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久久沒有顏望舒的應聲。
    樂團演奏的聲音卻清晰。
    時而氣勢磅礴，時而婉轉靈動。
    仿佛一場浮華的洗禮。
    可浮華之下，居然是肮髒。
    溫冉攥緊手指，噎聲道：“拜托你。”
    話音未落，顏望舒已經回應：“你在那兒？”
    “我在晚宴廳出口的走廊。”
    “好。”
    隨即電話掛斷。
    溫冉反複踱步，厚重的地毯埋沒她的焦急，可是捏著手機的手心，全是汗。
    顏望舒來的很快，身影出現在走廊那邊，步伐很大的走向溫冉，後麵跟著秦霄。
    溫冉等不及，看見他的身影那刻，動作比思緒快一步，向他跑去。
    她的焦急和恐慌，飛揚的裙擺、淩亂上滑的衣領、蒼白失色的小臉彰顯的淋漓盡致。
    顏望舒情不自禁的抬起雙臂，接住奔向他的女孩兒。
    溫冉衝到顏望舒麵前，雙手緊緊的抓住他抬起來的手臂，像是要通過這個動作抓住什麽。
    她仰頭看著他，請求道：“李婉被聚星娛樂的杜總帶走了，你能不能救救她？”
    顏望舒斂起眉眼，看不出態度。
    溫冉知道自己的要求對顏望舒來說有多過分。
    這樣的事發生在他的圈子裏太稀疏平常，甚至麻木。
    坐視旁觀是最基本的姿態。
    再說杜總是什麽人，李婉又是什麽人。
    像顏望舒這樣位置的人，早就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怎麽可能去趟這趟渾水，把渾水濺在‘卡萊爾’的身上。
    在沉默的對峙中，秦霄幫顏望舒做了決定。
    秦霄上前，提醒：“顏總，展廳環節快開始了。”
    展廳環節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
    提前半年準備籌劃晚宴細節，砸重金請大量流量明星和有地位的實力明星造勢、引話題，專機接送邀請的晚宴貴賓…
    就是為了展廳環節。
    今晚數億的成交額，將會繼續奠定‘卡萊爾’在行業內的龍首地位。
    心思如此通透的溫冉，不但沒有識趣的放手，還把手指下的西裝衣料捏得更緊。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唇微張，脆弱無助的看著他。
    如果心動是刹那的鬼迷心竅，那麽心疼肯定是最原始的愛的表現。
    顏望舒心裏有答案了。
    顏望舒微點頭：“我幫你。”
    溫冉沒有去分析，自己明明請求的是讓他救救李婉，而他回答的是我幫你，這話意味著什麽。
    顏望舒側身，交代秦霄：“展廳的事你和霍驍負責，施澤那邊叫他警惕。”
    秦霄大驚失色：“顏總，展廳環節你不能不在！”
    溫冉也震驚。
    顏望舒沒搭理秦霄，轉身看著溫冉，用極其溫潤的語調交代：“你先去側門門口等我，能找到嗎？”
    溫冉點頭，抿著唇：“能。”
    顏望舒安撫的扶了下溫冉後背，仰了仰下巴，示意她先走。
    溫冉往外走。
    天色還未徹底暗下來，卻感覺萬籟俱寂。
    溫冉站在側門裏側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前方門口是戒備森嚴的安保隊。
    溫冉感覺等了好久，拿起手機一看，也不過才兩分鍾而已。
    又過了一會兒，有汽車驅駛的聲音。
    一輛黑色小車從遠處勻速駛來，停在溫冉旁邊。
    微微下降的車窗，露出淩厲、高挺的眉骨。
    “上車。”
    溫冉拉開車門，坐上車。
    車子在側門處停下，司機不知遞上什麽東西之後，然後放行。
    車速很快。
    溫冉雙手還死死捏著手機：“我們現在去哪裏？”
    “酒店。”
    溫冉心重重的下墜，她腦袋裏都是不好的想法。
    是她一直沒敢正麵去想的想法。
    路燈不知什麽時候亮了起來，照亮溫冉低垂的側臉，她的睫毛，她的唇，微微的顫抖。
    顏望舒抬手，骨節漂亮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最後落在她被衣袖包裹的，纖細的小臂上。
    他輕輕握了一下：“來得及。”
    溫冉閉上眼睛，沒有去分析這話，隻僵硬的點頭。
    感覺出她的惶惶不安，顏望舒道：“溫冉，相信我。”
    此時，這話的力量，溫冉難以用詞形容。
    雖然她知道，顏望舒怎麽可能保證來得及，但她真的有被稍稍安撫到，冷靜了一些。
    溫冉睜開眼睛，眼睫輕輕顫抖兩下，轉頭：“謝謝你。”
    她本來不確定顏望舒會不會幫這個忙，就算幫這個忙，也不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
    盡管在他已經承諾了要幫她之後，放棄展廳環節親自來，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說心裏沒有絲毫觸動，沒有絲毫感動，肯定是假的。
    她是很真誠的在說謝謝。
    可這兩個字，像是一條線，橫在兩人中間。
    顏望舒什麽都沒說，收回手，看著車窗外。
    溫冉突然想起一件事：“顏總，今天下午還發生了一件事。”
    “嗯？”
    “顧辰突然拒絕佩戴我的作品，原因是他的經紀人攛掇他，但我覺得針對的對象不是我，是‘卡萊爾’，而他的經紀人並沒有立場，更可能是聚星娛樂更高層的人。”
    顏望舒聽完，譏諷的牽起嘴角：“是杜總。”
    顏望舒全麵接管‘卡萊爾’後，做事風格和理念跟上一位領導者顏羲和截然不同，難免引來合作方不滿，杜總就是其中一個。
    杜總選擇溫冉，一是上次《清風》宴會上，知道了顏望舒和溫冉的關係。
    二是溫冉在‘卡萊爾’人微言輕。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一個小設計師和一個當紅明星之間的小事故，結果當然是‘卡萊爾’方不深究，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次的行為，沒有太大的實質危害，純純就是提醒顏望舒這個小輩，不要妄動。
    顏望舒在心裏可惜，杜總這麽大把年紀，也算是白活了，隻剩熏作的心而已。
    顏望舒思緒一轉：“所以你自己解決了問題嗎？”
    溫冉點頭。
    顏望舒沒過多問溫冉怎麽解決的，他隻覺得她比他想象中，還不賴。
    酒店離晚會現場不遠，不到十分鍾的車程。
    車子進入酒店區域停下，有個穿著酒店製服的工作人員早早在那兒等著。
    看著顏望舒下車，溫冉也跟著下車。
    司機也下車。
    溫冉這時才發現，開車的不是司機，是施澤收下的安保人員。
    酒店工作人員把顏望舒往前引：“接到吳董事的電話時，杜總已經入住了，我們隻能借著臨時檢修原因，替他更換房間，他發了很大的火”
    溫冉這才知道，顏望舒讓她相信的來得及，原來，是真的來得及。
    顏望舒聽完酒店工作人員的話，隻冷冷應了一句：“回複你們吳董，我不食言。”
    酒店工作人員立刻點頭：“明白的！明白的！”
    隻言片語的交談中，溫冉知道顏望舒所做的，遠遠不止她表麵所看到的。
    快速來到杜總房間所在樓層。
    酒店工作人員拿出房卡，走到一間房外，示意就是這兒了。
    溫冉恨不得立馬推開房門，但她克製住了，等著顏望舒的行動。
    她此刻無比的相信他。
    顏望舒向安保人員一個眼神示意，安保人員掏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然後，他才示意酒店工作人員按門鈴。
    按了兩次，裏麵傳來暴戾不耐的聲音：“誰？”
    酒店工作人員語氣恭敬：“杜先生，不好意思，您房間的報警係統響了，我們需要檢查一下。”
    “滾！”
    酒店工作人員看了眼顏望舒，又朝房內道：“杜先生，為了您的安全，請讓我們相關人員檢查一下。”
    “我說了，滾——”
    酒店工作人員又看向顏望舒，顏望舒點頭後，他直接拿房卡刷開房間門。
    房間裏是暖色的光，有種落日黃昏的感覺。
    溫冉看見地上散落的湖藍色紗裙，腦袋一蒙，所有的冷靜自持瓦解，倉惶跑進去。
    白色的大床上，李婉躺在那兒，身上隻剩貼身小背心和小短褲，而杜總，衣服也脫了個大半。
    杜總慌忙從床上下來：“你們幹什麽？你！你在拍什麽？你放下！顏望舒！你叫他放下！”
    溫冉沒有心情理旁事，跪著腿上床，拉過被子蓋在李婉身上。
    她跪趴在旁邊，輕輕拍李婉的臉：“小婉！小婉！”
    李婉臉頰紅燙，微微虛開眼睛，輕輕笑了一下，又閉上眼睛，顯然神誌不清。
    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麽。
    這樣不行。
    溫冉轉身：“要去醫院。”
    顏望舒點頭：“你去拿浴袍給她穿上。”
    溫冉點頭，確認把李婉蓋的好好的，才起身去洗手間，拿浴袍。
    外麵吵鬧得很。
    不過是杜總在那兒語無倫次的狡辯，說酒店這樣是違規，說錄像是違法，說顏望舒凡事好商量
    但溫冉沒聽到顏望舒有任何回應。
    可能正是因為他沒任何回應，杜總語氣更慌了。
    最後，他居然說李婉是自願的。
    溫冉拿著浴袍走到床邊，看著顏望舒：“你們先出去，我要幫她穿衣服。”
    正說著，杜總搶先溫冉一步壓到床邊，扯開李婉身上的被子，使勁兒拽她手臂：“你給我醒醒！我給你錢！快醒醒！說你是自願的！”
    溫冉心裏的火如火山爆發似的控不住。
    她覺得他的手好肮髒，觸碰在李婉手臂上好惡心。
    溫冉一個巴掌扇過去，打的自己的手發顫、發痛。
    她橫目瞪著他，厲聲：“你別再說一個侮辱她的字！”
    杜總明顯被扇懵了，抬眼看了溫冉一下，認出她。
    顏望舒一步上前，擋在溫冉麵前，眼神示意安保把人拖出去。
    杜總被安保按住肩膀，看著顏望舒：“我看，這是你設的局吧？先讓傑西卡帶她來見我，暗示我，勾引我，就等著我上勾吧？”
    “惡心！”溫冉站起身，怒斥，“我們要告你，告得你身敗名裂，告得你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臭娘們兒！”杜總喝斥一聲，突然轉身掙開安保，隨手拿起床頭櫃的香薰瓷器擺件，就往溫冉頭上揮。
    瞬間，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開了慢速。
    溫冉看見杜總泛紅的雙眼，猙獰的臉部肌肉，和向自己揮來的瓷器擺件。
    她往後仰的同時，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疼痛並沒有襲來。
    一雙溫熱的大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環過她的背，壓住她手臂。溫冉感覺腳尖滑過地麵，被人轉了一圈。
    隨後，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溫冉被抱在懷裏，她的心髒，也跟著瓷器破碎聲猛地跳動。
    她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吞沒了，一點反應時間也沒有。
    鼻尖是隱隱的雪鬆味，耳邊是紊亂的心跳聲，分不清是誰的。
    他抱得太緊了，緊得溫冉能感覺他緊繃的肌肉線條，還有，她的下頜硌到他胸前的紅寶石胸針，有些疼。
    溫冉轉動脖子，仰起頭，對上的是顏望舒蘊含慌亂的眸子。
    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他的眉緊蹙，視線深幽的鎖著她。
    看了兩秒，他手臂上抬，手掌貼上她後腦勺，指腹輕輕按壓：“沒事。”
    不是問句。
    像是自問，而自答。
    杜總一聲淒厲的呼痛聲把溫冉思緒拉回來。
    他被安保控製住，往房外拽走。
    顏望舒順了口氣，放開溫冉：“你先給她穿衣服。”
    溫冉緩緩點頭：“嗯。”
    等人走後，溫冉爬上床，給李婉裹上浴袍。
    做完後，她出了一身汗，忽感全身無力。
    她抬起手，按壓心髒的位置，那裏還‘砰砰砰’，跳動的速度很快。
    溫冉確定。
    這次，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在他麵前心虛、心慌。
    也不是他救了自己，感激感動。
    也不是因為那要砸到自己的瓷器而害怕、緊張。
    是像煙花在空中炸裂，時間瞬間靜止，有點鈍痛又有點激動，續而花火散開，歡雀喜悅。
    是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