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市。
    巴蜀省武道大賽擂台。
    坐在更衣室內，李長青笑著看向孫勝。
    “還真是稀奇，今天怎麽把我們的比賽安排在了室內，不怕我把武道會場拆了？”
    聽著更衣室外觀眾的熱烈歡呼，李長青嘴角勾勒。
    “八分之一決賽，四分之一決賽，都把我們安排在七號擂台，我還以為二分之一決賽，他們也會把我們安排在七號擂台呢。”
    孫勝整理著背包，從中拿出一瓶水扔給李長青。
    “你以為這個擂台是給你準備的嗎？這是給楊誌明準備的。”
    半個多月，賽程已經接近尾聲。
    今天，將舉行蓉市代表隊，和渡口代表隊的二分之一決賽。
    勝者將代表上半區，參加最後的決賽，同巴市與西康的勝者，決出巴蜀省武道大賽，最後的冠軍。
    無論是之前的八分之一決賽，還是四分之一決賽。
    蓉市代表隊都被安排在了遠離西川市的七號擂台，觀戰的人數一次比一次少。
    此刻，李長青的熱度已經被楊誌明和曹峰二人搶了個精光。
    時間停止，還是神通法相。
    已經成為當今巴蜀省武道版塊，最熱門的新聞。
    晚上六點五十。
    解說席。
    白天賜穩坐泰山，他臉上掛起了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
    身旁兩個解說在見識過無敵的神通後，徹底對李長青死心了，開始專心當起了楊誌明和曹峰的支持者。
    主持人拿著話筒，感受著解說席久違的和諧氣息，心頭鬆了口氣，他遞上話筒。
    “三位解說老師，巴蜀省武道大賽，二分之一決賽馬上就要開啟了，可以給現場和屏幕前的觀眾，講解一下雙方的實力差距嗎？”
    白天賜微微一笑：
    “雖然說這場比賽是二分之一決賽，但比賽的勝負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另外兩個解說齊齊點頭，已經被神通折服的他們，不再對舊術抱有任何期望。
    “白先生說的很對，如果說蓉市代表隊遇上的，是曹峰率領的西康代表隊，那其實勝負還是有說法的，但可惜。”
    說到這兒，其中一人歎了口氣，他身旁的解說立馬補充道：
    “可惜的是，李長青不幸地遇上了楊誌明，從之前的比賽我們可以看出，雙方的整體實力其實差距很大。”
    “蓉市代表隊，除了李長青和實力不明的孫勝以外，其餘三人最強的也隻有中位三星，基本上屬於一碰就碎。”
    “勝負手，就出在，李長青能不能一穿五。”
    支持人又接上話茬。
    “那三位老師，被稱作武道宗師的李長青，有沒有哪怕一點兒希望，一穿五呢？”
    “我說過，李長青的運氣很不好，他千不該萬不該遇上楊誌明。”
    白天賜身旁左側的解說搖搖頭。
    “楊誌明的神通是什麽？是時間停止！李長青唯一的優勢在哪兒？在他道韻對天地的掌握，可以呼風喚雨，甚至於調動長河之水的力量。或許對於曹峰的法相神通，還能夠硬碰硬。
    “但這樣的手段，對楊誌明完全沒有絲毫用處，掌握了時間停止，楊誌明可以一瞬間秒殺李長青。”
    鏡頭再轉，最後定格在白天賜臉上。
    “其實答桉，早在之前我就說過了，所謂的武道宗師，指的是借助靈能突破了上位，同時又掌握道韻的老前輩。”
    “李長青這樣的靈能失格者，算什麽武道宗師？連靈能都無法接觸，終生不得觸及上位的廢物，就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
    “武道，是靈能武道，他一個連靈能都觸碰不到的家夥，算什麽宗師？”
    直播間內的彈幕紛紛表示讚同。
    “靈能才是未來，舊術就該待在垃圾堆裏。”
    “我懷疑我沒辦法突破中位，就是舊術搞的鬼！如果我也能走上靈能之路，說不定早就飛升了。”
    “我也覺得，很多中位、下位武者無法突破，我懷疑就是因為修行了舊術，偏離了正路，所以才沒辦法突破到上位。”
    “對，這一定是舊術幹的！”
    白天賜眼睛一亮，好啊，他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兒。
    舊術為什麽現在還有那麽多人支持？
    為什麽在看見了楊誌明等中位武者都可以掌握神通後，依舊有不少武者相信，舊術依舊強大。
    為什麽在明知道，從靈能飛升開始這近百年的曆史中，沒有一位武者是靠舊術登頂上位的時候，舊術的基本盤依舊穩固。
    這就是原因！
    無數下位，中位武者修行的就是舊術，提升他們氣血和精神力的就是舊術。
    這才是舊術一直不死的原因，當武者能從一個修行體係中獲得力量，獲得成就，他們就很難徹底拋棄這個體係。
    這也是為什麽，盡管這麽多年來，武道協會不斷抹黑舊術，不斷打壓舊術。
    也隻能隱沒舊術在武者心中的地位，而無法徹底讓舊術被人們唾棄。
    明白了這一點兒，白天賜眼睛微微眯起。
    正確與否？
    不重要。
    理念之爭，道路之爭。
    隻存在立場，不存在對錯，看的是你屁股坐在哪裏。
    他白天賜，是天生神通者，是被亞空間賜福的天才。
    天然的，他便是靈能一脈的支持者。
    而且，在他眼中，靈能是一條能夠飛升的大道，走出了數十名靈能者，而舊術的盡頭便是中位巔峰。
    隻要能夠打擊舊術，不管是多麽逆天的話，他都可以說的毫無顧忌。
    “各位，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很多武者隨著修為的增加，與靈能的親和度會下降。”
    冷不丁的，白天賜突然給出了一個新話題。
    兩個解說也是齊齊一愣，他們同時看向白天賜。
    “白先生，有過這樣的數據嗎？”
    他們也隻是中位武者，基本上沒有接觸過靈能，對白天賜的疑問，他們完全不清楚。
    “當然有過。”白天賜微微抬起下巴。
    後方的導播迅速將一份表格，投射在了直播間的大屏幕上。
    這份實驗記錄是否是真的？
    白天賜並不介意，他隻是需要一個朝舊術進攻的跳台罷了。
    “各位觀眾，想必你們都發現了，隨著修為的增長，大部分武者和靈能的親和度都呈現下降的趨勢，隻有極少數還能保持穩定。”
    “這說明什麽？”白天賜眼中閃過冷冽的微光。
    他緊緊盯著鏡頭。
    “這說明，隨著武者不斷修行舊術，實力不斷提升，他們是在遠離靈能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頓時，直播間炸開了鍋。
    “臥槽，難道說修行舊術修行得越多，就越難成為上位武者？”
    “真的假的，豈不是我們都被騙了。”
    零星的，偶爾出現一兩個反對的聲音。
    “可我看，很多上位武者，中下位的時候也是天才啊。”
    “對啊，會不會是樣本問題？”
    但這樣的疑問，很快就被淹沒在口誅筆伐的海洋中。
    “廢話，別人能成上位武者，說明別人是百萬裏挑一的天才，就算被舊術耽擱，還是能走上正路。”
    “就是就是，別人天才被耽誤也無妨，但我們這些普通人被耽誤，可能就是一輩子啊。”
    什麽最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
    必然是和他們切身利益相關的事。
    你說上位武者，說靈能，更多的人是跟風。
    畢竟成為武者不簡單，成為上位武者更是難上加難。
    但如果你告訴他們，你原本可以成為上位武者的，但因為修行了舊術才被毀了前途。
    或者說，你可能是個靈能天才，隻不過舊術天賦沒有，所以無法成為武者，但如果沒有舊術，你現在已經是人上人了。
    那麽，每個人都會覺得，我也應該是有天賦的，為什麽不能成為上位武者？
    就是因為舊術！
    立一個靶子，然後引導觀眾將自身的不幸全部歸咎於這個靶子上。
    沒有比這個，更好引導群眾的方法了。
    瞬間，這種情緒席卷了所有正在看比賽直播的觀眾。
    “白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您有什麽證據啊。”
    另外兩個解說慌了，白天賜這話太嚇人了。
    修行舊術越多，越難成為上位武者，舊術阻礙了大部分武者的前途。
    這簡直是在否定如今藍星的中下位，修行體係。
    這真不是危言聳聽嗎？
    “為什麽不呢？”白天賜見所有觀眾的情緒都被自己調動起來了，他不再遲疑。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李長青！”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舊術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如果隻是讓群眾厭惡舊術，效果其實不好。
    靶子，需要具體才好打。
    那還有什麽，比一個具體的人更適合做靶子的呢？
    “各位想想，李長青的天賦很好嗎？”白天賜望著鏡頭。
    “一個靈能失格者，他的天賦說差都是在抬舉，更具體而言，應該叫廢物！”
    “那各位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一個廢物，在下位、中位階段的修行速度，會比楊誌明他們這樣的天才還快？”
    白天賜頓了頓，隨著他這一番詭辯，就連兩個解說也被繞進去了。
    他們腦子一抽，剛才白天賜下達的結論瞬間冒出。
    “難道是，李長青舍棄了靈能天賦，換來了中下位的修行速度？”
    “對了！”白天賜狠狠一拍桌子。
    “各位觀眾，你們發現了嗎？為什麽李長青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廢物，但他還修行的如此之快嗎？”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舍棄了和靈能所有的親和度，才換來了現在的修行速度，而代價便是止步於中位，再無法寸進。”
    直播間徹底沸騰了，無數滿屏。
    “那他宣傳舊術不是在害我們？”
    “妄自我以前還是他的粉絲，原來是個敗類！是個廢物！”
    “我真是瞎了狗眼，差點兒信了這個家夥的話，垃圾舊術，毀我人生！”
    否定！
    白天賜要否定李長青的一切。
    從天賦，到修行，再到對方引以為傲的舊術。
    他要從源頭否定李長青，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打敗舊術！
    群眾其實是很盲從的，他們看不見所有的真相，最容易被人忽悠。
    此刻，白天賜已經徹底調動巴蜀省大部分武者的情緒。
    在他們心中，李長青已經徹底成了一個破壞他們的前途的，十惡不赦之人。
    白天賜眼看時機差不多了，他給出了最後一擊。
    “李長青，就是我們巴蜀省，最惡劣的欺世盜名之徒，他知道自己無法成為上位，所以才將他自身那扭曲的觀點，想要汙染你們的意識，讓你們拋棄正確的靈能，擁抱錯誤的舊術。”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很簡單！”白天賜自問自答。
    “隻要他讓你們都成為不了上位，那他自己豈不是可以永遠坐在天才的位置上嗎？”
    “如此一來，豈不是將無人能夠拆穿他醜惡的真麵路。”
    “但很可惜，李長青機關算盡卻沒有料到，我們靈能派不是死的，我們早就發現了舊術這個毒瘤。”
    “隻等今天的比賽結束，楊誌明將會使用靈能傳承的神通，將李長青連同舊術的毒瘤，徹底送入曆史的垃圾桶中。”
    “他的美夢，破滅了！”
    完美的演講。
    徹底的，巴蜀省武者們被白天賜洗腦。
    舊術變成了十惡不赦，耽誤他們前途的罪魁禍首。
    而靈能，化作了拯救一切的救世主，擁抱靈能就是擁抱未來。
    而此刻，李長青站在備戰區通道，他沒有擴散精神力，對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晚上七點。
    秒針走到了正確的位置。
    白天賜按了按自己的耳麥，看著觀眾席上湧動的人群，他深吸一口氣。
    “各位觀眾朋友，巴蜀省武道大賽，二分之一決賽。”
    “蓉市代表隊，對戰渡口代表隊。”
    “即將開始！”
    “各位，請仔細看好，我們的救世主是如何將武道的毒瘤，徹底擊敗的！”
    備戰席。
    隨著提示廣播響起，李長青緩緩起身，朝著擂台走去。
    剛一跨出備戰區。
    “欺世盜名的家夥，滾回你的狗窩！”
    “我們巴蜀省不歡迎你！”
    “滾回去，你這個該死的毒瘤！”
    砰！
    一個礦泉水瓶落在李長青腳邊。
    仿佛打響了第一槍。
    下一瞬。
    還剩一半的飲料瓶，被咬了一口蘋果，泡好的泡麵。
    鋪天蓋地般，從觀眾席朝著李長青砸來。
    砰砰砰！
    地麵汙濁一片。
    擂台上，從另一側登台的楊誌明，愣愣看著麵前的一切。
    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李兄，怎麽了？”
    “這個欺世盜名之徒，毀了無數人的前途！”
    這時，就連一旁的主裁判也咬牙切齒。
    他也是一個被困在中位九星境界好幾年的武者。
    最後被現實磨平了棱角，選擇來作為武道大賽的教練。
    剛才白天賜的一番話，徹底激發了他壓抑在心中無限的鬱鬱之氣。
    原本無處發泄的無能狂怒，麵對李長青這個被立起來的靶子麵前。
    再無法忍受，讓他將自己所有的失敗，都怪罪於舊術，怪罪於眼前的男人身上。
    “楊誌明選手，你一定要幫我們打倒這個欺世盜名之徒啊！”
    楊誌明聽得莫名其妙，李兄怎麽欺世盜名了？
    李長青站在擂台下，他的心境宛若波瀾不起的湖麵。
    他緩步上前，世界與他仿佛處於兩個維度，落下的雜物全然碰不到他衣角半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太陽普照天地，無論地麵的生靈是祭祀太陽，還是咒罵太陽。
    太陽都不會多釋放一份光和熱，也不會少釋放一絲光和熱。
    李長青的目的是傳播舊術，讓過去的修行路重現人間，同時轉移武道協會的注意，保護康天辰的安全。
    除此之外，其他人對他有什麽看法，都不會讓李長青有絲毫情緒波動。
    他要傳播的是舊術，隻不過將舊術的優點擺在你們麵前。
    就像天穹的太陽，將無盡的光和熱投向人間。
    至於人類是享受太陽，在光和熱的沁潤下耕耘大地。
    還是鑽地挖洞，把自己埋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拒絕著太陽，咒罵著太陽，這都和太陽無關。
    李長青也同樣如此，他所在意的不過那寥寥幾人。
    康教練，陳大爺，或許還有孫勝他們幾個誌同道合的家夥。
    至於其他人是緊隨自己的腳步，享受太陽的光和熱，亦或是畏懼，咒罵……
    與我何幹？
    一襲白袍纖塵不染，他就這樣緩步踏上擂台。
    微微抬起頭，李長青的目光洞穿時空，與白天賜對撞在一起。
    從後者的目光裏，他讀出了一切。
    這樣嗎？
    無所謂……
    李長青從始至終都明白一個道理，武道之路，贏才是最本質的正確。
    贏者，代表強大。
    而武道中，強大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至於那些咒罵著他，怒斥著他的百姓，李長青很明白為什麽。
    觀眾，百姓，普通的武者，他們都從來不會提前站隊。
    誰贏，他們跟誰。
    “李兄，這件事，我……”
    “與你無關。”李長青對著楊誌明，微笑著點點頭。
    “安心比賽吧，我對你的時間停止，很好奇。”
    主裁判心中全是怒火，但作為裁判的職業素養，讓他發自內心的無法針對李長青。
    在擂台上，無論發生什麽。
    他都是裁判，而李長青是選手。
    二者之間，不存在討厭和喜歡。
    他依照流程，走完了一切事宜，隨後站在兩人身前，舉起右臂，猛地揮下。
    “巴蜀省武道大賽，二分之一決賽。”
    “蓉市代表隊，對戰渡口代表隊。”
    “比賽，開始！”
    話音落下，所有裁判閃身退至擂台四角。
    “李兄當心了。”楊誌明衝著李長青點頭示意。
    想起後者的之前對戰嶽同峰時，那簡直像是法術般的手段，不敢有絲毫怠慢。
    “時間，就此暫停！”
    靈能連同氣血和精神，直接消耗了楊誌明大半體力。
    麵對李長青，他不敢有絲毫放鬆，一出手就是全力。
    秒！
    這樣的時間，足以讓他殺死李長青數十遍。
    但楊誌明不敢有絲毫大意，給他定製神通的上位武者曾說過。
    時停，是一種原理不明的規則性神通。
    關係到宇宙運轉的奧秘。
    他現在使用，隻不過是拿著一把鑰匙去開門。
    但時停的時間，和對手的實力有著聯係，並非秒就是秒。
    時停，絕不是無敵的。
    想到這兒，楊誌明抱丹還勁，精神力觀想意境。
    下一瞬，直接出現李長青身前。
    轟！！！
    時間開始流動。
    擂台被轟出一個大洞。
    “楊誌明，加油！李長青，必敗！”
    觀眾的歡呼聲，還在四周回蕩。
    楊誌明童孔緊縮。
    李長青……不見了。
    而且，剛剛停止的絕對時間。
    根本沒有五秒鍾！
    擂台上，發生的事在所有人眼中隻是一瞬間。
    原本歡呼的觀眾席仿佛被人按下的靜音鍵。
    解說席。
    白天賜宛若被施加了定身術，他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時間停止？不錯的能力。”
    平澹的嗓音從自己身後傳來，楊誌明猛地轉身，死死盯著李長青。
    陡然結束的時停，突然消失的李長青。
    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在楊誌明腦中浮現，他艱難地開口。
    “你也會，時間停止？”
    他的聲音被迅速傳開，所有人難以置信地望向擂台。
    卻見李長青搖搖頭。
    “時停？那種神通我不會。”
    楊誌明剛鬆一口氣，隻見李長青嘴角勾勒。
    “時停我確實不會。”
    “不過嘛，我還會其他神通。”
    “比如，時間刪除。”
    ！！！
    心髒剛剛落回肚子，又瞬間跳到了咽喉。
    白天賜猛地起身。
    “不可能！”
    “他一個靈能失格者，憑什麽會神通！”
    “假象，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