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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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鐵柱,你將我抬來葉家小苑幹什麽?快去村頭周婆子家啊!
那蔣家老大的六個小娃兒全靠她一獨眼的瞎婆子養,她兩個孝順的兒子都在北邊,兒媳婦都在縣城員外府裏幹粗活,沒我這把老骨頭幫忙撐著,隻怕蔣家得散咯……
你還杵在著幹嘛?快抬我去呀!”
朱朝章恨鐵不成鋼地吼了王鐵柱一嗓子,哪知動作過大牽扯到了痛處,頓時齜牙咧嘴地抽著氣。
王鐵柱無奈:“周婆子那繼忠大哥不是去了嗎?您就好生讓晚丫頭瞧瞧傷得嚴不嚴重……”
“晚丫頭忙得很,我這傷不礙事,你趕緊的抬我去!”
朱朝章說著手腳並用的想爬起來,可奈何他人老了,手腳越發麻木,動作便顯得十分笨拙。那一跤結結實實地摔在石頭渣渣上,骨頭斷裂的聲音他又不是耳聾沒聽見。
可眼下周婆子的事情火燒眉毛,那六個娃兒可如何是好?
葉桑晚遠遠地,就聽到朱朝章與王鐵柱的對話。
朱朝章的心思,葉桑晚又何嚐不知?
當初葉家大房忽遭厄難,便是朱朝章的熱心幫助讓她在異世感受到一絲人情的溫暖。
村裏不知有多少像她這樣依賴著朱爺爺的人,她遙望著這位飽經風霜的慈祥老人,看他胡鬧撒潑,像極了得不到零嘴胡鬧的熊孩子。
像是感知到葉桑晚的注視,朱朝章溫柔的目光朝她望了過來,那目光如和煦的眼光,慢慢融化她心頭的淡漠。
若說“村長”這個頭銜是朱爺爺的束縛,倒不如說是他一生的榮光。
朱朝章像做錯了事被抓住小辮子般自形慚愧,“晚丫頭,不擔心啊,朱爺爺身子骨硬朗,沒事的啊!你讓鐵柱抬我去周婆子家……”
“立刻將朱爺爺抬至南竹居。”葉桑晚強硬的態度,讓以混淆視聽的朱朝章嚇得縮了縮脖子。
葉桑晚又吩咐道:“初歲,讓江總管親自操辦周婆子後事。”
王鐵柱拒絕了小廝將他請去花廳喝茶的提議,與葉桑晚說明了朱朝章的情況,眼見江律帶人往蔣家去了,他立馬轉身跟上。
此時,周婆子家亂做一團,屋裏的幾個孩子,最大的十一歲,最小的才兩歲半。
十一歲的大牛是蔣家的長孫,他垂著頭筆直的跪在周婆子旁邊,倔強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周圍弟弟妹妹的哭聲撼天動地,他仿佛聞所未聞。
他緊緊地握著周婆子的手,這雙手已經粗糙得像老鬆樹皮,手背上裂了一道道口子,手指關節已嚴重變形,手掌也磨出了厚厚的繭子,衣袖下的手臂,隻剩下一層皮包骨。
自打半年前爹和二叔被征壯丁離開,娘和二嬸去了縣城隻著人送了信說在縣城的員外家中做粗活,之後就再沒有消息。
上個月秋收,田裏好不容易有了收成,祖母就指望著這些糧食過日子,誰料征南大將軍陣亡官差又上門補征,家中無銀錢,隻能用糧食交人頭稅,至此家中的餘糧省吃儉用,祖母竟為了他們,省下口糧,被活活餓死……
都怪他沒用,都怪他沒本事,才讓妹妹感染了風寒久病不愈,才讓家裏到了這般境地。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蔣大牛偶爾像死人般停滯不動,混濁黯淡的目光,終於緩緩地升起一絲絲希望。
笨嘴拙舌的朱繼忠眼前一亮,“大牛,可能是你村長爺爺來了!”
兩人扯著脖子往門外張望,直到王鐵柱和江律帶著婆子和小廝走近,蔣大牛眸裏眼裏的那絲希望,最終消失殆盡。
“柱子,我爹呢?不是讓你去請我爹去了麽?”朱繼忠焦急地往身後查看,又等了許久,仍不見朱朝章的身影。
“村長在路上摔了一跤……”
“什麽!摔了一跤?嚴不嚴重?他人現在在何處?”
朱繼忠隻覺得此刻整個人撓心撓肺的難受,他爹日日奔波勞累在各家之間操勞了大半輩子,本應頤享天年,可自己這塊榆木疙瘩卻不能為他爹排憂解難,才將他累倒了!
他火急火燎地道:“我去瞧我爹!”
王鐵柱立即攔住了他,“村長在晚丫頭處,你無需擔心。這是葉家小苑的江律總管,晚丫頭派來給周婆子操辦後事的,大牛!”
蔣大牛眼神淡漠,神情麻木,透著一種機械和遲鈍,連村長爺爺都不管他們了……
這葉家小苑的總管與他們蔣家毫無關係,要不是葉家辦什麽遷居宴,送什麽包子,饅頭,菜,引得弟弟妹妹鬧著祖母包餃子,祖母就不會拿著僅剩的一鬥子黑麵換了白麵。
那婆子走至幾個孩子跟前,柔聲哄道:“婆婆給你們祖母洗漱更衣,讓她體麵的離開吧!”
“我祖母沒死,她隻是睡著了,睡著了!你壞,你走開!”幾個不懂事的小孩,聽著要送祖母走,就朝著那婆子拳打腳踢。
“大牛!”王鐵柱蹙眉喊道。
蔣大牛透著一種機械和遲鈍,仿佛被抽取靈魂似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在王鐵柱大喊出聲之後,滿臉陰鬱地將那婆子,乃至江律一道推出了家門。
“你們給我滾,我蔣家不要你們葉家的假心假意!滾!再不滾我就用掃把給你們轟出去!”
江律老臉有些掛不住,婆子和小廝也莫名其妙,他們聽命於主子前來幫忙,竟遭到如此待遇,這讓他們十分不解。
江律疑惑地道:“蔣家小公子,不知我們做錯了何事,將我們當做洪水猛獸往外攆?”
“是你們害死了我祖母,還有臉問!滾啊!”
一把沾滿及屎的掃把朝幾人扔了過來,屋裏蔣大牛帶著四個弟弟拿著鏟子和鋤頭衝了出來,表情如惡狗般,恨不得在幾人身上咬上一口。
江律見此,隻好帶著人先行回了小苑。
王鐵柱和朱繼忠攔住了想要追上去蔣大牛兄弟幾個,瞧著蔣大牛不知好歹還在繼續喊打喊殺地模樣,喝斥道:“葉家是看在你村長爺爺的麵子上派人來的,派的還是人家府上的總管,你不感恩厚待也就罷了?怎還口出惡言說是人家葉家害死了你祖母?”
“就是他家害死的我祖母,要不是他們遷居宴往家裏頭送包子送菜,弟弟妹妹這幾日就不會總鬧著要吃大肉包子!我祖母就不會為了省口糧,用黑麵換成白麵給我們包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