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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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沉的天空淅瀝瀝下著小雨,滴落在青瓦的屋簷之下,流蘇隨著微風輕輕搖晃,清鈴伴隨著風聲散發出悅耳空靈聲音。
    鏤空的雕花窗桕中飄進絲絲雨滴,淺藍色的衣袖覆蓋住書桌上的書籍,衣袖的主人微微揚起頭露出一張慵懶白淨容顏,惺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無奈。
    待雨勢漸小,這白淨男子才將衣袖撇開,抖了抖衣袖濺上的雨水。
    一枚湛藍色的青藍玉鐲在他纏滿繃帶的手腕上一閃而過,他纏繞著繃帶的手指緩慢翻動著書頁,繼續端詳這本書籍上的內容,書籍的封麵上印有四字。
    《官箴全書》。
    “好不容易從桑榆島上活下來,又被師尊安排到了南荒州,趕鴨子都不是這麽趕的,這南荒州我可是一次都沒有來過啊。”
    白淨男子揉了揉眉心,輕歎一聲。
    白淨男子合上書籍,透過桌上搖曳的燈光,望著窗外的細雨蒙蒙,心頭像是布滿了一層陰霾,餘光撇在一旁桌上的銅鏡。
    銅鏡上的人影淡紅的頭發顯得分外顯眼。
    “師尊,徒弟再被您這樣摧殘下去,可是要瘋了。如今這世道別人都是讓自家弟子在洞府內清修不出,躲災避厄。
    您怎麽就反著來呢?雖說每次下山前您都會給我不少好玩的法寶,教我不少有趣的道法,但徒弟我總覺得您是不安好心啊。
    上次您幫我要了個副司獄官職,這次怎麽又換成了都尉呢?”
    白淨男子重重歎一口氣,望著自己蓬亂的淡紅頭發。若是有人在這裏,還能發現白淨男子眼眸中的黑色瞳仁深處也有一抹蛇形淡紅紋。
    白淨男子伸手從桌上拿起三枚銅錢,隨手一擲,望著朦朧不清的卦象又是一歎,拿起桌上的一盞油燈離開了房間。
    這盞油燈縈繞著冰冷的燈火,藍色的燈芯閃爍。
    伴隨著夜色深沉,燈芯顏色越來越濃,仿佛有人用毛筆暈染一般,深藍的燈芯連同燈火都變得幽藍,連同白淨男子自己的臉龐也如同染上了藍漆。
    而油燈外觀更像是一朵絕世精美的黑蓮,花瓣慢慢舒展。
    白淨男子便提著這盞油燈走過彎彎曲曲的廊道,穿過落著溫柔細膩的小雨,澆灌著略帶綠意的花草院落。
    他漫不經心的離開了自家院子,來到了外麵街道。
    街道上的風不大。
    布滿青苔的街道石板有些濕潤,或許是因為天空下起了朦朧小雨,又或許是不遠處石橋下河岸旁洗衣女子失手將水潑在地上。
    白淨男子提著這盞油燈走在街道上,淅瀝的小雨與微襲的涼風,讓白淨男子打了個哈欠。
    不知走了多久,白淨男子停在了一座府邸前,府邸前有一對石獅,左側石獅右前爪玩弄繡球,右側石獅左前爪撫摸幼獅。
    白淨男子抬頭看著這座府邸。
    蒙蒙細雨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細雨橫斜,白淨男子手提著的油燈燈火搖曳,雨水順著屋簷悄然滴落,在地麵暈開一圈漣漪。
    “是這裏嗎?”
    白淨男子眯眸輕歎一口氣,踏過高階,走到深紅木大門麵前,輕敲獸環。
    深紅木大門之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望著白淨男子的樣子微微一驚,緊接著就將大門重新關上。片刻過後,又有青衣仆人走出打開大門,將白淨男子恭恭敬敬領入府中。
    府內整個由鵝卵石鋪就的甬路黑漆漆的,除了腳下的一點光,和兩邊不時輕風細雨拂過的聲響外,什麽都看不清。
    好在走過這甬路,見到一處蜿蜒曲折的長廊,廊簷下懸掛著幾盞燈籠,方才讓這個黑暗空間明亮了起來。
    “公子,前路可不太好走。”領路的青衣仆人低聲解釋道。
    白淨男子沒有說話,他的鶴衣大氅輕飄,繼續朝前走著,青衣仆人加快了腳步硬著頭皮引路。
    不消一會,白淨男子停在一處院落前,他抬眸看著麵前的白牆,上覆黑瓦,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著,門上黑色牌匾上書‘香鬆苑’三個古樸大字,隱隱有琴音從內傳來。
    “是誰讓你們過來的?”
    青衣仆人輕叩大門,門內探出一位綠衣丫鬟,嬌小的臉上滿是警惕掃著白淨男子的麵貌問道。
    “老爺請來的人。”
    青衣仆人小聲應道,似是十分怕這位綠衣丫鬟。
    “那你便進來吧。”
    綠衣丫鬟瓊鼻微皺,多望了幾眼白淨男子的麵容,將大門半掩,身形微側,示意白淨男子可以從門外進來。
    不知何時白淨男子手中提著的那盞油燈卻消失不見了。
    白淨男子纏著繃帶的雙手隨意放在身後,緩緩走進香鬆苑內,細密如銀毫的雨絲已經如輕紗一般籠罩天地,一彎綠水似青羅玉帶繞亭而流。
    木亭雕花木欄旁,有一水晶簾落,紗幔垂曳。
    簾後,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又似波濤翻滾的江海。
    白淨男子並不打算靜靜聆聽這美妙動聽的琴音,他慵懶伸了個懶腰輕聲問道:“你自己來,還是我動手?”
    “公子所說為何?”
    水晶簾起,倚在亭內的女子盈盈一握的柳腰娉婷嫋娜,嬌俏玲瓏挺秀鼻,不點自紅櫻桃唇,膚若凝脂。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白淨男子抬起手握住從他身後襲來的一柄油紙傘,傘尖忽若青蛇探頭,但沒有對白淨男子造成一絲威脅。
    “小女子不知。”
    亭內女子掩紗而笑,嬌態畢露,似有萬種風情,但白淨男子感受到了濃濃殺意。
    錚錚錚。
    琴音不再悅耳,仿若千軍萬馬,震撼沙場,細雨為兵,清風為馬,而將領卻是白淨男子背後的那位綠衣丫鬟。
    白淨男子眼眸輕抬,纏繞在白淨男子雙手的繃帶迸飛,白淨男子那雙掩藏在繃帶下滿是燒傷的雙手暴露在空氣中。
    雨水未落已成霧。
    破空聲在白淨男子耳畔響起,白淨男子微微側頭,手掌內升騰的狂躁火焰已經蔓延在那柄油紙傘上,宛如火蛇與青蛇纏繞爭鋒。
    接著,隻見漫天的雨霧仿若一頓,白淨男子便已經來到了亭內,燒傷赤紅的手心按住亭內女子輕撫的古琴。
    一縷灰煙嫋嫋升起。
    “作為一個即將走馬上任的都尉,還要先幫助那位剛去上任的南溪郡太守,除掉你這個運氣不佳的小妖。
    上司的命令可真難違抗啊。”
    白淨男子悠悠歎氣說道,身上四處飛舞的繃帶倏忽將那縷欲逃遁的灰煙纏住。
    隻見那縷灰煙忽而綻放出一絲紅光,讓繃帶纏繞的趨勢一頓,但最後還是被繃帶纏繞著嚴嚴實實。
    “小妖好除,可一郡的軍事甲卒又該怎麽管理呢?師尊你可不要怪我跟上次一樣,不守職責。
    但我這被翼火蛇燒的傷又該怎麽治呢?神皇道消也就罷了,可天帝也不知在哪裏,能找個告狀的神靈都沒有。”
    白淨男子無奈歎氣打開自己的鶴衣大氅一角,低眸望著自己全身被燒得猙獰恐怖的身體,四處飛舞的繃帶重新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白淨男子攏了一下身上鶴衣大氅,悠悠歎氣。
    那盞消失不見的油燈重新浮現在他的手中,半空中一絲紅光落入油燈深藍燈芯之中,油燈散發幽藍的光芒顏色驟深。
    他的身形在朦朦朧朧的細雨微風之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