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安靜了幾分鍾。
    他們就站在玄關位置，一個靠著玄關櫃垂眸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一個低頭看著麵前的人隨時準備提問。
    “不是要談嗎？”晏丞輕聲問。
    鍾九音深呼吸一下，抬眼看著他。
    “我先說個秘密，可能會比較離譜，但你盡量去相信行嗎？”
    晏丞點頭：“好。”
    “去年到今年上半年，我抑鬱比較嚴重，很討厭自己。唯一稍微好點的時候就是拍那部戲的一個月。”
    “我把它當做最後的機會，非常看重，為了拍好動作戲，還去武術學校待了兩個月，不分日夜背台詞，把自己塑造成完美符合角色的形象，甚至其他角色的台詞我都記得一清二楚。但是沒想到，拍完還是被封晴找人壓了下去播不了。”
    “然後我情緒崩潰，出門的時候精神恍惚出了車禍……醒來那天我失憶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晏丞適時地接話：“你之前跟我說過幾次，你車禍失憶，記不住以前的事了。”
    但那時候她笑嘻嘻的，他隻當她是在故意玩梗。後來發現她總是不懂那些大眾熱詞，才稍微有點相信，可是猜測方向也是往人格分裂後記憶不相通的情況去猜。
    現在她特意提起失憶…晏丞腦海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鍾九音肯定了他的猜想。
    “我逃避性地，把那個角色當成了自己。我以為自己是穿越的。”
    很不符合實際的話，如果不是真實經曆過，她自己都不會相信真有這種狗血事情發生。
    晏丞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這個奇葩的秘密雷得愣在原地。
    “你把那個角色當做了自己？”
    他皺著眉沉思幾秒，又問：“你真的確定不是人格分裂嗎？不同的人格是會有自己完整的個人信息的，比如一個三十歲的人分裂出一個不同時代的七歲小孩兒，比如遭受家庭暴力的人會幻想自己成為報紙上報道的反家暴女性，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業…”
    “不是，都不是。我醒來那天什麽都不記得，是作為一個全新的人在生活。”
    她這幾天也和醫生交流過，知道人格分裂的情況。
    “分裂的人格彼此之前是能察覺到另一人格的存在的，因為隻要主人格不死亡，總有冒出來的時候，共同掌控身體，導致比如說今天放的枕頭可能明天就莫名其妙放在其他地方了，你懂我的意思嗎？但我不一樣，隻有我自己在掌控身體，我隻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晏丞不說話了，默默消化這個驚人的秘密。
    過了會兒，他問：“是因為大腦裏的淤血？”
    “可能是。當時醒來沒記憶，為了避免出錯被人發現，醫生最後一次檢查的時候，我說的沒有任何不適，然後就出院了。郭明立送我去的是個很小的醫院，沒檢查出我腦子裏有淤血。”
    說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小細節，她吐出口氣，準備拉回正題。可是這時候晏丞忽然問：“醒的那天害怕嗎？”
    鍾九音一愣，然後眼淚又湧上眼眶。
    她抿著嘴，無聲地點頭。
    那一天其實很特別，作為“離音”的她剛剛死在朋友的背叛之下，而作為“鍾九音”的她剛出了車禍，失去一切記憶，身邊沒個好人。
    茫然無措和恐慌肯定是有的，隻是“穿越白撿一條命”的興奮把那些酸澀的情緒壓過去了而已。
    因為他這句詢問，鍾九音說話聲音都有點顫抖，臉上笑著也擋不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是有點害怕，從醫院回去後就趕緊翻以前寫過的日記，來確認當時是個什麽情況。”
    “不過這也是件好事，以前陷在自己的情緒裏，還真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才遇到那麽多倒黴事，失去記憶後，一眼就看出來是有人在背後搞鬼了，然後順利地踢了郭明立，揪出封晴。”
    如果沒有失憶的事，她可能會一直抑鬱下去一直看不透真相，直到真的失望退圈。
    晏丞伸出手摸她的頭發。
    她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繼續笑著說：“那個性格確實是我很喜歡的，也和出道前我的性格有點像，所以我朋友，我媽，封晴，都沒感覺出不對。不過你應該覺得很無語吧？怎麽會有人上學十六年結果連英文字母都不認識的。”
    “是，我以為你故意的。”晏丞也配合著她笑，手指在她眼尾擦拭一下。
    她咽下喉嚨的酸澀，問：“那你喜歡之前那個鍾九音嗎？”
    晏丞毫不猶豫點頭：“喜歡。”
    “可是我跟她不一樣。”
    鍾九音眨眼，那點眼淚終於流下來，她很清楚地看著晏丞的臉，那沉默的表情像是早有預料。
    “我和她不一樣。記憶的不同會造就不同的人，就像你說的人格分裂，第二人格和主人格可以看作是不同的兩個人，你喜歡的是整天活力四射的鍾九音，或者說，是離音那個角色。”
    “不是。”晏丞態度很明確，沒有半點猶豫，醫生說不自信沒有安全感的人，需要的是毫無保留和偏愛。
    “你就算失憶了，說話做事和喜好應該也會受身體習慣影響，而且你也說那個角色和你以前的性格有點像，那我喜歡的至少有一部分就是你本人。”
    他去握她的手，冰涼和溫熱觸碰，鍾九音有點僵硬。
    他當沒察覺到，接著說：“之前要我區分你和‘她’，是因為我們都認為那不是同一個人。可是你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人，那我就不需要區分…”
    鍾九音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對你來說應該很陌生吧？你真的能和陌生的我繼續下去嗎？”
    晏丞聲音漸漸消失，看著她，半晌後才又說：“你總要給我個嚐試的機會。”
    她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了。
    兩人的手看似親密握著，實際上是他在強行抓著她僵硬的手腕。
    “不隻是因為這個秘密對不對？還有什麽事發生，所以你這兩天才很抵觸我的靠近。是封晴跟你說的話？她說了什麽？”
    鍾九音嘴張了張，反複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深呼吸幾次壓下淚意，才開口——
    “她說，她這兩年之所以會針對我，是因為嫉妒我救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