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從他短短三個字裏感受到他對聊這件事情的抗拒，於是了然地笑了下，便也不再多問了。
    陳燼野開車從園區出來，在外邊再次看到宋杳杳的身影。
    她一隻手裏拿著一遝資料，另外一隻手抬起來放在額頭上搭了個簡易的陰涼遮擋陽光，舉目看著園區入口的方向，好像在等人。
    陳燼野掙紮了一下，當車子開過宋杳杳的時候，腳比腦子快踩下了刹車，降下車窗看向宋杳杳。
    “去哪兒？”他問，壓抑的某種情愫仿佛要隨著張開的口全部吐露出來。
    宋杳杳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陳燼野的車，聽到他的聲音，她裝作不在意地樣子回頭瞥了陳燼野一眼，然後繼續重複剛才的動作，看似並不打算搭理他。
    陳燼野並沒有因為她的不理睬而開車離開，反而耐著性子又問了一句：“去哪兒？”
    宋杳杳終於還是低下頭看向了他，神情帶著一絲不解，開口：“不順路。”
    她甚至都沒有說自己要去哪裏，直接用一句不順路就想要堵上陳燼野的嘴巴，讓他最好能識相地離開這裏。
    可惜陳燼野沒理解她的意思，他還是沒走，執拗地看著宋杳杳，眼神不經意間帶上了一絲祈求，好像在求宋杳杳上車，可他仍是什麽都沒有說，隻看著他。
    他以為這麽多年的默契宋杳杳該明白他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甚至每一個動作所傳達的信息，可現在無論他的表情如何變化，宋杳杳仿佛已經入定的僧人一樣，對他的表情完全沒有反映。
    正在兩個人僵持的時候，有車從園區那邊進來，宋杳杳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眼車牌號，看清楚車牌號之後，她輕鬆點笑了下，回頭對陳燼野說：“接我的人來了，你不走我先走了。”
    說完，她朝著那輛車走過去，腳步輕快，似乎是要見什麽對她來說很珍惜的人，陳燼野心裏忽然像是被鈍刀子割了一下，鈍痛的感覺傳遍全身，握著方向盤的手好像也要脫力了一樣。
    他慢慢踩下方向盤跟了過去，想要看清楚宋杳杳等的人到底是誰。
    透過汽車幹淨清晰的擋風玻璃，陳燼野看到坐在裏邊氣定神閑的秦嘉樹。
    陳燼野的神情瞬間變得冷漠，甚至有些狠厲。
    秦嘉樹穿著一件棕色的休閑衛衣，精心打理過的短發蓋在腦袋上，目光放在宋杳杳的身上，看著她上了車，對宋杳杳勾起的唇角溫柔至極，對著她說了句什麽。
    他去看宋杳杳的表情，看到宋杳杳聽到秦嘉樹的話之後短暫地笑了下，沒有回他的話，卻笑得真心實意。
    陳燼野很努力地去猜秦嘉樹到底對宋杳杳說了什麽，才能讓宋杳杳笑的這樣開心。
    可是他不會唇語，也聽不到他說的話，更猜不到。
    嫉妒在這一刻攀上了他的腦門，仿佛理智已經被燃燒殆盡。
    陳燼野最不喜歡的宋杳杳的朋友圈中的一員就是秦嘉樹，從始至終都是他。
    就是那個和他同級，初中高中都同班，與他並稱為深一雙壁，卻總是高高在上，將他當成可有可無的人的秦嘉樹。
    他討厭秦嘉樹，討厭到見他一麵就會覺得難受，甚至會產生應激反應的地步。
    陳燼野知道，他所有的討厭其實源於他對秦嘉樹的懼怕，不是懼怕秦嘉樹這個人，而是懼怕他的身份，懼怕他和宋杳杳的親近。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其實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很，強到甚至有些病態。但是這些，都是那個叫張平的星探將他從西南帶到東南，又被宋夫人帶回了家開始的。
    在西南那個小縣城上學的時候，他有外婆，有朋友，成績次次年紀第一，被學校裏的老師熟知且喜歡著，他可以平平淡淡地在那裏讀完初中，然後順利進入市裏的高級中學，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就可以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他能回到家鄉治好外婆的腿，給鄰居大爺看看氣管炎，再給叔叔治治他的糖尿病，他會每天去看他們，給他們分好要吃的藥，帶他們曬太陽，給他們買好吃的，好用的。
    外婆或許會在縣裏給他找一個溫柔賢惠的做教師的妻子，看著他成家立業，等著抱上他的孩子。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不會再發生了，他成不了醫生了，也無法再順著外婆的意去娶一個溫柔賢惠的教師妻子，更沒辦法帶著外婆，鄰居爺爺和叔叔去曬太陽。
    從西南到東南，地方的轉變似乎連帶著他的命運也發生了轉變。
    他不再是那個自信開朗的陳燼野，沒有愛他的外婆在身邊，甚至沒有家人，哪怕他在學校再努力得第一，他的命運也早就不會再按照他的想法來了。
    他拚命學習想要獲得的那些在深一那些富家子弟的眼裏不算什麽，“宋杳杳的玩物”這個外號將他釘在了恥辱牆上，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他們從來不顧及他的想法，隻把他當成一個沒有背景的鄉下孩子，因為長得好看被宋夫人看上了帶回家。
    這讓他們不齒，也讓他們嫉妒，嫉妒陳燼野不過是長得好看就能進入宋家，能進入他們的學校，能穿他們不敢接觸的名牌，還隨隨便便一考就能做年紀第一。
    於是他們以辱罵來掩飾自己的嫉妒，那段時間，無論陳燼野如何盡力去避免自己成為被取笑的對象，他也依然是可以被隨意取笑的人。
    所有人都認為隻有秦嘉樹才能配得上宋杳杳，隻有秦嘉樹才被允許做宋家的女婿。
    即使是十幾歲的孩子也都明白，陳燼野隻是玩物，而秦嘉樹才是良配。
    深一雙壁放在他和秦嘉樹身上不是稱讚，反而是對他的變相嘲笑。
    他們一邊罵著他舔狗，一邊去討好秦嘉樹，而秦嘉樹對此隻會視而不見，似乎什麽都不知道，還能一派天真地去找陳燼野打球，拉著他一起去找宋杳杳。
    在初中到高中六年的時間裏，陳燼野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秦嘉樹死了就好了，如果秦嘉樹死了的話，宋杳杳就單單屬於他一個人了，那些為了討好陳燼野而傷害他的人就不會再傷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