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意真真骨肉初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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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英這才知道,這個在自己眼中無比耀眼的神仙姐姐,竟然隻是王府上一個接引侍女罷了。
    因為被派了燒火的活計,甄英舍不得大姐送的那己身衣裳。可就算是甄蓮的新衣,在王府的侍女眼中,也和乞丐的破衣爛衫沒什麽區別。
    那個叫憐雨的婢女端詳了她片刻,幹脆下車親自去打了水,讓甄英在馬車裏洗了臉,又翻出自己的衣服給她換上。
    這種料子也不知是什麽材質,今日比那修士留下的法衣還要柔軟輕便。甄英生怕不小心扯破了,行動起來便有些畏畏縮縮。
    憐雨本就是個善良的性子,見狀更是心疼,隻說:“小姐本該穿自己的衣裳,是婢子僭越了。”
    甄英這才伸展開身體,任由憐雨給自己換了新衣,裝了暖爐,束上腰帶。
    此時她心裏奇怪,比劃了個四,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家四個姐妹,怎麽隻叫了我一個?”
    憐雨笑了笑:“姑娘去就是了,總歸是好事兒,不會把你吃了的。”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驛站,憐雨領著甄英下了馬車,就有兩名衣著不凡的少女迎上來。
    這兩人看了一眼甄英裝束:“還請姑娘梳洗更衣後再見過王爺。”
    甄英心中不安,以為大伯仗著她是個孤女,就想送去給老王爺當妾室。
    甄誌文雖然有補償她的心思,奈何古代人思維清奇。
    甄英暗地裏問過甄蓮,為何姐妹們都去上學,留她一個在家。
    甄蓮哭笑不得:“咱們那小兒科的東西,也就是個啟蒙作用,比不得你那元嬰老祖的大宗師教的東西,你有聽課的功夫,還不如多打坐修煉才是。”
    “沈嬤嬤親口說了,咱們家守的,都是陳年的舊習,先帝爺的時候,就廢得七七八八了。皇上皇後,連帶著幾個親王,自己就是最不守規矩的。那些禮儀什麽,不過是唬外人的東西。既然有國運輔助修行,考評之類,自然也有天道認定,你隻要一心為國,大義無虧,就不必拘泥於那些微末東西。”
    “那,大伯那邊,也不提讓我上學的事兒?”
    甄蓮說:“我跟他提過,可你大伯說,家裏既然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你過得自在就行。隻要我們幾個出息,就不必再擔心你的出路。有的是人願意把你娶回家供著呢。”
    在甄誌文看來,最好的補償就是讓甄英躺平當米蟲。
    王府這米缸,聽起來,似乎比甄家,要大上很多。
    不會吧,不會真有人是這麽想的把?
    甄英有些心虛。
    可招待她的兩名姐姐,均是明眸皓齒,儀態端莊,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美貌。
    這麽美貌的姐姐想,都隻配當丫鬟,那老王爺定然看不上自己這麽個丫頭片子。
    還是個啞巴。
    她心中一定,跟著兩名仙女兒般的姑娘進屋,焚香沐浴,換了身新衣,端來銅鏡一照。
    不愧是人靠衣裝,原是個荊釵布裙的女兒,現在是個嬌怯怯的姑娘!
    鏡中女孩兒雖未長開,然而俊眼修眉,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一身青綠色直裾,襯得皮膚白皙,姿容清麗。
    甄英得了新衣,見料子極好,心下半是歡喜半是憂愁地抱了抱拳,拎起裙擺對著衣裳比劃:“二位姐姐,這衣服價值幾何?借我穿到什麽時候?這衣服是你們拿來叫我換的,若是髒了可怎麽辦?”
    當先那個鵝蛋臉兒的侍女道:“奴婢探雪,您啊放一萬個心吧,這衣裳正配您的。”
    另一位沉靜和婉:“婢子聽霜。這衣服是專照著您身量裁的,若是有不合適了,趕忙告訴我們,還有其他備著。”
    甄英想到王爺來時陣勢極大,不至於送不起一件衣服,心中就有幾分歡喜。
    她母親早亡,留下的一點點財產早被尤氏充入公中,這套衣服一看就價值不菲,待過幾日和沈嬤嬤宋的鐲子一起,典當換了銀子,自己手頭也能硬氣些。
    不一會兒門子傳話道:“王爺和甄老爺還在談事兒,讓姑娘用些點心。”
    酉時正是中飯克化完畢的時候,甄家自從到了鄉下,就習慣了隻用早午兩餐。
    除了京中嫁過來的老祖母,其他人是不吃晚餐的,甄英肚子裏正餓著,於是行了一禮,大大方方坐在席上。
    矮幾上擺了四甜四鹹八種點心,甄英隻吃了一塊,就覺得這回實在是賺大了。
    她頭一個伸手去拿的便是桂花糕,入口即化清新甜美,她這些日子趁著老祖母絕食,吃了不少好點心。
    可今日入口中的,又比往常強上不止十分。
    一旁伺候的探雪聽霜見了,心裏都暗暗高興。孩子能吃是好事兒,等下一定要給灶上看賞。
    甄英到底孩子心性,吃了好吃的就心裏頭歡喜,把之前的不安都拋諸腦後,想待會兒見到大伯,一定要好好道謝。
    等甄英吃完了點心,甄誌文才攜著內眷進來。
    見房中隻甄英一個,微微一頓,也不問她幾個姊妹為何不同來,隻叮囑她等下見了王爺該如何行禮,如何道謝。
    末了,他神色認真肅穆:“既然你今兒來了,合該是你的造化。吳王元妃早故,膝下無子,現在年紀大了,住在王府裏實在寂寞,故而要一個身家清白的孤女欲收做養女。”
    甄誌武背著他把四房侄女兒獻給王府,這話總不能直戳戳的說出去,他編造了個謊言,盡量說得委婉一些。
    聽說王府有等級的仆從,另有丫鬟婆子伺候,想必和尋常閨秀也差不了多少。
    先把人忽悠過去再說。
    他哪裏知道,管事和他說的“認個養女”並非借口,而是王爺真真有這個想法。
    “家中情形你也知道,你父母也都去了,王爺算是你最好的出路,倘若事成,你父母就算在九泉之下也麵上有光。”說罷歎了口氣:“你大伯膝下隻一個兒子,一直都把你當親女兒看待,若是你真能得吳王青眼,莫要忘了你大伯。”
    甄英隨大伯進了花廳,對著主位行了禮。
    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有幾分書卷氣的青年,甄英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一身家常的月白色料子,刺繡著同色的祥雲暗紋,在幽暗的燭火中,折射出好一身氣派。
    這人見看著甄誌文帶著甄英進來,微微頷首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堂侄女兒,叫甄英的那個?禮儀竟是分毫不差,可不像一般小門小戶出來的。你與本王說句老實話,這小姑娘當真是父母都亡故了嗎?”
    此時女子是不便見外男的,便是出了二門,也總得屏風擋著,甄英按照規矩隔著一道薄薄的珠簾,垂著眼。
    那珠簾細細密密,是上好的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算不得多名貴,隻一個好處,能叫簾內看得清簾外,簾外卻看不見簾內,宮中女眷見外客時才請出來這麽一條。
    隔著珠簾,甄英並未看清這位吳王的具體模樣,隻等著聽大伯的吩咐。
    隻聽甄誌文道:“千真萬確,我本家的堂侄女兒,還敢騙殿下不曾?”
    他拿出平日裏行商推銷商品的本事:“這姑娘自幼就聰明,很得老太太喜歡,故而一直養在老太太房裏,前些日子,老太太還專門聘了女教習,是原先宮裏出來的沈嬤嬤。”
    吳王手中折扇一合,拍在掌心:“我說呢,原來是沈嬤嬤教出來的女孩兒,那規矩自然是錯不了的。那位嬤嬤是我母親身邊的老人,前些日子,聽李三家的說是嫌莊子上無聊,找母親請命去外頭見見老姐妹,原是到了你家。我之前聽說,人在雲縣,恰好此趟公差路過要稍人回去,不曾想這般趕巧。”
    “是啊是啊,合該是這丫頭命裏的造化。”甄誌文像是生怕貨物砸在手裏的商人,賣力推銷。
    “哎呀,說巧,這還真是巧了,說來你我二人還算沾點兒親,你曾祖母是前朝永安伯的庶妹,我母妃和永安伯夫人又是表姐妹,若是仔細了算,你還得喊我一聲叔叔呢。”
    甄誌文連忙跪下:“草民哪兒敢和王爺攀親。”
    吳王擺了擺手:“時候晚了,小姑娘先去休息吧,過幾日就給你請個封,到底是個養女,得想個法兒,也好讓你在京中走動。”
    甄誌文平日裏見到縣令的小舅子都得點頭哈腰,極盡奉承之事,猛然間侄女兒飛上枝頭成了鳳凰,頓時大為驚訝:“這就不必了,小女福薄……”
    王爺抬手打斷他:”既然跟了本王,本王的福氣就是她的福氣。”
    甄誌文不敢再說話。
    “姓就無需改了,本王最討厭和宗人府的打交道。”吳王說著,又思量了半晌:“隻是名字須得跟你那幾個姊妹區分開,‘英’這個名字就很好,聽說是你母親給取的,那就不改了,本王隻給你添個‘世’字,以後就叫甄世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