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要每次說話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雖說是解開了一個疑惑，但莉迪亞也高興不起來，“得等審判結束後才知道結果。”
    黑凝雪不置可否地在床頭坐下，“那就希望審判快點來吧。”
    “如你所願，我們最近還找到了一個證人。”莉迪亞的臉上閃過一個不易覺察的微笑，“這人指控你曾經虐待過她，今天我就帶她來和你對質。”
    “竟然還有這樣湊巧的事情。”黑凝雪爬上床邊坐下，“那可真是有勞公主殿下了……”
    牢房的門吱嘎打開，一個女孩探頭進來。
    黑凝雪的表情瞬間僵硬。
    她甚至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著這個剛剛鑽進牢房的人。
    “你……”她的表情從錯愕，到驚喜，到茫然，五味雜陳之下，她的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一樣說不出話來。
    那個女孩披著信徒的灰色頭紗，就這樣站在黑凝雪的麵前。直到這時，黑凝雪的嘴裏才勉強擠出幾個字來：“莉娜？”
    “是她！”莉娜突然指著黑凝雪痛哭起來，“尊敬的公主殿下，我本是冰狼堡裏的侍女，是她用鋼鞭把我打得半死，丟在冰原上！”
    說著，莉娜抱著莉迪亞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黑凝雪好不容易見到莉娜還活著，卻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場指控。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把羽毛扇已經拋到了她麵前。
    她下意識地接住扇子，卻發現莉娜已經拔出了匕首，抵在莉迪亞的咽喉：“別說話，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劇情變化太快，聰慧如黑凝雪也一下子沒跟上節奏，“莉娜……你在做什麽？”
    莉娜的臉上掛滿了眼淚，卻透著計劃得手的喜悅，“主人，我們就用她做人質。以您的魂術，他們沒人是您的對手。”
    “哦。”黑凝雪平靜地回應了她一句，“這麽粗糙的計劃，倒確實符合你這傻丫頭的性格。”
    看黑凝雪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莉娜有些急了：“主人，你快用魂術呀，你一定可以出去的。”
    “莉娜，我是個魔族人。”黑凝雪掂了掂手中的羽毛扇，“我的血液裏充滿了魂術能量，就算沒有這把扇子，我也能使用魂術。”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黑凝雪指尖冒出了一點豆大的火苗，又輕輕地把它吹滅了。
    莉娜驚訝地問道：“那主人為什麽還不逃走？”
    “逃去哪裏？”黑凝雪隨手把羽毛扇丟在莉娜的跟前，“你是少數知道‘圓月計劃’的人，你應該知道我在為了什麽。”
    莉娜急切地說：“無論為了什麽，主人能活下來都是最重要的呀。”
    黑凝雪搖搖頭，“我活著有什麽用？我們費勁心力把他們從魔界島弄出來，用聯姻在冰狼堡找到了立錐之地，設法與‘圓月教派’聯係，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機會……”
    莉娜咬了咬嘴唇，“您是說那個傳說中的儀式？它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傻瓜，‘圓月儀式’可比你想象中重要得多。”黑凝雪長歎一聲，“試想一下，我們若是能在冰狼堡把第一批‘魔族人’轉回‘穿越者’，那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成功的版圖：“那些在魔界島受盡欺壓的人們將會重見希望，穿越者們將再次團結起來共同反抗魔君和魔王，甚至我們能和六大王國重新和談，迎來一個和平的時代……”
    然而這隻是黑凝雪的幻想罷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白白犧牲了那麽多兄弟姐妹，無意間犯也下了累累罪行，換來的卻是虛無縹緲的泡影。”
    “不是的，您答應過我的。”莉娜哽咽道，“我們會用盡最後一滴魔血，去救贖所有的穿越者。”
    熱淚從黑凝雪的臉龐滑落：“我已經救不了任何人了，請讓我最後拯救一個人，了卻我的心願好嗎？”
    莉娜沉重地點了點頭。
    “把刀給我。”黑凝雪慢慢靠近她，接過了那把匕首。接著轉頭看向莉迪亞：“公主殿下，我相信您的正直與公正，請容我最後懇求您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
    莉迪亞看著黑凝雪，謹慎地問道：“什麽事？”
    黑凝雪拿著莉娜的匕首，緩慢地後退了兩步，“莉娜是個傻姑娘，她為了救我而冒犯了您，這是我的過錯。請您不要傷害她，可以嗎？”
    莉迪亞沉聲道：“可以，你可以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的。”黑凝雪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笑意，“現在，就讓一切都做個了斷吧。”
    說話間，她揚起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黑凝雪的刀刺得又快又狠。
    心思縝密的她又在動手前還刻意後退了幾步：她已經算準了莉迪亞絕無可能在她麵前奪下這把匕首。
    莉迪亞下意識想撲上去，但匕首瞬間沒入胸口。
    隻是……
    為什麽沒有疼痛感？
    黑凝雪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拿起匕首查看，卻看見刀刃已經完全縮回了手柄裏：這是一把伸縮刀。
    聰明一世的黑凝雪竟然被人耍了？
    她氣衝衝地看向莉娜。莉娜連忙雙手合十，擺出低頭認錯懇請諒解的態度。
    她又氣急敗壞地指著莉迪亞的鼻子：“你……竟然算計我？”
    莉迪亞嘿嘿笑道：“做人不要這麽雙標，隻能你算計別人，就不允許別人算計你一回嗎？”
    黑凝雪難得被人擺了一道，此刻心有不甘地問道：“這是‘紅館之主’設計的？”
    “要覺得拗口，可以直接喊他‘不笑’。”莉迪亞舒了口氣，“想不到你在暗中設法把魔族人變回穿越者，隻為了對抗魔族？”
    “是又怎樣？”黑凝雪反問道。
    莉迪亞的語氣緩和起來，“我本以為你隻是個利用美色換取權力的禍害，卻沒想到你做出了這樣的犧牲。這些事情，你為什麽不說出來？”
    黑凝雪道：“這種荒誕的計劃，說出來有人會信嗎？”
    “信或者不信，你不妨問問他們。”說完，莉迪亞拍了兩下手掌。
    轟！
    牢房的四麵牆壁同時向外倒塌，刺目的華光照得黑凝雪連忙遮住雙眼。
    待她稍微適應了外麵的光亮，才發現這竟是一間巨大的審判庭中央，上百人圍坐在旁聽席上齊刷刷地望著她。
    地麵上繪製了聲音屏障的法陣，隨著不笑在旁解除了魂術，她漸漸聽見了外麵的喧鬧。
    “我還以為她就是個為了權力在冰狼王麵前爭寵的女人罷了。”
    “真沒想到她能為了對抗魔族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冰狼王雖然可惡，但這個王妃倒是比起羽靈來要善良多了。”
    黑凝雪恍然地看著周圍，忽然發現站在辯護台前替她說話的，正是格麗斯塔。
    “對不起主人，這都是不笑大人安排的。”莉娜委屈地在黑凝雪身旁小聲喃喃道，“他說如果我不這麽做的話，主人一定會死的，我……我不想主人就這麽死掉……”
    黑凝雪如雕塑般一動不動，耳旁隻聽見格麗斯塔的辯護聲：“如各位聽到的，希諾要塞的獻祭並非黑凝雪縱容的，對於這條罪行，還請審判長再考慮一下。”
    審判席上敲了敲法槌，“這條罪名確實不能成立，那麽構陷‘槍火公主’的罪名，你想如何辯護？”
    格麗斯塔默默低下了頭，這是確鑿的事實，她也無力反駁。
    “因此，黑凝雪的罪名還剩下兩條：為便於魔族進駐冰狼堡，盤剝堡內庶民，以及構陷‘槍火公主’……”審判席上忽然猶豫了一下，他們看見莉迪亞在台下舉手示意。於是審判席問道：“公主殿下，您有什麽異議嗎？”
    莉迪亞向審判席致敬道：“我作為被害人，能發表些看法嗎？”
    審判席上討論了片刻，決定給莉迪亞一個說話的機會。
    莉迪亞組織了下語言，大聲說：“在和平狀態下，這樣的構陷確實有罪。但在戰爭中，身為對立麵的軍官士兵，拚得隻有你死我活。若每一起殺戮都要治罪，那每個戰士都身負重罪。”
    她指著黑凝雪道：“在戰爭中，我和她都是棋子，沒有太多的個人意誌。戰爭就是詭道，她隻是做了她該做的事情。”
    黑凝雪做夢都沒想到，莉迪亞竟然在為自己開脫。她不解地望向莉迪亞，“你在說些什麽？”
    莉迪亞壞笑：“在冰狼堡的地牢裏，我一心求死。是你不讓我死的，現在我也不讓你死。氣不氣呀？”
    審判席上敲響了法槌：“所有證人、證詞、證據全部呈現完畢。本次審判結束。”
    莉迪亞偷偷退到不笑的身邊，小聲問道：“你說她會死嗎？”
    不笑瞥了她一眼，“我怎知道？”
    莉迪亞反瞪他一眼：“紅館十二部法典都是你逐條修訂的，你怎麽會不知道。”
    不笑決定岔開話題：“你在意這個仇人的死活？”
    “還不是你說她一定有隱藏的原因，我才幫你演的這出？”莉迪亞戳了戳不笑的背脊，“而且我現在也覺得，她也並不那麽可恨。”
    “多餘的情感。”不笑冷冷地評價道，“這隻會影響你的判斷。”
    莉迪亞小聲狡辯道：“那你能不能判斷完了之後，再拿出點情感來呢？”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思路。
    不笑沉吟了片刻，回答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