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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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姝特地喊了個力氣沒那麽大的婆子來招待尤嬤嬤。

    又貼心地選了僻靜地兒行杖,可謂十分優待。

    安排妥帖,裴姝站在屋簷下,準備觀刑來當飯前開胃菜時,有人來稟,

    “女君,老夫人請您過院用膳。”

    “是有許久沒去陪祖母了。”裴姝視線飄向壽安堂方向。

    往外走的同時腳打了個彎,路經柴信,低聲勒令:“不許手下留情。”

    “卑職跟他素無交情,做甚要留情?”柴信撓了撓頭,像是聽懂了,又像沒聽懂。

    跟武夫說話就是費勁,裴姝笑盈盈盯了他一眼:“他活你死。”這回懂了不?

    瞥一眼笑顏如花的人,柴信不由打了個冷噤,我滴個娘呢,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笑裏藏刀?

    用最溫和的態度,說最狠毒的話。

    好可怕!

    站在不遠處當門神的梁誌,乜一眼愣頭愣腦的莽夫,無語地搖搖頭。

    從女君點了柴信出來,他就洞悉了女君的用意。

    這惡奴今日劫數難逃,必死無疑。

    去歲年關鬧雪災,梁誌出城辦差,無意間撞到跟一群人搶食的柴信。

    見他力拔山河氣蓋兮,惜才撿了回來,這半年來有心想提拔他,可橫看豎看始終有些不堪為用啊。

    壽安堂位處東麵,沿路小橋曲徑,假山怪石,疏林如畫。

    穿行在清幽雅致的園景中,裴姝心情略顯複雜,裴家那些算計她的人當中,大致就老太太對她留有一線慈悲。

    她給她一線慈悲,她便還她一線敬重。

    裴姝到的時候,珠翠不在,秋霞候在門邊兒,打簾引她入內。

    耳聞動靜,身著一身織金花卉紋祥鑲邊對襟衣,手裏捏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的王氏朝她望來。

    王氏出身河西地方望族,後又嫁入帝京高門,一生養尊處優,氣度自然不俗。

    行過禮,裴姝站在原地,恭敬地喚了聲:“祖母。”

    “都做主君了,還拘這些禮做什麽,快過來坐。”王氏笑眯眯朝她招手。

    裴姝笑著搖搖頭:“禮不可廢。”

    王氏溫聲道:“祖母老了,就想圖一個兒孫繞膝,一個人用飯總覺零落落的,沒甚胃口。大熱天喊了你來,你不會怪祖母事多吧。”

    “怎會。”裴姝道:“孫女原也打算來陪陪您。”

    閑話幾句,祖孫倆坐到飯桌上,隻聞筷箸碗碟輕微碰撞聲。

    老太太苦夏,飲食清淡,裴姝用的不是很歡心。

    高門大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裴姝安安靜靜陪老太太用完飯,這才移步到正堂說話。

    秋霞沏來茶,一老一少隔著木幾相對而坐,王氏不說話,裴姝也不說話。

    仿佛就是來靜坐相陪的。

    最後還是王氏摒不住先開了口,她這嫡孫女太能沉得住氣了!

    她不開口,她怕不是要陪她坐到天荒地老!

    “我身邊的珠翠你可有印象?”

    “有些粗略印象。”裴姝左右掃一掃:“今兒好像沒瞧見她。”

    “聽聞粱統領親至拿了她家兄長,那丫頭慌了神兒,跑我麵前來哭求,吵的我不安生,我便罰了她。”王氏道:“我瞧她那惶急的模樣,像是兄長要丟了性命一般。”

    “有那般嚴重?”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裴姝垂眸無聲笑了一下,將能說的道了出來。

    王氏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偽:“後湖撈起來的那具腐屍,當真是他殺害的?”

    裴姝點頭:“證據確鑿,他也認了罪,”至少上輩子是。

    “府裏出了此等惡奴,實在辱沒了裴家的名聲,連帶你的名聲也會有損。”王氏放下茶盞,歎氣道,

    “依祖母淺見,這府中事府中了結,還是不要報官的好。”

    殺人償命,報官就意味著旺才死定了。

    “主君認為呢?”

    就目前而言,賾蘭居是鐵板一塊,大家都很忠誠,老夫人許是還不知道旺才最終的處罰,裴姝道,

    “祖母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沒打算送官,隻罰了他二百杖。”

    隻罰了二百杖?說起來輕飄,這二百杖打下去凶多吉少,王氏身子往後靠,指腹在光滑的椅背上摩挲了幾下,

    “會不會過重了些,他生母又是你阿娘房裏的人,恪盡職守侍奉了你阿娘十數載年,總不好教人寒了心。”

    話語停頓一下,王氏似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

    “唉,說起來珠翠也是祖母身邊難能可貴的貼心人,你看是不是能酌情予兩分薄麵,留他一條賤命。”

    說到此,王氏看一眼緘默不語的裴姝,又道,

    “罰肯定是該罰的,且要重重懲治,國公府容不得那些個魍魎魑魅興風作浪,一經發現就該懲一儆百。”

    “不過有些情麵該給也要給,所謂恩威並施便是如此。”

    跟秦氏的大吵大鬧比起來,王氏就要高明得多,裴姝彎了彎唇,

    “孫女也想到了這一層,沒想要他的命,我來前已減免了他一百杖。”

    達到預期,王氏滿意地鬆了一口氣,

    “你啊,心思玲瓏,處事周全,你阿耶果真沒看錯人。”

    不等她那口氣徹底鬆下去,裴姝啜了口茶,說,

    “孫女也有一事須稟明祖母,珠翠往後恐怕不能在壽安堂當差了。”

    王氏一聽坐直了身:“為何?”

    裴姝言道:“她為兄長求情,那她可有跟您說,她家兄長欲奸汙東廚一末等丫鬟,那丫鬟是個烈性子,逃脫後準備告發他,珠翠一經知曉,便安排壽安堂的婆子將人拉去荒僻處行杖刑,若不是我碰巧經過,那丫頭隻怕是逃不過一死。”

    旺才的樁樁罪孽,珠翠皆不無辜。

    “珠翠所犯之錯有三,包庇縱容兄長作惡,這是其一;其二,珠翠不止一次協助她兄長清掃障礙,這是從犯所為;其三,她借壽安堂之威私自懲處下人,這是對您的不忠。”

    “上不忌愚,忌異誌也。”

    “孫女不放心留她在您身邊伺候。”裴姝始終噙在唇邊的笑意,添了一絲擔憂,全然一副孝心可鑒的模樣。

    王氏麵色幾變,不過到底是見慣大場麵的人,依舊坐得穩穩當當,思量幾許才緩緩道,

    “天非盡善,人無盡美。”

    倘若她身邊的貼身大丫鬟被裴姝帶走,實在有損威嚴。

    她的人她可以罰,旁人不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