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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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太婆“打擾”過的客廳,變得比剛到時還要安靜。
爺爺心裏跟明鏡似的,清楚知道孫女和孫女婿來是來說喜事的,怎麽能讓這些陳芝麻事影響了呢。
他看了看時鍾“中午留在這吃飯吧,正好我也該做了。”
老人家說著就要起身,到了他平常準備午飯的時間點。
趙苡然哪舍得讓他來準備他們的夥食,緊忙攔住“爺爺您別忙了,我董放一會兒還有事兒,我們還得回去呢。”
這不在來之前溝通的範圍內,男人見狀也附聲說“爺爺等下次吧,今天確實時間有點趕。”
他心裏懺悔著,對這樣一對兒慈祥且無助的老人家,各撒了一個慌。
爺爺聽了,也明白。抬的步子收了回來,站在原地。
“那好,你們有事就去忙。”
趙苡然不死心,在臨走之前獨自進去了奶奶的那間屋子。輕輕推開門,看到床的那頭坐著背著自己的人。
她彎著腰,就著陽台的明亮,在鼓搗著手裏的東西。
她一步步的走近,不想再激起老人家的激動。
“奶奶?”她小聲喊著。
沒成想坐著的人真的聞聲扭來頭,看見來人的瞬間,笑了笑。
“然然正好你來了!諾,這些都是給你爸繡的鞋墊,他一直不來取,你給他拿回家吧。”老太婆理著手上的最後幾針線,像是嘮家常一樣嘴裏念叨著兒子不常回來看看。
這一刻,她記著孫女然然也記著她的模樣,但卻不記得兒子早已經離開人世了。
女人強忍著淚水點點頭“好。”
也許,這樣的劇情對她老人家來說,是最不殘忍的。
臨出門前,爺爺送他們到家門口,最後遞給了趙苡然一遝厚厚的紅包。
“然然,爺爺和奶奶祝你新婚快樂,紅包一定要收下。”他怕孫女不收,還特地強調著。
可趙苡然看著遞來的一遝厚紙被紅色紅包包住,一起被捏在那隻皺紋遍布,老人斑許多的寬大手掌裏。
那一刻,女人特別心酸。剛剛被收起的淚水又不聽話了“爺爺我還來呢”
女人覺得,離她結婚還有很久,爺爺怎麽這麽著急把紅包交給她。
老人家見孫女這副樣子,低下聲來安慰“來來來,你們隨時有空隨時來。爺爺記性不好,早給你們心裏就踏實了。”
“給董放,你先拿著。爺爺很高興啊,也很滿意你們。希望你們好好過日子。”他又把那一遝心意換了個方向。
“那您答應我到時候去參加婚禮。”趙苡然抽噎著,她想再試試。
因為剛才提起這件事,爺爺拒絕了他們。
老人家猶豫了“你們好好的就行,爺爺是真心祝福你們,婚禮你奶奶這裏也不方便看過你們兩個就好。”
回到車裏的一瞬間,女人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情緒。就著車廂的阻擋嚎啕大哭起來。
比那天晚上知道陳萬和鄭夢瑤離婚還要難過百倍。
趙苡然鮮少來這個家,除了蔣耀華的原因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她其實是逃避的。
她感覺自己無法麵對她的爺爺奶奶這麽孤獨的生活著。
人都是會對不想麵對的事情而選擇下意識逃避,她也不意外,她每每來到家裏看見空蕩蕩的房子隻有他們夫妻兩人相依為命就會對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現實而覺得崩潰。
尤其是近幾年,奶奶因為艾默茲海默症變得不如正常人那樣,她就更怕麵對了,她不想接受奶奶會認不得自己的事實。
但通過今天,她覺得不能由著自己的劣根性胡來。董放教會了她珍惜,而不光是愛情上的珍惜。
尤其是剛才出門前,爺爺遞來的那一遝厚厚的祝福,他下意識的覺得再見到自己會是很久很久之後。
那一刻,女人覺得自己就該受到懲罰。
“董放我該怎麽辦爸爸對我很好爺爺奶奶對我也很好”她由著男人把自己拉向他的懷裏,她一直對這個問題無解著。
少來看望他們,趙苡然會經常想起他們沒有晚輩的孤獨;多來看望他們,她心裏真的過不去蔣耀華那一關。
其實蔣耀華從來沒有給過她們壓力,隻是這些都是李婷和女兒自己累加的。
她們覺得已經和過去劃清界線了,有些確實就不能模糊了。
“甚至當時,爸爸還提醒我要帶你來看爺爺奶奶”她無助的抽噎哭泣著,旁人都覺得她有完美的一生。
殊不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與眾不同”。
董放隔著汽車中間的中控台,盡量舒服的摟著她。手掌在她胳膊上,後背上不停的撫摸著,輕輕揉捏著,希望以此來緩解女人的壓力。
現在有他,那之前他不在的時候,趙苡然都是找誰哭訴這些呢?
光他這樣一個大男人都因為剛才的事情而觸動,他剛才僅僅隻是作為一位局外人,一個外人而已!
“大寶我有爺爺奶奶了。”長久之後,董放說出來這樣一句話。
他知道此刻一直橫亙在女人心頭的煩困是什麽,他想紓解她。
女人磕磕絆絆回答他“什麽意思?”
“我也一直沒有爺爺奶奶,從今天開始就有了。”
董放小時候,董母跟他的父親離婚之後,就跟他們一家撇得幹幹淨淨。所以從小到大,他隻有姥姥這一位隔代長輩。
女人不解,覺得他們既然就要結婚了,那她的自然就是他的,還需要再拿出來說麽?
董放搖搖頭,把女人緩緩的扶起來又伸手拿紙巾將她臉上殘留的淚痕擦了擦。
才說道“我的爺爺奶奶我來孝順,你成了我媳婦兒之後跟我一起孝順,好麽?”
如果換一種角度,不把這對老人家當作是趙苡然親生父親的父母,而當成董放的爺爺奶奶。
角色互換,哪怕趙苡然再多來看望他們無數次,心裏那種莫名的死結就會解開很多。
而他們要結婚了,她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她的。
不管如何,他們都是趙苡然和董放的爺爺奶奶。
其實趙苡然知道,董放這麽一句並不能改變什麽,也不會真的讓那中間的疙瘩消除,隻是有他這份心,能說出來孝順她的爺爺奶奶這句話,女人覺得意外。
他永遠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她擺脫各種壞情緒。
之前去江市,董放的姥姥和媽媽一直誇他是孝順的孩子。
趙苡然相信,他既然這麽說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她重新握住男人的手,不止一次的暗喜有他真是件難得的事情。
“下午可以再陪我去一個地方麽?”女人小心翼翼的開口。
董放雖然最不喜歡她這樣板板眼眼的態度,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去!哪都去!”
“去看看我父親。”
那裏的門口有花店賣花,兩個人到裏麵挑了一束。
在趙安平的墓碑前待了很長時間,再出來時,天已經有些擦黑的痕跡了。
坐進車裏,趙苡然給董放講著。
“你知道我爸為什麽這幾天要去別的城市找老朋友麽?”這個時候,她已經很平靜了。
董放搖搖頭,讓她繼續講下去。
“他其實每年的這幾天都不會在宜市,剛開始我們還不知道原因就覺得湊巧,後來我跟我媽才意識到他是故意的…在我父親忌日的前後,他總會不在。”
“什麽唐叔叔,張叔叔,華叔叔每一年他去找的朋友都不一樣,但每年來一次就把他這些老朋友輪了個遍,再循環著。”
蔣耀華想給她們母女提供足夠的空間,不要因為他的原因讓她們本想去祭奠亡人的機會而不得不失去。
因為他知道,母女兩個心裏是怎麽想的,她們怕覺得對不起他。
但這些大家都不能擺在明麵上說清楚,這就是很久之前在趙苡然踏進社會時學到的一句。
成年人的社會有時候不能什麽都搞得清楚明白。
再好的感情都敵不過清楚亮堂的光,模糊一些是最好的。
抓著方向盤的男人第一次覺得心裏這麽敬佩蔣耀華,他從前竟沒發覺這些,滿腦子想起的都是那天晚上住在天璽苑,他們兩個徹夜暢談的畫麵。
他當時覺得,嶽父他明白很多,是個十分清醒的人。
所以,也隻有清醒的人才會聰明的進行著馬虎的事;而馬虎的人常常會自以為是的進行聰明的事。
“我們家的事是不是還挺亂的?”她扭頭看著董放,有些自暴自棄。
男人咂咂嘴,他還是能明白女人此刻的想法的。
他沒著急回答,而是問她“你知道一條項鏈要是被纏成個疙瘩應該怎麽解開麽?”
“扔了它?”趙苡然頭一次不按常理出牌。
男人快速反問她“那是你最寶貴的一條,舍得麽?”。
趙苡然閉口不語。
“一根針,普通的繡花針就夠。”
女人問他原因。
“拿針穿在疙瘩結那裏,挑一挑很容易就開了。”
女人家都會有各式各樣的項鏈,保存不好的話鏈條相互纏繞就會打結成一個個疙瘩。
每當這時候主人都會頭疼拿手解它,越解越亂。但殊不知,用個其他工具會很容易。
“我就是那根針。”董放自信的開口,又向女人那裏看了一眼,與她對視。
“你羨慕我家人少事兒少,我羨慕你們人口多還熱鬧,每個人心裏都會想著彼此。”
這句話男人沒說錯,雜亂的事情搞得這家人頭痛,不正是因為都在乎彼此的感受麽?
“但以後就不一樣了,我也不用羨慕你了,爺爺奶奶我也有了,父親我也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