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揚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在晚上六點到來之前，我還有五個小時。”
    也許，這五個小時會是他最後能支配的時間。
    時間很寶貴，他不能這些時間糾結其他的事情，必須在僅有的時間內奪取意識世界的九成靈異，讓未來的方案順利開始。
    如果方案失敗，他將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即便方案能成功，他接下去也要麵對古宅的張洞，迎接新的挑戰。
    能否成功，中途會出現什麽意外，他無法知道，隻能盡可能地做到最好，讓方案順利展開。
    略微虛幻的未來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睛下，緩緩說道：“世界凋敝之中，總會隱藏新一輪的生機。”
    “所以，我會找到那一線生機。”
    梁興揚的雙眼同樣漆黑深邃，宛如深淵一般的眼眸死死盯著死掉的城市，語氣無比堅定。
    話音剛落，天色更加昏暗了。
    高空之上，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陰霾開始瘋狂擴張，已經蔓延到了其他城市。
    無窮無盡的陰霾宛如濃厚烏雲一般，以大洲市為起點，朝著四麵八方擴散，所過之地，光明熄滅，世間墮入黑暗。
    他沒有嚐試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奪取方式，而是以一種強勢擴張鬼蜮的姿態，宣告這個虛構世界的死亡。
    陰霾遮天蔽日。
    呼……
    “哇嘎嘎……”
    隨著一道怪異滲人的啼哭聲在陰霾城市中響起，仿佛世界都寂靜了片刻，怪異的聲音仿佛無視了距離，也無視了陰霾的阻礙，直接傳到了梁興揚的耳朵。
    第一隻鬼嬰出世，仿佛驚醒了陰霾中凶惡的詛咒，陰霾城市中立刻響起了第二道，第三道聲音。
    很快，詭異滲人的啼哭聲變得無比嘈雜。
    “五濁惡世，厲鬼複蘇。”
    梁興揚眼眸微動，看向某一道聲音來源的地方。
    那是一條不起眼狹窄街道。
    借助陰霾中無處不在的視線，他窺視著這個地方正在發生的一切。
    這條廢棄的街道上，此時正徘徊遊蕩著一道詭異的人影。這是一具男屍，渾身陰冷，布滿屍斑，還散發著一股濃鬱的屍臭。此時屍體在踏著沉重僵硬的步伐，在街道上不停遊蕩。
    很顯然，這是具備遊蕩能力的鬼，放在外麵至少會被定義為b級靈異事件。
    隻是很快，詭異的一幕開始發生。
    遊蕩的男屍被無處不在的陰霾氣息侵蝕，肚子竟然開始迅速鼓起，僅僅幾秒的時間，變得比懷孕的女子還要大，已經撐起的肚皮底下孕育出了一隻巴掌大小的嬰兒。
    陰霾蘊含的凶惡詛咒在不斷侵蝕這隻鬼，強行奪取厲鬼的靈異力量，供養鬼嬰成長。
    屍體腹部的鬼嬰迅速長大，從巴掌大的體型變成了宛如三歲孩童一般。
    而被奪取全部靈異的鬼，則變成了一具普通屍體癱軟倒下，迅速腐爛成一團爛肉。
    “哇嘎嘎……”
    奪取了全部靈異之後，渾身青黑的鬼嬰在屍體的肚皮下蠕動，鋒利的指甲一劃，直接撕破肚皮從裏麵出來，向世界發出了第一聲。
    這樣成長起來的鬼嬰，出生便等於吃下一隻鬼，從第一階段直接跳到第四階段，如同真正厲鬼那樣無法被殺死。
    複蘇的鬼嬰怪叫一聲之後，沒有多餘的動作，那漆黑的眸子沒有冰冷死寂的感覺，反而透露出一種智慧的味道。依靠被留下的記憶指令，它一刻也不停留地爬進陰霾深處，借助鬼蜮離開了這裏。
    這種可怕的場景同樣在一個個馭鬼者身上發生著，在陰霾鬼蜮中待的時間越長，陰霾繁衍詛咒侵蝕就會越嚴重，駕馭的鬼被掠奪走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梁興揚平靜地收回目光，心中暗道：“這才是真正無解的餓死鬼。”
    無數隻鬼嬰在依照記憶指令在不斷匯聚，來到他的身邊，化成一股股陰霾湧入他的身體。
    很多城市中的靈異消失一空。
    他也在借助陰霾繁衍的詛咒，以一種詭異和凶惡的形式再次強大。
    隨著時間推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陰霾籠罩的城市越來越多，虛構世界的靈異痕跡流失的越來越快，一成、兩成、三成……九成。
    很快，一種難以言明的靈異現象出現了。
    梁興揚感覺自己隱隱失控，身體在不可逆轉地黯淡虛幻，眼中的虛幻世界也開始了崩潰消散。
    也許是超過了世界承載的極限，也許是斬斷了所有捆在身上的線的緣故。
    他和之前的王察靈一樣，眼中看見了古宅的輪廓，看見了矗立在大廳不斷揮手、滿身屍斑和皺紋的張洞，還看見了天井微弱光線投影下來的兩道模糊影子。
    然而出現在古宅中的他，是蜷縮幹屍身旁出現的一道蒼白褐色人影，身影虛幻並不真實。
    然而新的靈異力量入侵古宅，依然在瞬間之內觸發了可怕的殺人規律。
    張洞僵硬的腦袋猛地轉向他，布滿屍斑的手掌一次次揮動，讓抹除靈異的恐怖降臨到他的身上。
    梁興揚悚然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時，籠罩在身體上的青黑色陰霾已經憑空消失了一大截，就連身體也略微僵硬起來。
    可是抹除的壓製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可怕，餓死鬼沒有陷入沉睡，陰霾在飄蕩，抗衡張洞的抹除。
    梁興揚瞳孔微縮，心中頓時興奮：“餓死鬼吃下虛構世界九成靈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恐怖如張洞都無法壓製住了。”
    目前的他還算不上駕馭了這份虛構一切的詛咒，隻是餓死鬼的身份強行奪取了九成靈異而已。
    如果不去執行方案，一直維持著鏡鬼的取代機製，那麽隨著時間流逝，在無法緩解鏡鬼本能侵蝕中，他會逐漸喪失活人的情感，變成新的鏡鬼意識。
    而解除取代的後果也是非常嚴重，詛咒會反客為主駕馭鏡鬼複蘇，在外界釀造出無解的靈異事件。
    所以短暫的情緒波動之後，他依然清楚地明白要做的事情。
    “時間不多，我該準備起來了。為了避免意外，在方案進行之前，先將王察靈和之前被拉入世界的鬼排除出去。”
    梁興揚沉思片刻，開始行動起來。
    他不再對抗張洞的抹除，轉身回到蜷縮幹屍意識中的虛構世界，將數十隻現實的鬼塞進靈異公交車，然後再將公交車轉移出來。
    靈異公交車一出現在古宅大廳，立刻吸引了張洞的注意，抹除靈異的恐怖詛咒被分擔、轉移。
    趁著這個時間空隙，他又把王察靈和王家一代二代轉移出來，利用天井送出古宅。
    梁興揚拿出關押鬼差鬼畫等厲鬼的鬼鏡，塞到王察靈手上，囑咐道：“出去之後用黃金容器關押鏡子。”
    一旦他的方案失敗，衍生出來的鬼鏡很可能消散一空，無法再封鎖鬼差鬼畫等厲鬼，疏忽大意可能釀成惡果。
    “好！”
    王察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他收好陰冷的鬼鏡，沒有掙紮陰霾鬼蜮的轉移。
    下一秒，天井仿佛煙囪一樣冒出濃鬱的陰霾。
    青黑色陰霾消散之後，王察靈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屋頂上。他見到了楊間和梁文鬆兩人，目光又詫異地停留在宛如由油畫顏料繪製而出的梁文鬆身上，
    楊間目光微微一動，問道：“把你知道的情報全部告訴我！”
    王察靈鬆了口氣，緩緩說了起來。
    本來他也沒有打算隱瞞情況，可是自己知道的也不多，隨後問道：“你們有沒有攜帶黃金容器，我需要關押一麵鏡子。”
    “交給我吧。”
    楊間緊皺著眉頭接過鬼鏡，腳下流出鬼湖的水，一隻慘白陰冷的手臂伸出水麵，將一口金色箱子遞到了他的手上。
    鬼鏡被丟進箱子中關押起來。
    梁文鬆眯起眼睛道：“連重要的鬼都交付出來讓我們保管，很顯然出現了連他也無法掌控的局勢，可是唯一出來的人什麽也不知道，我們幫不上忙。”
    王察靈笑容略顯僵硬道：“也許你可以親口問問他。”
    說罷，他朝著天井看去。
    古宅之內，梁興揚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天井附近的老舊地磚上隻留下一具蜷縮的幹屍，在可怕的抹除下，再也沒有了靈異現象。
    楊間思量片刻，從口袋中拿出人皮紙詢問道：“告訴我，他能不能活著從古宅出來。”
    很快，人皮紙上有字跡在浮現：“我叫楊間，當你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我曾經與梁興揚經曆過很多凶險的事件，但是我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的危險比以往加起來事件都更加危險。”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阻止他去駕馭那份虛構一切靈異的詛咒，因為在晚上六點十分，他死在了古宅之中。”
    嗯？
    楊間瞳孔微縮，死死地盯著紙上的死亡預知。
    結合梁興揚送出鬼鏡的表現來看，對方並沒有信心能成功駕馭詛咒並活下來，送出鬼鏡就是在安排後事，防止關押的厲鬼脫困。
    “告訴我解決的方法。”
    楊間沉吟片刻，冷漠地問道。
    可是人皮紙恍若未聞，已經停止了繼續浮現字跡，之前的字跡也在迅速消失，不再呈現新的靈異變化。
    楊間冷冷道：“不妥協的話，就等著被扔進古宅，永遠留在裏麵。”
    一分鍾之後。
    人皮紙似乎感受到了楊間話語內的堅決，紙上再次浮現出新的字跡：“我不能看著我的朋友白白去送死，好在時間沒到晚上六點，梁興揚還沒有開始那危險又瘋狂的駕馭計劃，一切都還有轉機。也許，這就是他拒絕人皮紙帶入意識世界的真正原因，在等待關鍵時刻，讓我通過人皮紙去救他。”
    “可是為了救人，我必須完全信任手中的人皮紙，不能有任何懷疑，不然都會導致方案的失敗。”
    “直接說方案吧。”
    楊間目光冷冷地盯著人皮紙。
    很快，新的字跡在浮現。
    “晚上六點十分，梁興揚的意識會在鏡鬼靈異的侵蝕下出現不可逆轉的蛻變，徹底淪為新的鏡鬼意識。”
    “所以我必須提前進入古宅，讓張洞的屍體觸碰到蜷縮幹屍，這樣才能讓抹除一切的詛咒與虛構一切的詛咒發生激烈的靈異碰撞，設計讓兩隻鬼在靈異持續衝突下雙雙死機。”
    “隻要在今晚十二點前，將人皮紙覆蓋在蜷縮幹屍的臉龐上，梁興揚就能解決意識方麵的隱患，從蜷縮幹屍身上蘇醒，駕馭詛咒完成複活。”
    書寫的字跡停止浮現，人皮紙陷入平靜。
    梁文鬆靠近過來一看，眼眸驟縮起來，立刻質疑道：“你想用絕境逼迫我們進入古宅，從而害死我們？楊間，這道方案有很大問題。”
    “我知道。”
    楊間沉吟起來，他至少可以判斷出方案的其中一道陷阱，人皮紙覆臉本身就充滿了危險。
    但是人皮紙的信息也提供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情報，比如兩種恐怖詛咒陷入衝突會死機，又比如梁興揚的意識出現了問題，將來會發生不可逆轉地蛻變。
    作為具有活人意識的異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涉及意識方麵的凶險。
    這時候，王察靈扶了扶眼鏡，突然開口道：“我覺得大家應該相信他，既然他沒有主動尋求幫助，說明不需要我們的幫助。如果貿然行動，說不定會幫倒忙。”
    他和梁興揚在靈異公交車上有一個多月的接觸，雖然兩人的交流不多，可是他卻很佩服梁興揚的實力和對靈異的見解。
    不僅能複活王教授，還能製造出靈異產物鬼嬰，甚至用鬼蜮封鎖整個虛構世界。
    這種級別的馭鬼者遠遠超出了他理解的範疇，理智和冷靜告訴自己，最好別去胡亂幹涉對方的決定，因為沒有意義，還會引發一些不好的意外。
    “我會考慮的。”楊間目光動了動，還在腦海中不斷分析情報，用平淡的聲音回應道。
    他明白人皮紙的方案上一定隱藏巨大的陷阱，可是什麽都不做，很可能導致梁興揚死去，蛻變為新的鏡鬼意識。
    畢竟，人皮紙已經給出了未來，什麽都不做，梁興揚在六點十分會直接死在駕馭詛咒的過程中。
    良久。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金色手表上的時間，五點。
    幾番猶豫之後，心底作出決定。
    在梁文鬆和王察靈的注視下，他搖了搖頭道：“什麽都不做，我相信他能活著出來。”
    這一刻，人皮紙上的方案迅速消失不見，變得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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