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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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金殿問策
    本【】朝建祚初年,&bsp&bsp天子於崇政殿親試,後天下大定,學風漸高,&bsp&bsp士子繁如過江之鯽,崇政殿為日常朝會之所,&bsp&bsp不若專為春秋兩令大宴群臣、冬至誕聖二節設宴親族而後修的集英殿明闊恢弘,故而將殿試之地換入後者。
    卓思衡與一眾舉子自德慶門正門而入,穿行禦道,&bsp&bsp禁軍夾列道側,軍容整肅甲胄明光,他們由禮部官員引領,&bsp&bsp走過王朝中樞,&bsp&bsp向集英殿進發。
    光是這條路,&bsp&bsp好些考生已是走得汗流浹背緊張不已。
    卓思衡前麵那個人後背都透出一絲濕痕。
    但也有人走得春風得意,&bsp&bsp仿佛已是勝券在握名傳天聽。
    集英殿的飛簷率先映入眼簾,&bsp&bsp微雲流去,&bsp&bsp天際藍勝湖海,&bsp&bsp大家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都被這肅穆而巨大的建築壓得不能再低。
    禮部大小官員早已恭候殿前,由禮部尚書接過引節,帶領貢子入殿。
    殿內輝煌卻不奢靡,&bsp&bsp既有皇權崇高的彰顯,&bsp&bsp又有典雅的大方高潔,殿廊一周皆已設好帷幔列好坐席,&bsp&bsp坐席掛有木牌,上書各人姓名。為百人設座後,集英殿中仍有巨大富餘空間,侍者屏列,&bsp&bsp部分閱卷與觀禮官員由當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首恭候,最前方帝座龍椅仍是空的。
    待到舉子於殿中站定,禮部官員謁報,再聽幾聲唱禮高宣,當今聖上徐徐入殿。
    眾人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整齊叩拜,而後有人宣讀聖旨,旨意上又強調了一次為何開恩科以及聖上如何愛才,並讓眾人竭力作答,以展才魄,得沐恩榮。
    這是卓思衡第一次見到當今天子,隻是他不能抬頭,叩謝過天恩,便被領到自己座位前,再拜就座。
    筆墨紙硯都已準備妥當,所有考生人生中最重要一場考試即將開始。
    到達此處,卓思衡才明白為何科舉是讀書人的畢生追求。你達到一層的水平與相應認可,就會得到更高一層的禮遇,這等自我認同高級需求體驗,實在很難不令天下讀書人趨之若鶩,甘拋一二十年光陰苦對寒窗。
    但是他離會當淩絕頂還有一張時策答卷的距離。
    殿試不同於所有考試,它由皇上親自出題考校,題目以宣讀聖旨方式公布,答題時限為兩個時辰,午時即納卷糊名謄錄,由聖上親看或由指定官員誦讀,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隨議,其餘官員傳閱,最終天子定奪一甲三名,後二三四甲則由百官評定。
    集英殿的安靜由皇上打破,他聲音自高座上而下,仿佛遠處而來,但又沉鬱有力“啟卷吧。”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沈敏堯答了聲遵旨,而後雙手接過近侍手中聖旨,展開朗聲宣讀題目
    漢孝文專用德化,幾至刑措;孝章事從寬厚,人賴其慶。而今歲報重辟,至以千數,寒燠僭差,水旱為沴,彼何修而臻茲?今何由而反是?賢鄙之未明,徭賦之未平,法令之屢更,頗欲革而正之,安得無憂而定也?
    聽完,卓思衡就麻了,全體貢士也麻了。
    什麽漢朝百科三連考,皇上最近為什麽和漢朝對上眼了?
    前兩卷那些漢朝典故人物用也用得差不多了,還從哪給他老人家找啊?
    沒完了是吧?
    卓思衡比其他人還有一重苦惱題目裏說得“寒燠僭差,水旱為沴”其實就是氣候異常造成了各種災難,他當然知道這種偶發的季節性氣候災害和人類活動有關和地球活動也有關甚至和太陽黑子也有關,但他沒法寫,他要寫就隻能把這一類現象歸於蒼天示警。
    卓思衡歎氣。
    犯難歸犯難,題還是要答的,而且卓思衡略微細思,也覺得皇上這道題出得很有水平。首先他說西漢漢文帝擅長用德化治國,效果是潤物細無聲,刑法幾乎都用不上了;再說東漢漢章帝寬容治下,人民生活水平幸福滿足;然而皇上他自己麵對的局麵卻是多災多難,一年報了他一千多例死刑,極其頭痛。為什麽漢朝那個時候國家可以到達這種水平,現在不行呢?是我【】朝用人不察?徭役賦稅還沒整明白?法令調整不夠貫徹?你們給出出主意吧,怎麽才能讓國家無憂安定?
    總不能說是皇上您不行所以國不行吧?
    況且卓思衡自北方一路南下,所見景象也都是太平祥和,可見聖上並非亂政之主,亦有治下方略,然而許多事情未必如他所願罷了。
    卓思衡磨墨時擬了擬腹稿,忽然想到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也不再繼續磨了,趕緊先蘸一點記下來。
    卓衍從來都很欣賞自己兒子的一點,便是他思維敏捷常有急智,卻又不疾不徐,穩而慎定。他覺得這是位極人臣該有的品格。
    卓思衡前兩次考試的表現想必也不會讓他失望。
    這次也是一樣。
    棘手的問題令許多考生難於落筆,而這次還有個難度,就是雖然左右有簾幕遮擋避嫌,可前方是沒有的,考生的座位繞集英殿一圈,呈環狀布局,因此抬頭就能看見隔著大廳對麵考生的作答情況。有人腦子快想出破題點也快,於是此時早就筆走龍蛇寫了好多,有人寫寫停停措辭慎重,但也在思索之際。可這對那些還沒想好文章落腳點的人來說,看著旁人筆飛腕舞,心中滿是緊張焦急,心理素質要是差一點,那就更想不出來了。
    卓思衡是給人壓力的那一類,他寫草稿速度當真是極快,習慣一氣嗬成再從頭審閱增刪,邊磨邊寫,墨趕不上用,恨不得一手寫字一手現磨。他如今毛筆用得和水性筆一樣熟練,寫題和塗卡一樣快,果然是環境塑造人。
    一個時辰,他寫好初稿,再花半個時辰修改,幾處抹掉重寫,幾處幹脆刪去以免囉嗦,留下的都是能直切論點的論據,最後的論斷也緊扣題目。標新立異不是他的目的,皇上在位這十年,看過至少三次殿試的答卷了,天下英才之多,無論是答案新穎的還是述古的,想必他都有所見識。自己不用什麽花裏胡哨的論點,隻給一個新的視角,去探看那些似乎老生常談的論點,而這往往能發現新的思想火花。這是卓思衡自己經常反複看待問題的切換角度法,如今用來答題,運用得心應手。
    最重要的是,每一個字,都是他認真思索的答案,是他真正用心用技巧編織的縝密回答,是他這麽多年浸沐考試藝術的集大成。
    最後半個時辰謄錄抄寫轉至考紙,幾千字的小論文正字正寫也是極累的,卓思衡額頭感覺到隱約潮熱,抄完落筆時,極輕地呼出一口氣來。
    這一口氣不是緊張得以紓解,也不是如釋重負的鬆弛,而是一種完成後的滿意與喟歎。
    這是卓思衡在兩個時辰內能寫出的最好文章。
    在他示意後,封彌官立即上前收走試卷,此時已有不少人交卷,也有許多人仍在奮筆疾書,卓思衡去找範希亮卻沒看見,因不能探頭探腦,於是也無法朝兩邊尋去,倒是佟師沛在他對麵也是剛剛交了卷似乎在放空自己,看到卓思衡,他膽子實在大得很,竟然還敢朝他偷偷笑一下。
    但他立即重新垂頭,假裝在思索和回味考試。因為他爹佟鐸一向知道他快筆的能耐,考試前警告他,要是提前太多交卷不好好檢查,回來考完也要罰他不許出門,這對佟師沛來說比打板子還要命,當然他爹也沒舍得打過他一下就是了。誰知道此時列在集英殿裏的哪個大臣是他爹的故舊,此時正替他老爹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匯報,佟師沛十分警覺,但低頭後又忍不住微微翹起一點點腦袋,朝斜對麵的卓思衡咧咧嘴。
    兩個人在少年意氣方麵脾氣相投,都不是刻板老實的個性,卓思衡看沒有巡考路過,便也回他了個笑容。
    最後一刻鍾時,為提醒尚未答完的考生,近侍於禦前燃起線香一支,燒畢落筆,但見火灰星點,不就便要燒至最後了。
    鳴罄聲響,殿試結束。
    所有士子無論是否答完,一律停筆,由禮部官員引出至偏殿等候結果。
    殿試是不會讓人再回家再等通知的,刺激也是刺激在這裏,你坐在偏殿,正殿說不定皇上就在看你的文章,想想都有點小激動。而且當場出成績,下午立即唱名賜第,賞袍笏,騎馬出宮門赴期集所。全套流程極其完備,一甲三名可謂榮極。
    偏殿內所有焦急不安和渴求盼切都隱藏在沉默當中,卓思衡坐在一側,不知為什麽心思飄忽,想到了一件父親卓衍說過的趣事他那一屆殿試後,一人因太過緊張暈厥,後來那人點了二甲第十五名,也是極好的成績,可是因為這一暈,被人起了個外號叫昏昏進士。
    那時他覺得這人好有趣,自己高考也沒那麽緊張的。可是隻有親身經曆才明白這種感覺,命運的審判就在隔壁,此時卻隻能枯坐等待,何等心焦。
    不過他現在想起當初的父親和自己,想起這位昏昏進士,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倒是暗自搖頭一笑,兼具自嘲和釋然。
    而集英殿正殿的天子於臣僚,皆著眼於國之大計,士子們在隔壁的小情緒他們是渾然不覺的。
    皇上已看過幾篇,他覺得水平還算屬於平均水準,便讓禮部官員先讀著,聽到偶有不錯的再細看。而讀過的文章都傳至其餘殿試閱卷官員的手中。
    讀過五十餘篇,皇上反倒覺得,這屆士子的水平比去年要厲害許多,有人文辭雅正,陳詞濫調也能寫出綽約風貌;有人立論嚴謹,絲絲入扣張弛得度。總之都有一些長處。他略一挑選,便有十餘篇摞入內侍掌心,隻覺難分高下,不知改列誰為一甲。
    但皇上的這種心情,隻持續到第六十一篇時策答卷讀完前。
    禮官隻念開論,他便立刻覺奇,要拿過來自己細看,邊讀邊擊節讚歎。
    這篇文章實在是太特別了!
    大多數人都從漢文帝和漢章帝入手起論,而此篇上來卻先表麵態度皇上,我們先不要看漢文帝和漢章帝,要看當時的政治成就,也要看先前的政治遺產,這些皇帝之所以運用這些方式治國,未必是他們性格如此,而是有可能是接手時的環境讓他們不得不選擇這樣做。
    首先,漢文帝前是漢惠帝和前少帝、後少帝兩位不為史書所認的君主,這是呂氏臨朝的時代,司馬遷幹脆沒寫惠帝本紀,直接寫了呂後本紀,可見漢文帝承接的其實是呂氏時代。呂後時代在《史記》和《漢書》裏的評價都跟高,認為是“海內得離戰國之苦”,再加之黃老之道休養生息,於是“天下晏然,刑罰罕用,民務稼穡,衣食滋殖。那麽當漢文帝繼位後,周勃陳平夏侯嬰等大臣誅殺了有異心的呂氏一族,這是上層的動蕩,然而民眾仍然井然有序生產生活,管子曾經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漢文帝又何必采用激進手段鞏固統治呢?他隻需要沿用前任受歡迎且有效果的政策,甚至在此基礎上更加輕徭薄賦廢除重典,自然德化興盛。
    其次,再看漢章帝的爹漢明帝,他老人家在位期間也是以吏治清明海內安定著稱的,他注重儒學教育,主抓社會風氣,戶口滋殖,所以漢章帝繼位的時候,就有了一個相對儒道交相輝映的環境,在這個環境裏,寬厚的風氣是一種必然選擇,因為社會已經接受過道德的訓教,順應無需太多變化,也是成本最低的治國方略。也正是因為漢章帝選擇了順應,才有了後麵的明章之治。
    所以,我的觀點是,能因時製宜因地製宜才是漢文帝和漢章帝的優點,而不是所謂“專用德化”和“事從寬厚”。這也是此兩朝達到皇上豔羨水平的原因。
    皇上問如何才能像他們一樣,我勸皇上先別想“像”而去想“不像”,他們因時製宜隻需要順應,但並不是每朝每代都能以這種方式來決定政策導向。漢宣帝就是中興之主,他前麵的戰亂不可不謂生靈塗炭,他怎麽延續前麵的策略呢?延續誰?王莽?這不可能,所以他的選擇就是開創自己的時代。“興亡在知人,成敗在立政”能夠選擇順應,是一種條件,但如果不能順應,便要有所開創。皇上憂心的問題其實不該是如何承續,而是如何開創新局麵新時代。
    ……
    後麵又列有目前國家麵臨的問題,以及需要采取麵對的態度和手段,其間旁征博引,縱列穿梭於史料之間,可見此人博覽群書且博聞強識。最重要的是,能將這些知識化用入文,絲絲入扣編張若星列,完全沒有誇張和驚嘩的虛言,字字都說到此人希望論述的觀點之上。而除去新銳的視角,文章用詞也是古雅質素,頗具唐文風采。不鋪張亂陳,也不夾攜冗雜,簡練剛健,又有迂和緩急引人入勝,當真是好文好思好策好對!
    皇上將此卷交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沈敏堯,得才之喜溢於言表“沈卿也觀此文!”
    沈敏堯方才聽讀時,便覺驚豔,此時再看,便明白為何皇帝如此愉觀,他心知除非天上文曲星真的下凡答後麵幾十張卷,否則後續再有超過此子之人怕是不能。他將卷子遞給下首幾位閱卷官同看,自己則躬身向皇帝作答“好文章當配紫金鞍。”
    皇上頷首微笑。
    果真直到讀完所有文章,雖有一兩個也是非常優秀的卷子,但始終不及此文此論。
    皇上幾乎不用猶豫便擇好一甲,而餘臣商議之後,也呈列其餘士子名次,報以天子一觀。
    最終,禮部官員到偏殿傳所有人回到正殿時,已又過了兩個時辰,這期間宮中雖有賜食,但大家都味同嚼蠟,沒有怎麽吃得下去。
    他們重新按照之前的位次站好入列,步入集英殿正殿,此時座位皆已撤去,皇帝禦座下以西站著弘文館大學士白琮,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沈敏堯大人已站至禦前正下,階前七名禁軍禦前金衛縱列,這個站位便是即將禦案閱甲和唱名的次序。
    百名士子幾乎連呼吸都已是凝滯了。
    “進,一甲三名策論。”
    禮官高聲唱畢,沈敏堯自從禮部尚書何敬輝處雙手接過排列有三張試卷的托盤,恭敬奉於皇帝麵前的禦案之上,這是對照謄錄卷子排號後找出的原答卷,姓名皆已縫封嚴實,聖上自白琮處取金印,三張依次加以天子印信,沈敏堯拿起最上一張,以金挑劃開封線,露出姓名。
    他愣住了。
    但他沒有時間猶豫,立即依照慣例,將姓名展示給聖上。
    皇上也微微一滯,他靜靜看著籍貫,若有所思隻是一瞬間,繼而抬頭,略略揚高聲調“第一甲第一名,朔州,卓思衡。”
    這個聲音對於偌大集英殿來說其實並不是特別大,但卻十分清晰,甚至不知為何,很多人都覺得,皇上的聲音有種輕快的意味在裏麵。
    皇上的這句話卓思衡是聽清了的,自己的名字由天子口中說出,他先是恍惚,而後是比喜悅更強烈的感受,好像一切的努力最終都得來了回報,他的全部付出都沒有辜負,這是比欣喜若狂更令人著迷的感受。
    “第一甲第一名,朔州,卓思衡。”沈敏堯接著皇上唱聲。
    “第一甲第一名,朔州,卓思衡。”白琮繼之。
    “第一甲第一名,朔州,卓思衡。”何敬輝又之。
    此時聲音已至階下,由禦前禁軍七人依次再唱“第一甲第一名,朔州,卓思衡。”
    武將聲如洪鍾,七聲唱名回蕩集英殿內。
    卓思衡此時方款款出列,一步一步走至隊伍最前。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很清醒,那種沸騰過後的平靜,讓他無比期待下一道流程。
    這是他渴望狀元及第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第七名禁軍身前,禮官引導他站下,禁軍朝他行禮問道“恭喜廷魁,奉旨來問,籍貫哪處,父祖姓名?”皇上還未賜第,因此依照規矩,還不能稱第一名為狀元,以廷魁代稱。
    卓思衡還禮,用很平靜且清晰地聲音答道“朔州寧朔郡人,祖父卓文駿,父卓衍。”
    禁軍於是揚聲“第一甲第一名,卓思衡,朔州寧朔郡人,祖父卓文駿,父卓衍。”
    剩餘六位禁軍皆是如此傳唱。
    此時集英殿之上,眾多官員都愣在當場,靜靜看著階下站立垂首身姿卓然的新科狀元,每個人都知道他祖父與父親的名字,知道這兩個名字消失的原因,包括皇上,他也是靜靜看著卓思衡,一時目光竟有恍惚之意。
    何敬輝、白琮唱畢,再回到沈敏堯,他雖震驚,但亦是唱完最後一聲。
    皇上說道“上階回話。”
    卓思衡步上禦階,第一甲第一名領賜可躬身不跪,他隻是站著,在他右前側是當朝宰相,左前側是當朝弘文館大學士,正對著的,便是天子。
    “籍貫何處?”天子問。
    “朔州寧朔郡人。”
    “父祖姓名?”天子再問。
    “祖父卓文駿,父卓衍。”
    卓思衡不知道人死之後是否能知道此間之事,但他此時無比希望擁有真正的陰陽之通,這樣就能聽到此時他將自己和家人的名字重新帶回金鑾聖前。
    聖上看著他,取禦筆於他的答卷上姓名前朱批
    第一甲第一名,賜狀元及第。
    而後他的筆尖懸停於半空,停頓片刻,複又落下書了什麽。
    沈敏堯是看得到的,但他看了後心情十分複雜,還是按照慣例伸手去接,卻被皇上溫言製止“讓他自己領恩吧,這也是替他祖父和父親自朕手中來接的。”
    這是自曆朝以來狀元從未有過的殊榮,卓思衡有點慌,父親沒有告訴過他還要自己接皇上的賜第卷,隻在沈大人低聲傳喚下,他沒時間多想,再向前一個台階,皇上雙手將他的答卷遞來,卻忽然開口道“你祖父和父親是德臣能吏,朕希望你能繼承他們的品行,三代立於廟堂。”
    卓思衡微微怔住,聲音不知不覺間已是輕輕顫抖“臣必行聖上恩諭。”
    皇上點點頭,令他起身抬頭,這是卓思衡第一次見到皇上,眼前的天子比尋常三十歲出頭還要再年輕一些,胡子也並不濃密,看起來很是和煦,笑容也有種溫厚的感覺,不像是會問出那樣尖銳試題的人。
    卓思衡沒有再看的機會,他謝恩後又回到階下,此時皇上賜第口諭傳曉沈敏堯“朔州卓思衡,賜第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
    一聲聲傳唱再度響徹,而卓思衡的目光微微向下,看清了皇上在他時策卷上寫得朱筆禦批
    第一甲第一名,賜狀元及第。
    以及,還有四個字
    滿門賢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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