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手術室的燈一直亮到天明。
    按照陸淵診所的慣例，今天是要休息的。
    但一大早，劉媛就打著哈欠穿著一身武者作戰服買了早點回來，坐在診所大廳裏百無聊賴地發呆。
    她接到陸淵的通知，今天要......團建。
    用陸淵的話來講，即便這診所隻有他們兩個工作人員，但企業文化還是要培養的。
    然而，漸漸地小護士發現，自己這老板貌似對他自己的決定也不是很支持。
    早上七點，劉媛就坐在了大廳裏。
    九點，她依舊坐在大廳裏。
    沒見陸淵人。
    中途劉媛去冷凍倉庫看過兩次，二號手術室內的燈還亮著，上邊還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
    二號手術室劉媛本就不被允許進入，掛上這個牌子，那就意味著即便陸淵死裏邊並且臭了，劉媛都不能進去收屍。
    於是，小護士隻能繼續坐在大廳裏等。
    十點，終於來人了。
    不過不是陸淵，而是一個老大爺。
    老大爺看起來有些聰明，頂著一個地中海的發型，穿著看樣子應該是舊世紀材質的衣服，有些破舊。
    劉媛注意到，老大爺拉著一輛隻能從書本中看到的木板車，車上好像還躺著一個人。
    到了大廳前，他將木板車放下，自己有些緊張地小步走進診所大廳。
    剛到門口，大爺站在大廳門口指著那壞掉還沒來得及修的玻璃門一臉緊張地同大廳裏的劉媛說道：“閨女！這可不是我弄的啊！”
    劉媛起身上前微笑著說道：“沒關係，您不用擔心，即便是您弄壞的我們也不會讓您賠償的！”
    老大爺臉色瞬間一變：“咋的？想給我下套？這不是我弄壞的，不是！”
    劉媛無奈，隻能立刻改口道：“不是！不是！確實不是您弄壞的，我看到了，不怪您！”
    老大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大廳裏的裝飾，謹慎問道：“閨女，這、這是雲城的東郊醫學院麽？這裏有個診所是不是？”
    劉媛點頭道：“是，這裏的主治醫師名叫陸淵，雲城人都知道的，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麽？”
    大爺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你們這，裝一個腿多少錢啊？”
    劉媛看了看大廳外那放著的木板車，有些不忍。
    她知道，陸淵這裏的機械義肢這大爺多半是裝不起的。
    當下，劉媛微笑著說道：“大爺，我們這不裝機械義肢，要不您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老大爺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指著大廳裏牆上的一塊診所開設項目公示牌。
    劉媛默默歎了口氣，她不回頭都知道老大爺指的那公示牌上寫著什麽。
    “不好意思！我是新來的，對診所的項目不熟悉，我剛想起來，我們這裏確實提供安裝機械義肢的項目，不算手部，最便宜的款式應該是......”
    “八萬一隻。”
    劉媛話音落下，整個大廳裏陷入了短暫的寧靜。
    她看到，麵前這位老大爺臉上表情好像被定格了一樣。
    一秒，兩秒，三秒......
    五秒鍾之後，大爺才緩過神來，問道：“多、多少？”
    劉媛伸手比了一個“八”的手勢，“八萬，一隻。”
    一秒鍾之內，劉媛看到這老大爺從臉到脖子全部變紅了。
    用陸淵的職業話術來講，這叫激素分泌旺盛造成的毛細血管擴張。
    “啐！”
    隻見老大爺一口黃綠色的濃痰吐在診所大廳的地板上，接下來就是一道好像受了某種奇恥大辱一般的蒼老男高音：“我呸！”
    “你們這黑心診所！”
    “人家天宇醫院那麽大的醫院最便宜的機械義肢才要八千塊！”
    “你們居然敢要八萬！”
    “你們搶錢呐？！”
    劉媛臉上保持著微笑，她眨了眨眼，“大爺，八千塊和八萬塊的東西肯定不能比啊。”
    “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們八萬塊的義肢絕對比他們八十萬的義肢還要好用！”
    老大爺怒聲道：“呸！你當我是傻子？！”
    “他們那麽大的醫院才八千塊，我就想著你們這麽小的診所肯定會便宜，誰知道......”
    “你們這裏才是坑死人的黑店！”
    “黑店！”
    “啐！”
    大爺越說越激動，最後又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幹脆指著劉媛罵起來：“沒心沒肺的騷狐狸！”
    “我看你不僅會掙黑心錢，勾搭男人肯定也很有一手！”
    “張口就要八萬，長著這一張臉肯定不愁沒錢吧？！”
    “......”
    麵前的大爺依舊在口若懸河，好像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劉媛臉上的微笑保持不變，一字不落認真聽著老者的每一句話，這是陸淵對她的工作要求。
    不久，在大爺罵累了準備緩口氣的時候，劉媛抬頭看著大廳外的遠方，喃喃自語道：“又起霧了呢......”
    老大爺完全無視了劉媛的話，繼續罵道：“你要是到了老子床上，嘿嘿——”
    “老子一定讓你——嘶！！”
    忽然間，老大爺好像是想起了某種十分恐怖的事，他渾身原地猛地一個哆嗦！
    這時，劉媛依舊掛著微笑向他說道：“大爺，好像，有人來找你了哦......”
    劉媛輕飄飄一句話落在那老大爺耳中好像有萬斤重，那老大爺立刻轉身向著遠方看了一眼！
    看到在那從醫學院周圍升起的濃濃霧氣，老大爺二話不說撒腿就往大廳外跑！
    不到一分鍾，那老大爺就拉著他的木板車消失在醫學院外的濃霧中。
    看著老大爺背影消失的方向，劉媛歪著腦袋喃喃自語：“太廢物了，從胳膊腿到心肝肺沒一個完好的......”
    “但凡你再健康一點我就給老板送個小禮物......”
    “受委屈了？”
    忽然，陸淵的身影從劉媛身後傳來。
    小護士轉過身，向前摟住陸淵的胳膊，甜美的臉蛋上殷紅小嘴輕輕一嘟：“不委屈，一個快死的人而已。”
    “啪！”
    陸淵一巴掌打開劉媛的軟玉柔荑，走到大廳外，看著遠方的霧氣微微皺眉。
    “嘻嘻~”
    小護士一蹦一跳跟著上前，耍賴般地又摟上陸淵的胳膊，指著前方升起的霧氣說：“老板你看！好像又有小姐妹要過來了呢！”
    陸淵深吸一口氣，說：“準備出發，我們去團建。”
    劉媛一愣：“老板，不、不等小姐妹了？”
    “不等，我們這的陰氣已經夠足了。”
    劉媛有些不樂意：“你又不是鎮不住......”
    “那也不行，你去開車。”
    “哦。”
    ......
    醫學院外，公路上。
    “別、別過來！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
    “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
    剛剛從陸淵診所出來的老大爺急匆匆拉著自己那木板車往前奮力小跑。
    一邊小跑一邊低聲嘟囔著。
    不知是因為體力不支還是別的原因，老大爺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就這樣，老大爺憋足了勁往前跑，但是他身邊的霧氣卻越來越濃鬱。
    忽然，老大爺在自己正前方，那濃鬱的白色霧氣中看到了一道矮小的身影。
    不等那身影出現，老大爺好像一瞬間年輕了十歲一樣，麻溜拉著身後的班車換了個方向繼續跑！
    那速度要比之前足足快上一倍！
    “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
    “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
    漸漸地，老大爺口中的話已經帶上了一點哭音，他，既著急又害怕。
    忽然，一道軟軟的，涼涼的小孩子聲音在老大爺身後的木板車上響起：“媽媽，寶寶終於找到你了......”
    “媽媽，你不要睡覺好不好......”
    “媽媽，這個又醜又老的男人是誰啊......”
    “媽媽，寶寶看到......他欺負你。”
    老大爺顫巍巍回頭，他看到了——
    一個手裏拿著殘破玩偶、穿著破舊公主裙的小女孩。
    這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但此刻，這可愛的小女孩正雙眼流著黑紅的血淚直勾勾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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