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猩紅的池塘底下。
    梁興揚眸子微微凝重，卻沒想到肢解鬼戲女屍後，會見到一個曾見過，卻沒有交際的人。
    這是虛幻世界不會發生的事情。
    不過也能夠理解，那片虛幻世界隻是依靠他的認知記憶塑造而出，一切都有跡可循，而不是憑空創造。
    隨即他又想到，那個沈嵐一直尋找的卓書恒，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一直隱藏在鬼戲中。
    “靠近民國時期的馭鬼者，總會引出一些舊事。梁興揚心裏沉吟一聲。
    不過既然已經被對方發現，也不好意思再避而不見。
    他從池塘下浮起來，來到卓書恒的麵前。
    卓書恒仔細打量著，溫聲道：“唔…是你啊，在雕刻館的時候，我記得和你有過一麵之緣。”
    梁興揚眸子一動：“我叫梁興揚，我知道你。”
    在福仁商場處理無頭鬼影的時間點，他無意間竊取鬼心唐樂的記憶，窺探到唐家雕刻館，和卓書恒撞見過。
    隻是詭異的是，對方竟然還從唐樂的記憶靈異裏窺探到他的身影。
    卓書恒目光有些滄桑，聲音卻依然年輕溫和：“能見到你，說明我這次沉睡的時間並不長。能告訴我，從我們第一次見麵到現在，過去了多久麽？”
    “兩年！”
    梁興揚表情驚異，從對方的話裏能分析出，卓書恒似乎一直在借助鬼戲的襲擊沉眠。
    一個沉睡了兩年的馭鬼者，而且沒有死在鬼戲裏，簡直不可思議。
    “唔…你這個後生很不錯，人也很好。”
    卓書恒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麵色猶豫了一下，便笑著解釋道：“我生於民國時期後期，活了很久，連我都不知道哪天會撐不住死掉，鬼戲台本就是我選定沉眠的地方。你也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這幅外表隻是靈異力量的假象，其實我已經九十歲了。”
    梁興揚心底掀起波瀾，卓書恒竟然是一直活下來的民國老怪物，隻比民國七老們要年輕一些。
    鬼戲台疑似是對方打造，留守的靈異之地。
    場麵一時之間有些安靜。
    卓書恒眨了眨眼睛：“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這個人似乎很隨和，談吐之間，精神狀態一直很好。也沒有將解決靈異源頭、拯救世界當成執念，等快死了的時候就安安靜靜找個地方埋葬。
    梁興揚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像你這樣活下來的民國時期馭鬼者還有多少？”
    同時他心底有些疑惑，既然兩年前卓書恒來到鬼戲台，把這裏作為埋葬自己的棺材，那他肯定見過被困的沈嵐，為什麽不救出她？
    “有人活著，有人死去。很多人半途夭折，能走到最後的很少。比我厲害的人有一些，但因為壽命的問題，總有被熬死的時候。”
    “像我這樣的人，總部的老秦算一個，鬼郵局的張羨光算半個，唔…陰陽街的老唐還沒死的話，也算一個。”
    卓書恒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梁興揚的神情，問道：“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吃驚，認識他們？”
    “認識。而且在幾個月前，陰陽街的唐葉榮已經熬不住厲鬼複蘇了，導致了整個陰陽街失控。”
    梁興揚隨意回應，心中卻微微失落，沒有從對方口中得到有用的情報。
    “這樣啊，也沒什麽，人總是熬不過時間的。倒是你很不一般，這件東西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卓書恒若有所思，手上憑空多出一根紅色蠟燭，送給他看得上眼的後生。
    一根細長，宛如鮮血澆築出來的蠟燭，握著的手感發膩，還充斥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梁興揚臉色動容，發現細長的紅色蠟燭竟然和王小明製造出來的鬼燭有種相似。
    “點燃蠟燭，人待在燭光裏能夠避免觸發殺人規律，免受厲鬼驚擾。”卓書恒繼續道，“隻是小玩意，沒太大作用，留著吧。”
    梁興揚卻不這麽認為，細長蠟燭是一件非常厲害的靈異道具，關鍵時候甚至能起到奇效。
    對付那些看似隨機殺人，其實擁有數條未知殺人規律的厲鬼非常有用。
    普通人擁有這根細長蠟燭，哪怕被困在餓死鬼的鬼蜮裏，都比尋常人活下來的機會要大。
    梁興揚分析道：“這根蠟燭很有用，如果能量產的話，會在靈異全麵爆發的時期起到很大助力。”
    卓書恒並不在意：“在我還沒有沉眠之前，亞洲馭鬼者總部已經組建一批研究團隊做實驗了，估計有些成果了吧。”
    “如果你沒有問題，我想我該離開了。畢竟連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撐不住，進行厲鬼複蘇，給你們添麻煩。”
    鬼戲台被厲害的後生處理掉，他沒有生氣，隻感到欣慰。後繼有人，這個世界才不會被毀滅。
    不過他要重新找一處有用的靈異之地，埋葬自身。
    “中江市有一座中藥鋪，在哪裏你能夠買到壓製厲鬼複蘇的藥，活到壽命盡頭。”
    梁興揚猶豫了一下，說出自己的建議。
    民國時期的馭鬼者有的都是平衡死機道路，特殊中藥有針對性的壓製厲鬼複蘇，還可以解決靈異侵蝕身體的問題，維持至壽命的極限並不難。
    “不去！那位雖然比我厲害，但是也不待見我這種沒有責任感的人，多半也不會給藥。”
    卓書恒溫聲說道，“說起來，我活了很久，也見過很多人做過嚐試，但他們的選擇無一是將希望留給下一代，我並不認可。”
    “無論是繼承靈異公交車的司機，還是培養無數信使和管理者的鬼郵局。”
    “無論是一代又一代傳承下靈異的王家詛咒，還是帶著執念不甘死去，選擇重活二世的人。”
    “我覺得他們成功的機會都非常小，早已失敗的嚐試，很難再通往成功。”
    “但這個世界是黑暗的，摸黑前進的先輩如果不留下一些希望的光亮，怎麽照亮後來者。”
    梁興揚略作思考，他走的道路是上一任駕馭鏡鬼的馭鬼者失敗後留下的產物。
    雖然對方失敗了，但他快要即將成功。
    卓書恒沉默了一會兒，堅定道：“黑暗中生存的野獸根本不需要光亮，他們自己就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隻有在大毀滅中才能孕育新的生機。”
    分歧。
    理念上的分歧最難化解。
    梁興揚意識到，卓書恒說中藥鋪老板不待見他，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