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衰敗是不由人的。
    或者說，本來就是人造成的，薛寶釵又不是榮國府的老爺，以後哪怕當家了，也扭轉不了這個局麵。
    此時跟在賈家的車隊裏，也是滿眼愁雲。
    薛姨媽隻是在馬車裏指責道：“那個趙姨娘，自己陷害寶玉不說，還要嫁禍給蓉哥兒，當真是可恨至極。”
    “待會在府衙上，一定不夠她留情麵。”
    “讓知府好好將她定罪，正兒八經將她下獄問斬，看她還敢不敢如此可惡！”
    薛姨媽是真的生氣。
    胸脯都氣得不斷起伏，寶釵見母親如此，眉頭緊蹙的說道：“娘，此時已經不是給趙姨娘定罪的事情了。”
    “她縱有萬般罪，也隻是個妾。”
    “老太太若有意，在家裏就可以打殺了。”
    “何必鬧到府衙裏來？”
    “一則至少是要丟顏麵的，二則就算認證物證具在，不影響蓉大哥，榮國府這邊壞了影響，難免不傳到宮裏去……”
    薛姨媽一聽，事情居然如此麻煩。
    這才慌忙問道：“這該如何是好？你可是要嫁到榮國府的，若是貴妃娘娘受了影響，寶玉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在薛姨媽看來，榮國府還算是良配的。
    畢竟元春在宮裏當貴妃，寶玉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了。
    貴妃可是皇後之下，後宮的第二號人物了，寶玉作為元春的親弟弟，說一聲國舅爺也是不過分的。
    然而寶釵卻不這麽想。
    她眼中隻是閃過了一絲暗淡，然後又想起薛家家業，便振奮了些精神，說道：“趙姨娘畢竟是政老爺的妾室。”
    “不論寶玉是否是被害的那一方。”
    “榮國府二房用巫蠱之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東西，皇室最為忌諱。”
    她輕聲點名，薛姨媽頓時瞪大了雙眼，震驚道：“不行，絕對要阻止，這事情敗露，貴妃會直接失寵的。”
    漢朝的巫蠱之禍實在是影響力太大。
    哪怕過去一千多年，依舊令人談之色變。
    “來不及了，隻希望馬道婆沒有招吧……”寶釵閉上了眼睛，心情已經不知道是哪般滋味了，她這都還沒有嫁給寶玉，就如此折騰了。
    真等到她出嫁的那天，榮國府還在嗎？
    “快快快，到府衙了，快去看看馬道婆招沒招。”薛姨媽見馬車停下，立馬催促女兒，而等她們下了馬車，才發現前路被阻攔了。
    在一陣騷亂後……
    “下毒？”
    薛姨媽聽著前麵傳來的消息有些恍惚，侍書則繼續說道：“是的，那馬道婆在我們前麵不久到的府衙自首，說自己收了趙姨娘的銀子，賣了她一些蠱惑精神的藥物。”
    “說是一些毒蘑菇的粉末。”
    “騙趙姨娘說是什麽巫蠱之術，實際上是藥物的作用，讓寶玉做事變得衝動。”
    “離家出走就是這個原因。”
    “因為寶玉被找了回來，她害怕事情敗露，特意到府衙自首了。”
    侍書將前麵傳來的消息說完，寶釵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是鬆了口氣，也是茫然無措，很顯然，馬道婆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是賈蓉，他將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恍惚的走到了公堂外旁聽，趙姨娘和馬道婆已經被壓在堂上開審了，王夫人則作為原告坐在一旁，她聽完審問也是眉頭緊蹙。
    趙姨娘的哀嚎自然是沒人理會。
    而王夫人則頻頻看向賈蓉，或者說，賈母他們都在看他。
    賈蓉隻是淺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
    而賈政再也忍受不了趙姨娘的聒噪，從巫蠱之事敗露在府衙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他大吼道：“夠了，你個賤婦！”
    “勞煩知府大人審案，馬道婆就交由府衙了。”
    “這個賤婦我便帶回去家法處置，還請知府大人恩準。”
    知府自然是認得賈家的，何況他們這一大家子都來了，雖然他覺得事情可能有點不妥，帶回去受私刑也破壞規矩。
    但那畢竟是賈家。
    知府是文官的人，但能當知府的哪個不是老油條，也不會隨便得罪賈家。
    “本就是一樁小事，也無人傷亡。”
    “政老自便即可。”
    京都知府趙元康笑著起身，將賈政與賈家眾人送走，而馬道婆則留在了堂上，等賈家人都離開後，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疑慮，就要開始審問馬道婆。
    但此時走進來一個帶甲的將軍。
    “趙大人，我家將軍說了，有人害他寶兄弟，可不能久留。”來人自然是葉雄英，他隻帶了兩名護衛，但外麵還有一隊將士。
    他此言一出，馬道婆頓時驚恐無比，大叫道：“你們不講規矩！”
    “明明說了我配合你們，你們就……”
    她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鮮血便飛濺而出，那顆蒼老醜陋的頭顱便掉了下來，葉雄英持劍抱拳道：“妖婦散布巫蠱之術，已經斬首正法，趙大人不用多謝。”
    趙元康：“……”
    “大人？”
    有衙役輕輕的呼了聲，似乎在問怎麽辦，這畢竟是府衙，衙役還是有上百人在崗的，但麵對葉雄英持劍傲然的樣子，趙元康硬是沒敢動。
    隻是說道：“甚妥，甚妥……”
    葉雄英便收劍離開，待他們走後，有捕快恨恨道：“這些京營的丘八也太跋扈了！”
    “往日裏他們可沒這麽神氣。”
    “自從賈蓉擔任節度使後，京營好像是不一樣了？”
    “你天天打擂台，成了武林高手也這般。”
    “話說，我確實想去打擂台，報酬非常豐厚的樣子……”
    話題逐漸有些歪，而趙元康已經不在意了，他在意的是賈家，不，是賈蓉的威勢，京營節度使，這麽一個小小的五品武官，怎麽就這般了呢。
    他又看了眼地上馬道婆的屍體，便喊道：“備車，備車，我要去徐府。”
    這大概算是賈蓉第一次在京都展現獠牙了。
    當著京都知府的麵，殺死證人和犯人，趙元康認為這樣的事必須告知給徐閣老，否則再這麽下去，京中還有誰能壓製賈蓉？
    ……
    回到榮禧堂。
    大家都有一點沒有緩過神來，老太太則覺得有些累了，她疲憊的說道：“趙姨娘毒害寶玉，證據確鑿。”
    “打殺了吧。”
    她這般結論，趙姨娘自然是扯著嘶啞了的嗓子哀嚎叫喊，賈政則是不忍的轉過了身去，竟然是無一人幫忙。
    “三丫頭，你個天生的白眼狼！你娘都要死了，你卻不說句話！”
    “為了自己前程，告發自己娘親。”
    “我告訴你，我就算做鬼都不放過你！！！”
    大家隻是看著探春，覺得有點難堪，當然，也有一些警惕，畢竟連自己親娘都如此檢舉揭發，以後誰還敢跟她交心？
    探春則走到了老太太麵前跪下。
    並非是因為趙姨娘的罵聲，而是她要全自己的情義而已，她懇求道：“姨娘畢竟為賈家生了兩個孩子，望老太太看著她為賈家開枝散葉的份上，饒她一命。”
    “一應過錯，探春願意承擔。”
    “請老太太賜杖六十。”
    六十棍！！就算放水，也是要打死人的！男子都承受不住，何況她一個弱女子！
    眾人一陣驚呼。
    王夫人畢竟是養了探春十多年，當即嗬斥道：“你胡搗什麽亂？冤有頭，債有主，豈能容你胡來？給我滾回來！”
    探春卻磕了個頭：“請太太成全。”
    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其他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唯獨賈蓉此時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這裏還有一份債呢。”
    此言一出，榮國府眾人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