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世界盡頭 第026章 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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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員們起床做完早操,整理從海裏撈上的物品,該曬的曬、該撿的撿,一上午沒歇。吃過午餐去登陸點埋葬屍體,又和海豹衝突一場。至此,工作超過十二小時。餓困交加,以為回來有一頓海豹肉慰勞,誰知三個玉米餅一瓶水打發,邊吃邊找偷渡客。找到好說,從多用途船轉巴拿馬船,忙活兩小時,一無所獲。於是,由小聲抱怨到大聲抗議,四個班長快彈壓不住了。林耀輝隻好請示,準備收工。
“大家還想看見屍體嗎?”
“不想!”
“我也不想,昨晚睡覺閉眼全是屍體。我問我老娘……哦,我在做夢。我問她,老娘,我幹嘛老是夢見屍體?她說,你不看見屍體,就不會夢見屍體。”
故事內容有假,惡夢是真,葉特昨晚連夜惡夢,從叫喊中醒來。巴拿馬船甲板上,幾十個男人低頭不語。
“我知道大家辛苦一天,唯獨海豹帶來一點點樂趣。但是,為了不再看見屍體,我們別無選擇。下麵廢話不多說,每人一包香煙。廚師辛苦一下,給大家做一頓熱乎的海豹肉,林長官負責安排。好了,全體都有,立——正!向前看,稍息,解散!”
解散?
所有人都無所適從,“始作俑者”蘇銘更是如此。以為葉特到來,憑他的威信,憑他的嘴巴,大家被說動是難免的。大家確實被說動了,哪想話鋒一轉,散夥吃海豹肉。過了一會兒,廚師和林耀輝先走,其他人也慢慢散開。
“葉……長官,真的不搜了?”蘇銘最著急,緊追葉特,“偷渡客交戰前進貨櫃,那時是中午。到現在,第四天又半天了。如果明天再搜,恐怕……”
葉特欲走還留,獨自靠在舷梯口抽煙。高深莫測笑了笑,沒有回答。
“長官,我們班全體請求繼續搜救,請批準!”
李東民一馬當先來了,立正敬禮,聲音洪亮。劉喜才慢了一步,也立正敬禮說:“長官,我們班也請求繼續搜救,請批準!”
“還有我們,長官!”另兩個班長有樣學樣。
“喂喂,哥幾個,隨意點,現在是休息時間。我說過,工作時間我是長官,休息時間我是狗屁。”葉特嬉皮笑臉給幾人發煙,“你們的請求,我是不會批準的。不過嘛……啊,如果誰有興趣,陪我去貨櫃船逛逛,回頭我請喝酒。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龍舌蘭,隨便挑,每人限量一支。”說完往舷梯下走。
“我隻要半瓶威士忌。”
“我有三兩伏特加圓滿了!”
“喂喂,人家長官說每人一支,想讓長官失信麽,沙吊?”
“對、對,如果威士忌不夠分,我要一支龍舌蘭就好。”
“我不挑,四種酒隨便給一支!”
西方水手是不是酒精泡出來的,有待研究。國內海員貪杯者數不勝數,無須懷疑,反正滴酒不沾那是怪物的存在。如果在酒和香煙中選擇,保準大把戒煙人。這會兒聞酒而動,眾人起哄聲蓋過班長,一個個爭先恐後下舷梯,四個班長不得不維持秩序。蘇銘手有傷,被推擋在外圍,好不容易才擠上了小軍艦。
“喂,長官,幾時每人發一個女人?”
“快了,你練好身體就有,我保證!”
“我們班長那麽大塊頭,一個女人不夠,至少兩個。”
“沒問題,能者多勞,歡迎來到自由世界!”
小軍艦餐廳裏,葉特和幾個海員胡侃。其餘人也三三兩兩抽煙聊天,甲板上還有人亂喊亂唱。人人一副觀光度假的神態,哪裏像去搜救?蘇銘大搖其頭。不過,他細心算了一下。林耀輝、廚師和兩名崗哨,留下準備海豹肉聚餐外,該來的都來了。渴望自由的小炮張小波,也在其中。無論如何,搜救重新展開,他又有點欽佩葉特的手段。
“長官,前頭的搜救是白費力氣!”
船開動了,叫黃亞發的非退伍兵大副,一語驚人。這是葉特格外留心的另一人,身份是lr2油輪的大副,在所有海員裏職務最高、威信最高。黃亞發接著說:“巴拿馬船去亞洲的,偷渡客不可能轉運過來。稍微有問題的是甲板上那二百多個櫃,你們從貨櫃船臨時吊上來的。但是,可能性也不大。三天前,那些偷渡客沒餓多久,應該有力氣,吊櫃的時候肯定呼救,當時沒發現動靜吧?所以……”
葉特保持笑臉,心裏懊惱。急於救人,忘記請專業人士獻力獻策。他下令逐條排查有貨櫃的船隻,林耀輝和四個班長執行不會質疑。黃亞發的大副是過去時,現在小兵一枚,統一行動下,沒有話語權。過於強調紀律和森嚴等級,有時候死板的令人發指。如果不是臨時起意,換一種輕鬆方式帶隊,恐怕聽不到這些話。
“多用途船也沒必要搜。”黃亞發繼續分析,“多用途船從亞洲過來,偷渡客是這條船帶來的,保險起見,不可能帶進港口。所以,首當其衝,把偷渡客轉移到貨櫃船上。從目前多用途船的空置來看,已經完成轉移。也就是說,偷渡客隻能在兩條貨櫃船上。林長官對船隊運作一知半解,前頭的搜救……簡直是瞎指揮!”
瞎指揮有所指,林耀輝照偽裝者留下的編碼尋找貨櫃,耗時最長。公平講,不算瞎指揮,兩名特工是黃皮膚,這樣的線索不可忽略。然則,海員們勞累一天,又開吊機又爬上爬下對編碼。忙活兩小時,好不容易找到特工貨櫃,林耀輝一句“找錯了”,連貨櫃裏是啥也不讓看。再想重新開始,沒怨言才怪。
有人領頭聲討了,立即吸引圍觀。小軍艦已經停靠一條貨櫃船,開船的肖越和甲板上晃蕩的人,紛紛湧入餐廳湊熱鬧。
“不要認錯,你不是在微信群!”老葉巫師般的聲音,鬼崇降臨,“黃大副早不說晚不說,小林沒封誰的嘴巴。你露麵就高談闊論,十幾萬噸油輪的大副,不簡單啊!”
敢作敢當,錯了就認。葉特的確想包攬責任,但二叔的話不無道理。救人如救火,黃亞發完全可以自告奮勇。他咳嗽一聲說:“我很想知道,這些轉移到貨櫃船的貨櫃,有沒有分辨的標記或編碼區別?”
“不需要分辨。”黃亞發沒對瞎指揮窮追猛打,“裝偷渡客的貨櫃,肯定擺最上層,這是為安全考慮,蛇頭也怕搞亂出人命。唉,但願別太晚。長官,我真的不想再看見屍體了。今天之前,我永遠想不到我會一次性見到這麽多屍體,全是非自然死亡的。而且,還有斷胳膊、斷腦袋……不怕丟臉,老實說,我、我很害怕。”說話間,白嫩的臉頰肉抖動。四十歲的人了,眼神無助像求抱抱。
後麵幾句話,引起共鳴。餐廳裏外,一下子鴉雀無聲,目光聚焦葉特身上。畢竟,都來自和平年代。交戰時血肉紛飛,可以閉眼睛、蒙耳朵裝鴕鳥。收屍不一樣,非但要觸摸死人,還不可避免與死人麵對麵。今天一場屍體洗禮,震撼各人的靈魂,小心肝仍一顫一顫的。
“給點鼓勵吧!”老葉又來了,“隨便說點什麽,我發現他們喜歡聽你講話。”
葉特想扯掉耳麥罵娘,摸了摸腦門,抬頭環視餐廳內外說:“和大家相處三天了,我好像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做自我介紹。”
各人不解幽默,繃臉靜聽,想來一句“此處應有笑聲”,憋了回去。繼續說:“我呢,姓葉名特,口十葉,特別的特。二十六歲,魯東為海人。三年前,從部隊退役,到洛杉磯一所二流大學上學,順帶給人做保鏢。收入不錯,日子蠻逍遙的。平時玩玩槍、看看球、打打架,喝點小酒泡點妞,沒啥特別。可是,聖誕假派對上一次意外。過去幾天,知道我親手殺死多少人嗎?”停頓翻兩隻手掌,“十個!整整十個!昨晚無聊計算,我嚇一大跳。有個家夥,塊頭比大炮還大,超過兩米高,壓在我身上,我拿手槍抵他的腰眼開火,打死了腦袋還差點撞昏我。話說回來,這十個人都想要我的命。如果我不幹掉他們,死的是我。嘿!各位哥兒們,很不幸。不管樂意不樂意,你們跟我一樣,碰上了意外,非常可怕的意外。逍遙平靜的生活沒有了,再也回不去了。而且,來到不再是2018年的世界。相信我,在這裏,屍體小意思。你死我活的戰鬥,將是家常便飯。你們必須像我過去幾天那樣去拚命,才能贏得生存,你們準備好了嗎?”提高聲音掃視低下頭的眾人,“沒有準備好不要緊,隻要你竭盡全力。因為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他、有幾十個兄弟和你並肩作戰,共渡難關。但是,我們的人手還是太少,力量還是太小了。眼下,有個機會改變這種現狀。對!就是困在貨櫃裏的偷渡客,大家不要瞧不起他們。其實,我們都一樣,都是跨時空的偷渡客。”
幾十個人虔誠傾聽,叛逆的張小波認真用手機錄像。
葉特避重就輕,對自己來曆講的不盡不實,眾人卻不再關心。最大疑點是和老葉的關係,籍貫不同,血緣亦無交集,怎麽是叔侄倆?老葉這種聚光燈下的名人,家族成員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有幾個情人、有幾個私生子?狗仔隊天天挖,很難隱瞞。
身為背景深厚的執法人員,蘇銘對老葉的底細一清二楚,想不出與葉特有任何瓜葛。兩人怎麽湊在一塊?為什麽出現在“海上超市”?交戰中扮演什麽角色?為什麽阿貝托剿殺幸存者放過“叔侄倆”?“叔侄倆”又怎麽放走黑色遊艇、怎麽驅逐外籍海員?
疑點太多太多了。
“嘿!別再愁眉苦臉了!我們還活著,不是嗎?既然活著,就要活得精彩、活得快樂、活得比過去更好,有沒有信心?”
“有……”
“大點聲!”
“有!”
葉特講話收尾,直截了當的鼓勁、動員。
仰望那張年輕且邪魅四溢的臉,蘇銘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執法人員,失去了組織。葉特有再多的疑點,無關緊要。何去何從?他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