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宿祝群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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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婷雲一貫著湘衣,隻是如今的湘衣顏色更深,質地華貴,衣領與邊袖繪了山嶽金紋,兩扣金玉織成,流光溢彩。
    她身後尚跟著兩人,一男一女,築基修為,年紀似乎都不太大,正觀察四周,看向李清虹的目光有幾分敬畏。
    幾人飛過大湖,晨風正盛,天氣清朗,李清虹領著孔婷雲落在殿中,孔婷雲遣了兩人:
    “在山外守著便可。”
    “謹尊諭令!”
    兩人恭身退下,李清虹卻聽得清楚,在看孔婷雲如今的穿束,一邊賀道:
    “也要恭喜姐姐執掌玄嶽,為一派之主。”
    孔婷雲輕聲一笑,她這一脈在宗內不算強勢,唯獨靠她一人得長奚賞識,走到這一步也不容易,心中自然是很欣喜的,道了聲同喜,一並入殿。
    李曦峻跟在一側,李清虹未來得及多說,她還是那番親切熱絡的語氣,隻道:
    “清虹可曉得…那邊燕山是被騙開的,請了南海世代專修此道的魔修…叫什麽俞江。”
    “那南海都是些什麽呂芳,宋洲一類的大島,名字可長,他來自丹戎武囉,修行巫籙。”
    她這麽一說,李清虹頓時把人對上了,暗自留意,聽著孔婷雲聊了些近況,她柔聲道:
    “有一事麻煩姐姐,先時提及紫府靈物一事,長霄門的玉伏子還在海外,此人背景複雜,師尊旬邑子周漢聽聞也很厲害,早些年就閉關突破紫府,手中的靈物也不是能輕易給出來的,可還有別的消息?”
    孔婷雲似乎想過她會問這事,先是頓了頓,答道:
    “當年東火洞天墜落,楚逸奪走其中大部分靈物,其餘散落諸修手中,各宗守株待兔,大多被仙宗仙門取到手,拿來煉丹練器也有個限度,應有剩餘,興許這幾宗可以換取。”
    李清虹信不過其餘幾宗,隻怕隻要稍微一問,到時候傳的滿天都是,鬧得沸沸揚揚,那可難收場,自然搖頭。
    其實論起明陽靈物,孔婷雲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尋魏李、魏崔後人換取,可偏偏眼前就是魏李之人,隻能換了思路,提議道:
    “鈞蹇真人當年也去過東火洞天,以他的本事說不定就有明陽靈物,屠鈞門百廢待興,不如去問問。”
    李清虹自家就是在東火洞天崩潰之後碰見的屠龍蹇,把人家的儲物袋都翻過一遍了,隻希冀於真人又有奇遇,遂讓白猿上來,看了老猿兩眼,李曦峻卻先開口了:
    “姑姑…屠鈞門門派新立,不知其中水深水淺,隻怕是各方都要打聽,倘若不能麵見真人,一旦經過他人轉告,怕是要走漏消息。”
    孔婷雲早對這俊俏青年有印象,笑道:
    “好謹慎,有故人之風…隻是這事情不難,鈞蹇真人要到我玄嶽與我家真人論道,我替你家問問即可。”
    李清虹依舊覺得希望不大,隻咬牙問道:
    “姐姐曾提及玉伏子與貴門有些過節!不知可否聽一聽其中細節?”
    “這事…”
    孔婷雲抿了茶,湘衣上的金色山嶽紋在陽光的照射下閃了閃,她正色道:
    “此事要追溯至青鬆洞天,長霄門旬邑子——也就是那周漢,閉關前在洞天中與鈞蹇真人搶奪一份【太陰月華】,結果他哪裏是真人的對手,臉麵丟了幹淨,東西也沒拿到。”
    “他惱羞成怒,轉去爭【譙金】。”
    她說著頓了頓,亮出手心的圓滾滾的金珠,低聲道:
    “卻被我先一步奪走了,他屢屢搶奪不成,一直記恨在心,算是把我和玄嶽給恨上了。”
    “後來宗內的嫡係孔孤隼途經他家東海輕舟島駐地,與玉伏子起了爭執,不歡而散,還未走出百裏,竟然被殺害。”
    這女子說到此處,似乎低了眉,眼底卻靜靜觀察著兩人的動作,見李曦峻自如地聽著,靜靜沉思,李清虹則點頭,沒有半分不自然,孔婷雲遂收回目光,轉而坦誠輕聲道:
    “孤隼那一脈與我這脈之間的關係算不上多好,隻是他對我一向恭敬,凡事也聽我的,多少有幾分情誼,能給玉伏子添些堵也好。”
    李清虹聽出她的意思,明陽靈物李家必須拿到手,可孔婷雲的仇不是非報不可,兩家提前說明白了,到時候不至於太難堪,於是答道:
    “清虹明白。”
    孔婷雲與她聊了一陣,很快告辭道:
    “鈞蹇真人仙駕將至,我不能久留,還請見諒。”
    李清虹自然一路送離,回了殿中,李曦明已經被請上來,她看了眼兩位侄子,輕聲道:
    “玄嶽門的意思很明白,玄嶽確實與長霄關係不好,卻也沒有到殺害這等重要的人物的份上,把他的消息透露給我家,關鍵時刻搭把手,已經算惡心長霄了。”
    孔婷雲確實談及孔孤隼一事,可孔孤隼可算不上玄嶽的核心人物,甚至背後的孔玉也很落魄,可不是玉伏子師徒在長霄門的地位能比得。
    李清虹輕輕歎了口氣,答道:
    “他是長霄門最出色幾人之一,長霄真人紫府中都有名氣,另一位成言真人多有蹤跡顯露,殺是不能殺的。”
    李曦明從旁仔細聽了,輕聲道:
    “姑姑,如今之計,無非是換取。”
    “他可未必肯換。”
    李曦峻按劍答道:
    “要換也不能用我家的名義,總之希望渺茫…好在長霄門與衡祝道門之間的爭執還未停歇。”
    “兄長說得對,如今之計,無非是換取。”
    他輕聲道:
    “要麽從他玉伏子手中換取,要麽從衡祝道手中換取…先行動身,去海外看一看。”
    “不錯。”
    李清虹點頭,輕聲道:
    “讓白猿看著家中,我等一並駕風過去。”
    ……
    東海濤濤,三道流光破空而過,幾道法雲遮掩著,雷霆與冰霜都沒有顯露出來,僅僅駕著風,一路往南而去。
    東海大抵分為三塊,自北向南分別是合天、分蒯、朱淥三海,最富饒之地在與鹹湖入海口接壤的分蒯島海域,本應叫分蒯海。
    隻是此地是當年江南人口最稠密的六大郡沉下,海水較淺,距離陸地近,故而也叫做近海。
    越過近海一直向北,三海之東便是人煙稀少的遠海,李家眾人打了個轉,往南飛入,一路飛入朱淥海與近海交界之處。
    “輕舟群礁!”
    長宵門的輕舟群礁與大島輕舟島便坐落於此,大島整體呈現出舟形,狹長多峰,周圍簇擁著星羅棋布的小礁,修士來往,靈舟沉浮,燦燦一片碧紅色海麵上各類妖獸遊走,頗為熱鬧。
    李曦明看了一陣,見著海麵上駛來一艘大舟,聲音如鼎沸,隱隱約約還有絲竹之聲飄蕩,幾隻蝦蟹人立著袍,飲酒作樂。
    在海外可沒有什麽妖魔人人得而誅之的說法,甚至說三海都是妖類的地盤,上頭就是龍屬,舟上的妖物披袍行禮,女妖琵琶彈唱,與人無異。
    “稀奇…”
    李曦明歎了一聲,一旁的李曦峻輕聲道:
    “從此地往南五千餘裏就是鏜金門的金兜島與玄嶽門的嶽洲島,而此地往東不足千裏,就是衡祝道的宿祝群礁。”
    聽著宿祝群礁四字,李曦明皺起眉來,似乎猛然想起什麽事情,顯得有些出神。
    李清虹帶著眾人在海麵上穿行,目光掃過腳底星羅棋布的群礁,算算麵積,恐怕還真算不上小。
    “光島嶼麵積…恐怕有半郡之地,更何況附屬在群礁上的海麵…更是廣闊無邊了!”
    李曦明歎了一聲,他先前沒來過幾次東海,更是對海麵上的諸多勢力並不了解,如今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東海與南海對三宗七門的重要性,遠遠睹見海上打鬥的法光,輕聲道:
    “還真是不同風景,一路上還見到不少修士鬥法。”
    李清虹有段時間常年在海外周旋,對此了解得多,並不驚異,輕聲道:
    “海內畢竟是諸位真君的地盤,各宗的郡中又是自己族人,靈脈靈機極其重要,可經不起打,若非真的到了撕破臉要滅門滅宗的地步,才會在海內入郡攻山…三宗七門大多數地盤上的博弈,還是在海外。”
    李曦明恍然,兩手負在身後,答道:
    “難怪長霄門與衡祝道起了爭鬥這麽久,我都不見海內有什麽消息,原來是在這海上攻堅。”
    李曦峻頷首,一襲白袍在海風中飄飄,那把藍白色如同冰霜的長劍【寒廩】抱在懷裏,輕聲道:
    “長霄門這些年迅速崛起,一日一個風景,衡祝道門則曆史悠久,底蘊深厚,兩家地盤都是這星羅棋布的群礁…占據了好地方。”
    諸仙門之間也有高下,當下就體現的淋漓盡致,鏜金門的金兜島和玄嶽門的嶽洲島比起來光景便差得多,不但麵積不如,各類的資源也遠遜,說白了,不過是個坊市而已。
    眾人先行越過輕舟群礁,往宿祝群礁落入,宿祝群礁相較於輕舟群礁島嶼更加稀疏,島嶼麵積卻大的多,石色赤紅,似乎有離火的味道。
    正中的宿祝島呈現出圓盤形,坊市光華正盛,不是當今流行的布陣之法,時不時有幾道赤紅色的符文跳起,與天地靈機呼應。
    李清虹掐了法訣,袖中的【重明洞玄屏】運轉,玄屏舒展,散發出數道淡金幻彩,【絕察】隻能將周身三丈籠罩在內,她側身道:
    “三位築基一同落下太過顯眼,你二人在周邊探查一二,分別往【輕舟群礁】與【宿祝群礁】上查看,過幾日依次前來。”
    兩人皆應了,李清虹特地散了雷光,駕風落下去,那衡祝道的大陣有了反應,一點紅色符文落回島去,立刻有衡祝道的修士前來迎接,想必是察覺出她是築基修士了。
    李清虹與其交談幾句,遂去陣去,李曦明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直愣愣看著。
    李曦峻仔細看他,喚了一聲,李曦明這才解釋道:
    “峻弟兒行事周到,不如前去輕舟群礁,我就在周邊看一看。”
    “好。”
    李曦峻輕輕點頭,駕著霜雪往北飛去,留下男人攏著道袍在原地呆著,他猶豫不決了好一陣,順道往南而去。
    路上流雲飄逸,海水碧紅,他蹙著眉頭咬牙,看了看天色,一直向南百裏,很快見到一點裸露在海麵上的鹽礁。
    他心中嘭嘭直跳,一路向南,又飛了三十餘裏,眼看著白花花的鹽礁越來越多,李曦明抿嘴暗忖道:
    “當年她說家中離火旺盛,地脈很是凶猛,故而礁石凹陷處常常有海水蒸騰,形成一層層的鹽霜…應該錯不了。”
    李曦明沉默著在最大的一塊鹽礁上落腳,靈識一掃而過,立刻在一塊大石下發現了一點端倪,正有一個方形的缺口,尋常修士還真看不出什麽,他如今是築基修為,這點小伎倆怎麽騙得過他?
    他急急忙忙的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盒,精巧好看,用金色的絲線鎏著,這男人掀起蓋子,海風吹拂,差點將裏麵的一點點白紙給揚出來。
    李曦明立刻用法力護住,將這疊白紙展開,一張張竟然都是他年輕時的畫像,大多表情冷漠,獨自在庭中立著,偶爾有幾張坐著的,膝上坐著一女子,發上戴著一朵淺藍色的蘭花。
    他不去看,隻把包裹在最中的玉佩取出來,立刻把玉盒收起了,持著那玉佩在礁前對了對,果然與那凹陷處完全符合。
    李曦明正要催動法力,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發覺自己已經有了須,足足有兩指長,先前竟然從未察覺。
    “也已經三十餘年過去了!”
    他默然望了海麵,發覺海麵上倒映出的人很是陌生,明明是青年模樣,眼神卻顯老態,道袍套在身上,沒有飄逸之感。
    李曦明連忙削了胡須,換了衣裳,再仔細一看,覺得更加不倫不類了,倒還不如不換,頓覺後悔:
    “太刻意了!”
    他歎了口氣,手中法力湧動,眼前的石礁緩緩破開,李曦明抬了頭去看,陣法內部最顯眼的就是紅色大匾,筆畫龍飛鳳舞,上書二字:
    “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