乃是司徒零故意毀壞四具屍身製造了瑕疵所致。

    那麽有沒有可能,此舉很有可能也在幕後布局者意料之外?

    也即是說,幕後布局者想要尋找四具屍體補全祭屍朝山,結果到最後卻發現尚少一人

    若當真這麽巧合,那司徒零其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祭屍朝山被毀壞四具屍身後便不再完整,“恰巧”十裏八村適合布陣的人選就差一人,“恰巧”他在這個節骨眼被司徒零抓到村裏,“恰巧”他還是生辰八字最合適的“湊數”之人。

    一個“恰巧”是巧合,這麽多湊到一塊,由不得張守魚不謹慎懷疑。

    若當真是司徒零早有預謀,那隻能說此子的心機簡直深邃如淵。

    難不成說,司徒零對風水術數了若指掌,卻一直套著一層“相信科學的無神論者”的皮囊?

    張守魚緩緩瞥了一眼司徒零,後者此刻咄咄逼人,很顯然在等他的解釋。

    張守魚對其不理不睬,他又看了看那些資料檔案,以及司徒零為化驗屍體熬紅的眼眸。這些是真是假暫且不談,張守魚料定他十之不可能懂得自己的測算之道。

    原因無它,張守魚這一手風水推演法門,乃是張鎮山一脈單傳的上八門秘術,當世除他之外絕無第二任傳人存世了。

    據張鎮山所說,上八門祖上好多代都曾光耀門楣。比方說祖師爺張知命,那可是北宋年間遠赴東海求仙的大人物。而師祖張顯龍,亦是修得羽化大長生的元朝著名道士。

    張守魚對這些屁話向來半信半疑,一直覺得他是個騙子,可最終他還是拜了張鎮山為師。畢竟那時候他孤苦伶仃,鬧糧荒可不是鬧著玩,與其稀裏糊塗的餓死,還不如跟著這神棍混吃等死。畢竟在那吃人的年月裏,張鎮山還能搞來吃的,這便是最大的神通顯聖。

    按照張鎮山的說法,上八門秘術神通莫測近乎無所不能。可後來在皇姑屯一帶,張鎮山在偷寡婦的蛇瓜時被抓包,被一眾村民圍著打瘸了半條小腿。老道士瓜沒吃著,腿倒是真的“蛇”了。他那張上天入地的伶牙俐齒,也隨著瘸腿一起偃旗息鼓,徹底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吧了。

    拋開這老瘸子不談,無論是重喪推演還是白虎穴測法,這些都是上八門獨有的堪輿秘術。也即是說司徒零不可能提前知曉這些,再者說他也不清楚張守魚的生辰八字

    等一等,生辰八字?

    張守魚眉梢緊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如果說這司徒零當真提前知曉他的生辰八字又當如何?

    張守魚不禁想起了師父的話:

    “魚兒,你最多有七七四十九日,玉佩給到章家,自會知曉後續路數。但願人心不古,若章家不肯出手恐怕到時候你便沒命活了!”

    七七四十九日命數。

    七七四十九具屍體。

    當真是純粹的巧合?

    想到這裏,張守魚緩緩抬頭看向司徒零,一句話將對方問得稍稍愣住。

    “司徒施主,敢問你當初在祭屍群中探查,究竟是為了查案,還是故意製造契機在那裏等我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