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隍爺也出現了。
    這讓李長生也感覺到有些意外。
    在人世之間，現存的地仙之中，城隍爺可以算得上是最高職位的神仙之一了。
    就連幽冥地府之中的黑白無常等人，遇上城隍爺，也得要給幾分薄麵。
    天門關閉之後，仙神留在人間最強的戰力代表，就是城隍。
    當然，地域不同，各區的城隍，實力自然也有所區別。
    城隍爺身穿一襲紫衣，威風凜凜，麵目威嚴，眸子之間，透著冰冷的寒光，一邁步，緩緩走上前來，朝著李長生抱了抱拳，緩聲說道：“李仙師……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辛城隍？”
    瞧見此人，李長生的眉眼微微一眯。
    城隍爺聞言，淡淡一笑，說道：“沒想到，李仙師竟然還記得我。”
    “記得，八百年前，你本為雍州土地爺，當地有惡蛟作亂，為禍鄉民，你以通天之術，斬惡蛟，屠猛虎，受萬民敬仰，功德匪淺，爾後得以晉升，成為城隍！”
    李長生麵無表情，緩緩開口說道。
    辛城隍聞言，擺了擺手，笑道：“李仙師過獎了……往昔舊事，不提也罷！”
    李長生冷“哼”一聲，說道：“可現如今，滅惡龍之人，終成惡龍，你一個城隍，竟然與那妖魔為伍，怎對得起你這職位？”
    “職位？”
    辛城隍聽罷，仰天大笑起來。
    在場眾人，鴉雀無聲，都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過後，辛城隍這才停住了笑，麵露感慨之色，歎了口氣，說道：“八百年啊……八百年前，我就已經是城隍爺了，現如今，八百年過去了……我依舊也隻是個城隍……天門關閉，我終其一生，隻怕也修不到那登天之境……”
    聽到這話，一時之間，在場的土地爺和山神們，都呆愣住了。
    清風徐來，夜色幽森。
    眾人仿佛聽到，辛城隍言語之中，那種無助的失落感。
    誰說神仙不會寂寞？
    誰說神仙不會有私欲？
    八百年！
    雖然對於他們這些地仙來說，不老不死，但八百年的時光，依舊是漫長的。
    在天門沒有關閉之前，仙神的功德，隻要達到一定的程度，便可到仙界修煉。
    可是，自打天道定下秩序，天門關閉之後，人世之間，一切生物，要想登臨天界，唯有一個途徑，那就是……渡劫成仙！
    即便是功德再高的城隍，又能如何？
    隻要修為道行，沒有達到登封之境，就拿不到那渡劫的資格。
    沒有了資格，就算活的時間再長，留在這人世之間，也隻是一場夢罷了。
    天界無涯，但人間有盡時。
    辛城隍的本事，並不算差。
    但足足八百年的時間，依舊原地踏步，對於他自己來說，這就是一種失落。
    曾經的意氣風發，早已經不在了。
    沒有了希望，就算是神仙，也一樣會絕望。
    半晌之後，辛城隍緩緩地歎了口氣，說道：“我與李仙師不同，李仙師留在這人世之間，有宏大之願，而我……就想上那天界，好好看一看……可惜……可惜……”
    “所以你選擇了跟妖魔為伍？”李長生的眉頭，微微一皺。
    “對於我來說，隻要能向上走，成魔與成仙，又有何不同呢？總比困在這人世之間來得強吧？”
    “我每日看著那些愚蠢的螻蟻，在我的廟宇裏，進進出出……”
    “聽著他們，許下一個又一個可笑的願望……”
    “有的人給我燒三柱清香，就想讓我保佑他們大富大貴，出了廟宇，他們卻又去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有的人心本就不誠，花天酒地，燈紅酒綠，竟然也敢來我廟宇之中求姻緣……”
    “有的人，隻不過就是逢年過節，做做樣子，穿一身漂亮的衣裳，裝扮那惡臭的皮囊，來我這裏拜上一拜，拍幾張照片……”
    “我搞不明白，八百年前，我怎麽如此愚蠢，竟然還為這些螻蟻著想，他們的生死，與我何幹？”
    “我被困在這人間八百年，一無所成，竟然還要聽著這些廢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我的廟宇裏念叨……”
    辛城隍的神色，似是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有些激動，大吼一聲。
    如同要將這多年積攢在內心之中的憋屈，一口氣都喊出來一般。
    這一刻，莫說是他，其餘的山神和土地，仿佛都心有所感。
    他們又何曾不是一樣呢？
    隻不過，他們的廟宇，香火太差，比不得那城隍廟，這樣的煩惱，或許少一點，但他們的日子，一樣是沒有任何盼頭的。
    李長生的眼神裏頭，閃過一絲無奈，搖了搖頭，說道：“從未有人逼你們選擇，這條路，是你們自己選的……”
    修成正果的道路，本就是孤獨和寂寞的。
    大道三千，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道。
    但是，能不能走下去，就要看自己了。
    很明顯，辛城隍選擇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卻做不到始終如一的走下去。
    “自己選？選錯了，難不成，還不能改？”
    辛城隍冷笑一聲，露出蔑視的神色，雙手一攤，朗聲說道：“我明明是個地仙，有功德在身，然而，被困在這人世，如同坐牢一般，我倒還不如那些螻蟻，庸庸碌碌、愚昧地過一生……”
    “選錯了，當然能改。”李長生笑了。
    “哦？”
    聽到這話，辛城隍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想到，李長生會這麽回答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壓製住自己的情緒，目光深邃，盯著李長生，說道：“李仙師若肯動惻隱之心，留一手餘地，我等……念在多年相識的份上，對李仙師感激不盡……”
    說罷，他正欲朝著李長生行禮。
    沒曾想，這腰剛準備彎下，李長生的手掌心輕輕一翻，一股力道頓時托住了他的身子。
    李長生說道：“我話還沒說完。”
    “你……你說……”辛城隍一怔。
    李長生麵色冰冷，說道：“選擇任何一條道路，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也許……並無對錯之分，卻始終有差別……八百年前，你選擇了這條路，與青燈相伴，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現如今，你想改……可以……不過……這一次，代價變了……”
    辛城隍的臉色，微微一凝，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驚疑，說道：“那這一次的代價是什麽？”
    “你的命！”
    李長生一拂衣袖。
    “轟隆隆”
    四麵山林之中，一道道光華，驟然之間，衝霄而上。
    幽幽黑夜，仿佛在一瞬之間，被璀璨絢爛的光芒所照亮。
    無盡的殺勢，排山倒海，鋪卷而來。
    辛城隍與在場的土地、山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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