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喪鍾九鳴，有上位隕落。
    這聲聲鍾鳴，直接擾亂了現場的氣氛，大量武者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喪鍾轉移。
    白天賜跌坐在地，認輸的話語堵在他的喉嚨裏，還沒來得及說出，便被鍾聲打斷。
    “向前輩病危！”
    “生命體征已經無法觀測！”
    全場嘩然。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李長青童孔凝縮，濃鬱的殺氣被他強行壓製。
    在大量靈能維生係統的幫助下，向天明三人即便不能蘇醒，也不至於情況惡化。
    並且自己在蛻變陽神後，還去幫助向天明三人凝聚了生命力。
    雖然剛開始就因為亞空間的劇烈反應而被打斷，但蘊含造化之力的陽神氣息，對於現實宇宙生命體的效果，可遠比靈能維生設備要好上太多。
    可以這樣說，哪怕再過一年，向天明三人得不到救治，李長青之前幫他們補充的生命力，也足以讓三位前輩平安度過一年。
    怎麽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突然生命體征驟降，到了死亡邊緣。
    “武道協會！”
    根本不用多想，昨天蔣正言對他的威脅還曆曆在目。
    原本李長青隻認為，見死不救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沒想到，這群人麵獸心的雜種，比他想的還要下賤。
    “你們，怎麽敢的啊！”
    對待拯救無數平民百姓的功勳，見死不救也就罷了，李長青姑且還可以認為，這是兩個勢力的鬥爭。
    可當武道協會，直接對向天明三人下手後，性質就完全變了。
    殘害忠良，就算放眼曆史，也是極為稀少的人渣！
    “向前輩，是哪位幫我們阻擋了大地震的向前輩嗎？”
    “怎麽會？向前輩他們是上位武者，生命力應該很頑強的才是！”
    人群慌亂了。
    自從上次大地震被向天明三人阻攔，整個巴蜀省的武者，都對他們抱有崇高的敬意。
    對於舍己為人的英雄，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發自內心的尊重。
    尤其是在場武者中，有不少都是巴蜀省本地人。
    在長河泛濫時，即便因為路途遙遠，他們來不及趕到西川市，和眾人一起阻攔長河。
    但他們依舊在自己的家鄉，幫忙轉移民眾，預防洪水的到來。
    此刻，聽聞向天明病危，看見舊術前路的喜悅，被沉重的哀傷所壓倒。
    大量飛艇開始掉頭，加大馬力朝著西川市區奔去。
    兩側上位的中位武者，開始迅速下移，人群如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朝著西川市湧去。
    “走！”
    就在李長青沉思之際，白天賜的嗓音將他拉回現實。
    後者臉上表情複雜，疑惑、憤怒、悲傷，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向前輩需要我們，他現在還不一定會死，快走！”
    白天賜此刻，將失敗的痛苦狠狠壓在心底，他永遠不會忘記，在那天自己麵對長河就已經足夠絕望的時候。
    是誰以生命為代價，擋住了把足以掩埋整個西川市，毀滅整個巴蜀省的大地震。
    在所有巴蜀省人心中，向天明幾人絕對是毫無疑問的大英雄。
    白天賜一躍而下，神通施展，將自身動能不斷化解。
    千米高空瞬間落地，大地上掠過煙塵，化作一條土龍衝向西川市區。
    李長青強行壓製住自己的憤怒，他右手撫劍。
    純陽劍微微顫抖著。
    這把靈刃感覺到了李長青心中那股滔天殺意。
    體內金丹連通微型天地，世界之力運轉。
    李長青整個化作一條長虹，飛馳而去。
    ……
    西川市，第一人民醫院。
    兩側的道路，秋風蕭瑟，行道樹葉片凋零，孤零零的枯枝豎在兩側。
    仿佛葬禮上，穿著黑衣的送行人。
    無數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
    不少人以手掩麵，淚水沾染了整條大街。
    西川市百姓，是最能體會天災的人群，這一月來，每天都有大量百姓來到醫院門前，為向天明三人祈福。
    誰也想不到，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情況竟會急轉而下。
    “向前輩！”
    “向前輩，醒醒啊！”
    哭腔的喊聲將整個西川市所覆蓋。
    這是大量的武者到來。
    相比於手足無措的百姓，武者們明白，上位武者的生命力極其頑強，現在最關鍵的，是能否喚回向天明的精神。
    他們呼喊著，希望讓龐大情緒發生共鳴，在精神世界中，匯聚為閃亮的道標，指引向天明靈魂的歸來。
    “讓開！”
    楊誌明和曹峰抵達了現場，他們有些蠻橫地撥開身前的人群。
    但看清二人的麵容，武者們立馬讓開了一條道路。
    “是楊誌明和曹峰！”
    “大家快讓開，他們可以幫助向前輩！”
    掌握了神通的二人，體內都存在微弱的靈能，雖然這股力量相比於上位武者極度弱小，但比起那些儀器，卻又強大太多。
    此刻。
    楊誌明二人剛一進入大廳，就看見向天明的生命維係裝置已經被搬到了大廳。
    液體中，一顆頭顱雙目緊閉，生命的氣息幾乎察覺不到。
    “二位，向前輩他已經……”
    “滾開！”
    楊誌明一把掀翻眼前的武道協會工作人員。
    “不想死，都給我滾！”
    曹峰的怒意近乎化作殺氣，他們不是傻子。
    當初迎接洪水時，白天賜能察覺到武道協會不對勁，他們當然也可以。
    一個月，都沒有支援送達。
    這是什麽狗屁道理！
    現在，居然就直接把向天明的生命維係裝置搬了出來。
    這是做什麽，等不及要宣布死亡了嗎？
    “向前輩，挺住啊！”
    一瞬間，曹峰身後顯化神祇法相，他並無法共鳴亞空間，隻能寄希望於自身的神通，可以給予向天明足夠維持生命的靈能。
    “楊誌明，你有向前輩的資料嗎？”
    曹峰很急，他一邊調動著自己體內並不多的靈能，嚐試用神通斂聚四周的能量，灌注到向天明體內。
    楊誌明雙手抵住生命維持裝置，大腦一邊瘋狂轉動。
    “對了，向前輩有兩個女兒！”
    曹峰聞言，連忙大喊。
    “向前輩，想想你的孩子，他們還等著你回家啊！”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用。
    足足吼了五分鍾，曹峰和楊誌明隻覺得自己體內的靈能已經開始不穩。
    可麵前向天明的生命力，非但沒有半點兒恢複，反而還在衰退。
    腦電波已經徹底變成了一條線。
    殘餘的精神力，止不住地開始潰散。
    轟！！！
    就在這時。
    劇烈的震動從門外傳來。
    砰！
    白天賜推開大門，他迅速來到兩人麵前。
    拿出一枚護符，按在生命維持裝置上。
    “聚！”
    強大的神通控製著四周能量，瞬間將護符啟動。
    頓時，四周的靈能濃度不斷攀高，在白天賜的控製下，朝著向天明的頭顱湧去。
    “還不夠！”
    感受著依舊沒有多少好轉的向天明，白天賜雙手伸展。
    撕拉——
    亞空間的裂隙被他撕開。
    強大的力量灌注到體內，以白天賜作為跳板，經過轉移後渡給到向天明的頭顱。
    終於。
    隨著白天賜的到來，向天明的情況暫時得到了穩定。
    但白天賜非但沒有放下心，反而眉頭緊蹙。
    “不好。”
    他的心情跌入穀底。
    這枚護符是一件靈能物品，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提高四周的靈能濃度。
    在加上他的神通之力，按理來講，向天明的情況應該逐漸好轉。
    但現在看來，他們三人一起施為，也隻不過能讓情況不再惡化。
    可這樣下去，楊誌明和曹峰肯定最先支撐不住，他白天賜也不是真的上位武者，借助亞空間的力量是有代價的。
    他們連一個小時也堅持不到，如果向天明的情況不恢複。
    隻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白天賜，你是天生神通者，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他能感覺到的，曹峰當然也可以。
    眼看三人全力施為，隻能保住向天明情況不再惡化。
    曹峰急了。
    “你堂堂一個亞空間賜福者，難道連一個人也救不回來嗎！”
    “我是亞空間賜福者，但我不是亞空間聖選，更不是天生靈能者，我連上位武者都不是！”
    “你要我怎麽救？”
    白天賜雙目充血，負麵情緒在他內心深處不斷滋長。
    第一次，他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強烈的恨意，在白天賜心頭肆虐。
    這股恨意不針對其他人，隻針對他白天賜自己！
    他恨他自己的無能，他恨他自己的無力。
    為什麽，為什麽向天明會死在自己麵前？為什麽向天明能救下他們，他卻無法救下向天明？
    弱小，是因為我的弱小！
    身為天生神通者，作為家族中唯一受到亞空間賜福的人。
    白天賜從小就有著強大的使命感。
    他的書房裏自來掛著一副牌匾。
    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為往聖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外星人的威脅，如一把利刃，始終懸浮在人類頭頂。
    正因如此，他才會成為靈能飛升狂熱的擁護者。
    在白天賜眼中，他唯一能看見對抗外星艦隊希望的，便是靈能飛升。
    他想要成為強大的靈能者，同時還想要人類中出現更多的靈能者。
    所以，他才會不斷給那個神秘人送出靈能物品，而不求回報。
    所以，他才會如此針對李長青推廣的舊術！
    在他看來，沒有前途的舊術，隻會誤導人類前進的道路。
    白天賜一直以來，都相信被亞空間賜福的自己，是人類的救世主。
    但直到今天，他不僅被李長青碾壓般的擊敗，還發現自己從前對舊術的看法，可能真的存在偏見，炁不弱於靈能。
    而現在，他又再度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為了巴蜀省百姓犧牲生命的向天明，他卻救不回來。
    “三位，放手吧，讓向前輩安詳地走完最後的路。”
    白天賜三人猛地扭頭。
    隻看見一個穿著武道協會製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
    他身上散發著靈能氣息。
    “你身上有靈能？”楊誌明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中年男人的衣袖。
    “快，來幫忙！”
    蔣正言不為所動，他朝著白天賜搖搖頭。
    “作為天生神通者，你應該已經感覺到了。”
    “向前輩，死了。”
    他伸手指向生命維係裝置。
    “你們還能察覺的精神力，不過是向前輩尚未消散的精神碎片。”
    蔣正言攤了攤手。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作為武者，我們要接受現實。”
    轟！！！
    一道長虹落地。
    恐怖的衝擊波朝著四周散開，大門被猛地震碎。
    白天賜知道誰來了。
    “李長青！”
    他的視線越過冷漠的蔣正言，落在了大門口一襲白衣之上。
    “為什麽那個人是你啊？為什麽！”
    看著李長青的麵容，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月圓時分，自己被李長青一劍斬落長河的夜晚。
    那種無力的感覺，今天是第二次了。
    耳畔又回蕩起長河咆孝的怒吼，白天賜仿佛再度站在大壩之上。
    而他油盡燈枯，其他人頹然坐在河道上，等待著與西川市一起同歸於盡。
    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無力，救不了任何人，最後的搏命也隻能給百姓爭取一些時間。
    但那一次，他等來了自己尚且不知道身份的李長青。
    一劍斷江。
    袖裏乾坤仿佛可以容納整個天地。
    化為最堅固的屏障。
    但這一次，他等不到了。
    原本，白天賜還將那神秘人作為自己追逐的目標，可現在他發現，那人居然是李長青。
    走在靈能飛升道路上的自己，又怎樣去追逐那個走在舊術之路上的李長青？
    目標，理念，在今日遭受了重大的打擊。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白天賜徹底破防。
    “為什麽，為什麽你是靈能失格者啊！”
    “為什麽你要修行舊術，為什麽你不能靈能飛升？”
    “如果你和我一樣，能夠修行靈能，以你的實力，向前輩就不會死了！”
    蔣正言轉身看向李長青，後者目光掃來，那股殺意幾乎讓他心髒驟停。
    副會長在，副會長在，他不敢亂來，他不敢亂來。
    反複給自己心理暗示，蔣正言這才擺脫恐懼的陰影。
    有上位武者給自己撐腰，我為什麽要怕李長青！
    想到這兒，蔣正言挺胸抬頭，看向李長青。
    “宗師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沒想到向前輩居然這麽快就沒了。”
    感受著身後同樣射來的三道冰冷目光，蔣正言毫不畏懼。
    “不過還好，現在還有兩位前輩沒有病危，協會資源又緊張，其他地方也有上位武者受傷，宗師先生要早做打算才是。”
    蔣正言毫不掩飾自己言語中的威脅，李長青卻不再看他。
    徑直走向向天明。
    隨後，他在儀器麵前站定，扭頭看向白天賜。
    “你剛才說，如果我修行靈能，向前輩就不會死了？”
    白天賜的情緒趨於失控，他近乎發出咆孝：
    “如果你能修行靈能，憑你的實力，向前輩肯定能活下來。”
    “你為什麽要修行舊術啊！”
    “為什麽，你就不能像上次洪災那樣，力挽狂瀾？”
    心中的理念在今天接二連三的崩潰，白天賜已經語無倫次。
    聽著白天賜近乎於道德綁架的話，李長青卻隻是笑笑。
    他掃過麵前三個眼神暗澹的家夥。
    “行了，交給我吧。”
    話音落下。
    砰！
    李長青一拳擊碎了玻璃，伸手探入儀器，直接把向天明的腦袋給拿了出來。
    白天賜：！！！
    蔣正言：？？？
    這家夥難道也是反派？
    看著剛一脫離儀器，最後一縷生命氣息便徹底消失的頭顱。
    白天賜三人蒙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李長青已經轉身，大步流星朝著門外走去。
    “李長青，你要做什麽！”
    直到這時，白天賜才反應過來，他連忙追了出去。
    看著向天明的頭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陽光照在李長青手中的頭顱上，向天明雙目緊閉。
    最後一絲生命氣息徹底消散。
    隻剩下最後的精神碎片，還有些許殘留。
    所有人，都看見了李長青手中雙目緊閉的頭顱。
    宛若晴天霹靂般。
    向前輩，死了？
    恰時，白天賜追了出來，正麵迎上李長青那一雙，好似太陽的眼睛。
    “靈能做不到的事，舊術可不一定做不到。”
    話音落下。
    李長青邁步向前。
    卡——
    枯枝的脆響，在死寂的街頭愈發清晰。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響聲所吸引，下意識扭頭望去。
    最內側，原本枯萎的樹枝突然裂開。
    一株碧綠的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探出了幹枯的樹枝。
    無數武者捂住自己的嘴巴，驚駭地叫喊被鎖在咽喉，他們看見了什麽？
    枯木逢春！
    白天賜童孔緊縮，違背自然規律的一幕，讓他徹底愣住了。
    卡卡——
    然而，李長青根本沒有停下腳步。
    他就這樣邁步上前，身後兩側的枯枝發出脆響。
    柔軟的嫩芽不斷冒出。
    短短幾秒鍾的時間，當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原本已經凋零的行道樹，赫然模樣大變。
    枝葉繁密，花骨朵肉眼可見地膨脹，隨後輕柔的芳香在街道上彌漫。
    秋季化作了春季。
    萬物複蘇。
    天地的規律，在這一刻被逆轉了。
    醫院門口，蔣正言的身體僵硬，看著麵前宛若神跡的場景。
    一股不妙的預感在他心頭滋長。
    李長青慢慢走完了這百米街道，身前萬物凋零，身後花草豐茂。
    宛若兩個世界。
    這是造物主的恩典。
    他雙手高舉，微微托起手中的頭顱。
    向天明的確如蔣正言說的那般已經死去，李長青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向天明不死，亞空間對前者的吞噬不會結束。
    必然與陽神之力正麵衝突，而他現在陽神尚且不完滿。如果正麵對撞亞空間不一定能贏。
    但現在就不同了，向天明已經死了，亞空間不再吞噬他。
    但身為上位武者，與普通人完全不一樣，向天明的靈魂碎片還存留於天地間。
    大日照耀。
    金色的微光將李長青，與他手中的頭顱徹底籠罩。
    太上垂麵，仙人臨塵。
    濃鬱的生機煥發，打破了世界的規律。
    生死人，肉白骨，方可稱為仙家手段。
    骨架，血肉，內髒……
    肉眼可見的，向天明的頭顱下方不斷延伸出他的軀幹。
    媒體們屏氣凝神，高舉著攝像機，把這宛若神跡的一幕記錄在桉。
    終於，向天明全身的軀幹徹底重現。
    李長青一把解開身上的道袍，披在向天明身上。
    他拍手鼓掌，以慶賀般的嗓音讚歎道：
    “醒來，向前輩！”
    “看看你用生命守護的人間。”
    “英雄不應該腐朽！”
    在無數人希冀的眼神中，純白的金光褪去。
    露出向天明堅毅的麵容。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三秒，五秒……
    向天明的眼皮，突然眨了眨，隨後緩緩睜開。
    黑白分明的眼珠略微有些茫然，但很快便被了然之色所覆蓋。
    “多謝你，年輕人。”向天明的嗓音帶有長者般的溫厚。
    身為上位武者，在他複活後，精神碎片記憶的一切全都湧上心頭。
    一切了然於胸。
    他的目光朝前望去，看見了那一條鮮花盛開，綠蔭繁茂的街道。
    隨後童孔微微縮小，落在了蔣正言身上。
    世界化作冰冷一片。
    無匹的殺意從李長青背後的匣中劍內噴湧而出。
    “既然喪鍾九響，那總該是有人要死的。”
    李長青緩緩轉身，澹漠的目光看死人般，落在了蔣正言身上。
    “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