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願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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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城,濟水之源,因其水在古時獨流入海,與長江、黃河、淮河並稱“四瀆”。
    城內的濟瀆廟始建於隋朝,距今已有1400餘年,祭祀未斷,廟貌不衰。
    “彪子,剛才你逗我玩的很開心嘛?”順風車上,淼蕪點燃了華子,興師問罪。
    “我承認了,我就是遷怒,可你知道我當年損失了多少錢嗎?”王德彪一臉苦大仇深。
    “關我屁事,而且你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回去了必須賠我一個古董,不然這事兒沒玩。”
    “憨憨,古董也是分價值的,回去你盡管挑選,但隻能拿一個啊。還有你不許叫我彪子!”
    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車隊停在了濟瀆廟的側門。烏泱泱的幾十號人先後下車,手提肩抗。
    這般興師動眾的緣由,淼蕪來之前就搞清楚了,隻因老頭兒那一脈單傳的孫子終於有了孩子。
    今天的還願對應前些時候的許願。
    迷信與否跟他無關,淼蕪隻是來這兒看看運氣,看看廟裏有無運氣同屬的合成素材。
    “很沒禮貌的那娃兒?他是淼六家的小崽子,對,他爹就是03年那個跟我掰扯的瘸子。他爹是無腦莽夫,兒子沒大沒小的倒也正常。要不是我家老爺子幫忙,淼陸哪能在部隊裏麵混出頭的?!”
    迎著眾人的指指點點,淼蕪瞪了一眼高談闊論的梁尚。
    當事人不以為意,反而說的更起勁了:
    “好看?男的好看有什麽用?他家窮呀,誰叫他爹那麽清高!還為了村子的發展,為了後代能有一個舒適的居住環境,一副自以為很偉大的惡心模樣!嘿,最後還不是輸了?”
    梁高義跟門衛交涉完畢,走了回來:“夠了,你這不成器的東西,給我少說兩句!”
    已有四十多歲的梁尚,又是聳肩,又是嬉皮笑臉的左看右看,敷衍應道:“是,是,是。”
    淼蕪輕咧嘴角。
    他以前是最多傷敵三百,自損一千,而現在稍加思索,就想出了一個置身事外的絕妙法子。
    濟瀆廟平時六點關門,今天卻推遲到了七點半的日落時分。
    青磚、綠瓦、紅牆,這一片古建築鼎盛時期400餘間,如今現存72間。
    飛簷翹角,雕梁畫棟,廊亭軒榭……整潔幽靜的院落之中古鼎佇立,青煙嫋嫋。
    等候的神婆們在閑聊中迎來了雇主,迎來了喧鬧,迎來了快要散盡的燒香客和遊客的圍觀。
    淼蕪混在人群的邊緣悠然踱步,表麵上在看熱鬧,心神則沉浸在編輯器中修修改改。
    濟瀆寢宮,臨源門,龍亭,長生閣,玉皇殿……“甲”字布局金龜探海,四瀆同祭。
    一路走來,被他寄予厚望的“將軍柏”與“古漢柏”並無冒光。
    即便其樹齡分別高達2000與1800餘年。
    倒是角落裏,某塊風化嚴重的石碑上頭,僅剩下臥伏輪廓的石雕紅芒微綻,分外醒目。
    可惜,它一是文物,二與石碑相連,導致淼蕪無法隔空收取。
    一圈走下來,當人群重返濟瀆寢宮的時候,天快要黑了。
    陪同的工作人員站在一旁,時刻提醒著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如此,收尾的時刻到了,淼蕪精心準備的禮物也已經饑渴難耐。
    “我來的比較遲,請問他們捐了多少錢來用於修繕?”
    “起碼幾百萬吧,我也不知道。你們看那些供品的包裝花花綠綠,好像很高檔?”
    “保安小哥,我聽說這木構的寢宮已有千年曆史,我好奇期間的蟲蛀問題咋解決的?”
    竊竊私語中,負責監管與拍攝的王虎幾人專心致誌,深怕有手欠的趁著人多與天色搞小破壞。
    淼蕪特意站在某個攝像頭下麵,隔空從藏品的素材庫裏取出禮物,落點為梁尚的身前幾步。
    砰,一塊微微泛紅的石碑憑空出現,輕輕砸在了幾塊地磚上麵,嚇得眾人紛紛一個激靈。
    “魔術?機關?你們剛才看清了沒有,石碑是怎麽冒出來的?”
    “小王,剛才那一幕拍下來沒有,快拿給我看看。”
    “濟水大神顯靈了,這絕對是濟水大神顯靈了啊,都別愣著,跪下跪下!”
    “上麵是不是有字兒?大家都讓讓,讓我看看上麵……前頭的人,給念一下啊。”
    混亂來的猝不及防,有的人使勁往前湊,有的人臉色煞白的連連後退。
    但這騷動並未持續多久,工作人員們很快組成了人牆,將其他人給隔在了外麵。
    “不要拍照,請大家配合一下——小王,攝像機我先拿著,你帶幾個人去收手機。”
    “喂,想叫我們配合,可以!但你得讓我們看看,石碑上麵到底刻了什麽東西!”
    “對,不要擋著,不然我投訴不死你們!除了搶奪他人財物,還有侵犯人權,公權私用!”
    支援已經呼叫,但明顯來不及了。領隊的鄧奮強迅速取舍,讓人揭下石碑上的遮掩紅布。
    “等……等一下!”回過來神來的梁高義連忙阻攔,卻是晚了。
    其實看到內容的大有人在,隻是其他人並不像鄧奮強一樣,能夠一目十行的閱覽。
    “還真是還願進度……看看這表格做的,濟水大神真是與時俱進啊。”
    淼蕪冷不丁從一個工作人員的手裏搶到喇叭,“別擠別擠,我給你們總結一下。”
    “第一部分是許願人梁尚的具體信息,比如年齡、性別、出生日期之類的。”
    “第二部分是許願內容,想要一個後代,最好能夠子孫滿堂。”
    “第三部分是還願進度,左邊是名目,其一捐款,其二祭祀,其三洗心革麵。”
    梁尚領著十幾個人合零為整,突然暴起:“小崽子閉嘴,用不著你在那裏假裝好人!”
    梁高義循聲望去,歎息不止:“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啊,這坨爛泥真是我命中的克星啊。”
    淼蕪早有察覺,早有經驗,早就在不動聲色中變換著位置。
    受惠於老爹的無情操練和皮帶教育,他的身手還算可以,因此成功躲開了第一波衝擊。
    “咳咳,還願名目的右邊是還願進度,其一的捐款六百六十六萬已經完成。”
    因拉扯而不能成型的包圍圈漏洞百出,淼蕪輕鬆竄進了人群,高舉著喇叭風騷走位。
    “其二,以濟瀆為主的四瀆同祭也已經完成,隻差其三的洗心革麵……啊,這!”
    “其三的分項名目和進度,你們還是自己看吧,梁尚叔畢竟跟我同村,村醜不可外揚啊!”
    左側,洗心革麵的分項名目數量不少;右側對應的是梁尚改過的進度,大半空白。
    “哇塞,不少名目都提到了關聯人員,也不知道是不是汙蔑。咦,還有梁尚的亡父呢!”
    “原罪也標注出來了,無能與貪婪麽,說的很對。沒那個能力,被人套路,被人欺騙,嘖~”
    “哈哈,俺們村就幸運多了,十多年下來,產品不但享譽全城,最近還賣到了其他城市。”
    圍觀之人興奮了起來,他們隔著人牆,一邊仔細的打量石碑,一邊麵色興奮的議論不止。
    “說歸說,兄弟們別罵髒話,更別帶上家人。小尚,你來告訴他們,你已經在改變了!”
    “對,改變就是好事兒!不再受害群之馬的熒惑!不再針對意見不合的村民!不再……”
    “真的,我倆也是頭一次聽說這些事兒。親戚多了,哪種人都有的,你們不要一概而論。”
    “我雖然不姓梁,但我媳婦兒姓梁呀。你個老太婆再是嘰嘰歪歪,信不信我吐你一臉啊?”
    梁家的一大幫人看不過眼,聽不過耳。其中一些忍不住上前反駁,逐漸與之產生了口角。
    瞪眼,推搡,眼瞅著全武行即將出現,工作人員呼叫的支援終於到了。
    最終,此事被定性為鬧劇。
    在場手機裏的相關數據,也被派出所的專業人員徹底清除。
    專車接送,夜宵免費。
    當淼蕪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
    “還願石碑這一招,對於深度迷信的爺孫倆來說絕對是真實傷害。”
    他躺在床上思緒翻飛:“當年分歧,老爹選擇了環保和長久的利益,梁家選擇了汙染和短期的暴利。村民們窮怕了,梁家支持者眾多,梁家贏了。可惜那幫人行事作風不行,心也不齊。”
    “無能是他們最大的罪過,即便有老爹舔著臉的東縫西補,終究也沒有把村子發展起來。”
    往事隨風,著眼未來。
    淼蕪滿腦子都是穿越部和工作台,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時間五點半鍾。
    窗外的太陽剛剛升起,淼蕪掛掉老爹的電話。
    迷迷瞪瞪的洗了把臉,他在院子裏頭蹬上三輪兒。
    三輪的車鬥裏,本來有不少斷裂紅磚和大小石塊,是淼陸在昨天早上割草時撿回來的。
    原計劃用於架牛槽,現今的一小半堆在素材庫裏,其他的經他編輯,變成了還願石碑。
    “放牛娃號已啟動,為了美好的明天,出擊——”
    淼蕪身為一個割草新手,選定的第一站離家不過幾百米距離。
    “建軍他媽,這麽早就來地裏幹活啦?”
    “年紀大了,睡不著覺啊。”
    “哈哈,都是閑不住的人呀。”
    這裏是村東南角的菜地,遙望可見濟瀆廟的斑駁紅牆。
    萬泉寨僅剩的河道途經這裏,自西北而來,往東南而去。
    猶記得02年的河水清澈湍急,還與濟瀆廟側門外的珍珠泉交匯;
    猶記得03年那老大一頭的死豬,擱淺在了烏漆墨黑的河道拐角。
    “成長,總是需要付出某種代價。”
    眼前閃過老爹的滄桑麵龐,淼蕪歎了口氣從車鬥裏拿出鐮刀。
    嘩啦啦……
    或許在曾經擁有名字的小河,如今水位極低。時不時有人走來,把各種垃圾傾倒其中。
    身後,河道悄然隱沒,其穿村而過的部分被改造成了地下暗河。
    淼蕪順著身前的河道北岸,一路割草。南岸就算了,整理菜地的村民早收拾過了。
    北邊是一堵延綿的廠牆,裏麵是破產許久的豆漿廠。
    “不該破產的,你破產了。而西北邊的化肥廠一日不搬,村裏的汙染就根除不了。”
    “老爹白費功夫,二選一?梁老頭他們兩個都要,可現實的情況是兩個都要不了。”
    他在彎腰割草的同時,繼續琢磨著工作台。累了就靠牆歇會兒,難免觸景生情的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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