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同輩宴飲問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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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家是武勳。”
    “敬大哥那時候,若是能夠融入文官行列,此後倒也還罷了,可當年同樣交惡。”
    “你如今哪怕妥協,待兩三年過去,天雄軍被控製,鹽業重新拿回,他們是不會再放任賈家躺著賺錢的。”
    “銀子就那麽多,賈家多拿一點,其他人就要少一點。”
    “你若是在朝廷有實權官職也就罷了,但此番如果得罪陛下,徐閣老他們卻也是不會替你謀劃什麽好職位的。”
    “到時候,就是卸磨殺驢了。”
    “賈家才是真要亡了。”
    賈敏看得非常清楚透徹,所以完全沒有怪罪賈蓉的意思,反而十分欣賞,特意帶著林黛玉和惜春過來看望他。
    賈蓉歎了口氣:“西府那邊卻是不會這麽想了。”
    “忙這忙那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宛如驚弓之鳥一般。”
    榮寧二府不同,榮國府上有老太君作為史家的姑奶奶,下有王夫人、王熙鳳與王家聯姻,可以說四大家族的關係,基本在榮國府身上。
    而寧國府這邊。
    尤氏是小門小戶,賈敬出家,代表文字輩的關係幾乎斷了。
    可以說是“門庭冷落”。
    若非賈蓉在揚州立功,封了伯爵,寧國府隻能仰仗著榮國府的勢力過活,便是如今,榮國府那邊也是不大看得起賈蓉這個草字輩的。
    “老太太雖然明白事理,但畢竟年老了,也久在後院。”
    “涉及徐閣老,她必然還是下意識的要聯絡各方勢力的,史家如今是幫不到什麽的,王家真正能幫忙的人,也不是王子騰,而是王忠。”
    賈敏對於四大家族的現狀十分清楚。
    王熙鳳的父親王忠,曾任兩朝的尚書令,雖然在永曆年間,隻擔任了半年尚書令就告老還鄉,也算是急流勇退了。
    曾經的宰相是尚書令,可永曆帝沒有兵權,自然受文官轄製。
    永曆二年的時候,就廢除尚書令,改內閣製了。
    徐介甫起起伏伏,當了十年內閣首輔,儼然權傾朝野。
    寄希望於朝廷上有力量能幫助對抗徐介甫,那就隻有王忠能夠與之交手了,很顯然,這種忙,王家也是避之不及的。
    “打鐵還需自身硬。”
    “純粹仰仗他人權勢,不論是王子騰還是王忠,都是不會幫忙的。”
    “我這是在為賈家掙一條生路,可惜西府並不會領情。”
    賈蓉不會忽視權謀的搏鬥,但卻更明白真正的底氣是什麽,唯有軍隊才是底氣,但西府顯然不會這麽認為。
    前兩天才經曆過“分家風波”。
    如今榮國府若是不打算分家,大抵還是要喊賈蓉過去商議的……
    “老爺。”
    “西府的珠大奶奶說請你們幾個兄弟姐妹過去玩耍喝酒。”
    寶珠得到下人的稟報,便過來告知。
    顯然,西府這是打算先打感情牌,讓李紈出麵邀請,不那麽正式,卻也能試探賈蓉的態度,勸說他答應低頭。
    “大概是老太太的手筆。”
    “走吧,去西府看看。”
    賈敏笑了笑,也同著一起去了,卻是到了西府才發現多了個姑娘,受她問安,這才明白是史家大房那位姑娘。
    勉勵一翻,讓女兒與她們結交。
    賈敏便坐在一旁飲茶,李紈小心的服侍著。
    相比於直接勸賈蓉,李紈認為賈敏會更容易說通,奉上一盞茶,低聲道:“老太太把史姑娘接過來,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接下來再聯絡上王家、薛家。”
    “表現出我們賈家不是那麽好欺壓的,屆時蓉哥兒去徐閣老府上道個歉,兩家恩怨便也化解了。”
    “姑姑認為如何?”
    賈敏卻是茶都不碰:“蓉兒在南邊,可是一騎當千所向睥睨的猛將,便是千軍萬馬也不曾眨眼,如今什麽都還沒有發生,就要去給徐閣老道歉?”
    “榮國府若是怕了。”
    “自去徐閣老府上陳述便可,我相信徐閣老還是能夠分清,不做殃及的。”
    李紈麵露難色。
    她沒有想到賈敏居然如此堅定的支持賈蓉,且兩人輩分有差別,她完全無法左右賈敏,隻能麵露難色,沉悶不語。
    也就是這個時候。
    金釧嫋嫋走來,福了一禮,說道:“姑太太,我家太太有請。”
    “也好,許久沒見嫂子了。”
    賈敏並不煩憂,隻是輕笑著去赴局了,她這一走,李紈才鬆了口氣,榮國府當家的太太是王夫人,麵對這位婆婆,李紈倒是內心並無怵意,隻是給她身份應有的敬重便可。
    但在賈敏這裏,總好像不論說什麽,都能被她看透一般。
    那是一種智慧的感覺……
    “瞧你這大口吐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跟老虎搏鬥了一場似的,姑太太就這麽嚇人?”
    “呀!你要死啊,走路都沒聲的?平日裏咋咋呼呼,今日怎麽跟個鬼似的。”
    王熙鳳在李紈身後忽然出聲嚇了她一跳,而王熙鳳不在意的落座,直接喝著賈敏沒碰的那杯茶,顯然她早來了,隻是沒現身罷了。
    甚至於,方才金釧兒救場,就是她指揮的。
    李紈也回過味來。
    隻是撫著心口說道:“你既然早來了,又不怕她,便頂在前麵就是,何故讓我一個人在這裏受著壓力?”
    王熙鳳喝了口茶,歎道:“我一個潑皮破落戶,大字都不識幾個,在姑太太麵前較勁,隻能平白落了麵子。就算發癲撒潑,她也是不動如山。”
    “如何又鬥得過?”
    “老太太知道她向著蓉哥兒,都不願直接麵對女兒呢,何況我們。”
    “出了這麽大的事,家裏兩個老爺何曾想過去責問這個妹妹?”
    “也就是你敢領這個命令罷了。”
    李紈苦笑:“我又如何能違背老太太?隻是沒有想到姑太太半點情分不留,直接讓榮國府去提分家的事。”
    “榮寧二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真這麽做了,賈家在京中的名聲威望可就全毀了。”
    今時不同往日。
    若是“殺良冒功”這等事,他們揭發了,還可以說是大義滅親,可得罪徐閣老後,榮國府立馬撇清幹係,那就是“懦弱”!
    以後京中,就誰都可以踩榮國府一腳。
    更重要的是,他們至今不知道賈蓉如何得罪徐閣老了,外麵沒有傳言,賈蓉自己也不肯說……
    “總要先哄著蓉哥兒把當天的事說清楚才好。”
    李紈對王熙鳳低聲說道。
    王熙鳳也點了點頭,她說道:“你去吸引蓉哥兒的注意力,我先問問平兒,看她們知曉不知曉。”
    兩人商量完畢。
    李紈便過去說要行酒令,考驗史湘雲的水平,大家一起灌醉她,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起來,而王熙鳳字都認不全,自然是不會作詩的。
    她走到一旁也沒人在意。
    “姐兒。”
    平兒看王熙鳳過來,便打了聲招呼。
    哥兒小姐們在一起玩耍,她們這些丫鬟都是在旁邊候著的,王熙鳳假裝喝茶,低聲問道:“賈蓉在東府裏,有沒有說過這次是因為什麽得罪的徐閣老?”
    平兒:“……”
    “說話啊!裝什麽啞巴?”
    “老爺沒有說,說了我也不能告訴姐兒。”
    “呸!你個喪了良心的丫頭,跟我十多年,跟了賈蓉才幾天?你就不認老娘了?”
    “……”
    “死胚子!”
    王熙鳳氣急的在平兒腰上掐了一下,也不知道寧國府有什麽魔力,短短幾天就讓平兒如此死心塌地,連舊主都不顧了。
    平兒都不說話,其他丫鬟更問不出來。
    王熙鳳隻得一咬牙,風姿綽約的走了過來,一點也不怕嫌的把胳膊搭在賈蓉肩膀上,笑道:“姐妹們就會欺負大老粗,喂,你又不會詩詞,幹脆跟我在一旁看戲好了。”
    “瞧二嫂嫂這說的,我若是答上來了,你又待如何?”賈蓉也不覺得有什麽,反而笑著問道。
    大家都當王熙鳳鬧習慣了,沒人覺得王熙鳳的行為有什麽出格。
    其實也是錯誤印象。
    除了曾經跟賈璉一起調戲過賈蓉外,她基本沒有挨著過第三個男人。這府裏大小想賴她賬的還少了?可誰又得過半點便宜?
    “唉,誰叫我是這破落命呢?跟你們哥兒姐兒的命不同,大字也不認得幾個。”
    “若你能答上來,不被罰酒。”
    “我今兒就當一回丫鬟,此後蓉大爺你喝酒好了。”
    她此言一出,眾人皆哈哈大笑,囑咐王熙鳳要說話算話,探春更是提議:“今兒個怎麽也要看璉二奶奶丟臉,省的她平日裏盡欺壓我們。”
    “這次我們行酒,不用詩詞,用對聯如何?”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說著她特意打了個例,說了《笠翁對韻》裏的開頭,也是在提醒賈蓉,賈家子弟自然是都進過學的,可也要看有沒有學進去東西。
    賈蓉成績向來是不好的。
    兩府子弟中,唯有寶玉有些才華,可惜不願意讀正經書,喜歡看些野史傳記。
    “好好好,就對聯。”
    “我來出題!”
    賈寶玉對於詩詞對聯這些強項,還是很樂意表現的。特別是如今新來了個妹妹,得讓她知曉自己的實力才好。
    於是,賈寶玉拿著酒杯起身,環顧了一圈。
    “有了。”
    “寒霜傲雪,一枝新梅正開!”
    他拿著酒杯指著史湘雲,笑意盈盈,卻有幾分風流公子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