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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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長願鴻休(二)
    皇帝目不別視,以一種異樣又專注的目光看向卓思衡,這是他幾乎很少展示在人前的一種神色,方才聽到的話令他猝不及防,有一瞬間真實的自我也被釋放了出來。
    “雲山,你可當真?”
    卓思衡也拿出正顏肅色,朗聲道:“回聖上,臣絕無妄讒之意。近日所感,皆於言中。”
    “你是希望長公主能執理政事?”
    “是的。”
    “你到底是在作何打算?”
    但凡皇帝這樣問話,無論語氣如何,氛圍多少也已經緊張。但卓思衡覺得這比問他太子怎樣顯得要輕鬆得多,況且話題是由他提及,這點心理準備他還是有的。
    “陛下如今擔憂朝野非議,可以先將與家事相關之政務交給長公主,若有人置喙,即便言及帝王無家事此類話語,亦可駁之為帝王雖無家事卻有家人。長公主是陛下的親妹妹,為兄長分擔憂思難道不是分內之事麽?”
    卓思衡先給皇帝借口,再交待自己的動機。
    “臣之所以今日提及此事,是因為自整頓學政以來,見了許多從前做侍詔和地方官吏無法觸及的表裏之事,方知何為社稷憂者。長公主屢次替陛下同擔共難,實則她分內並無此事,然而公主心懷天下與陛下,急陛下之所憂,愴天下之所患,這比臣所見的許多朝臣還要明是非懂擔當,臣姑且妄問陛下,陛下令出,長公主可曾有過推諉?可曾有過阻撓?”
    皇帝難得誠實答道:“確實未有。但凡朕之旨意,公主皆願領受,即便多有顧慮,也是及時進言再往領命。”
    “是了。臣為學政半年,已見多少陽奉陰違之人推阻陛下聖意?即便再往前議,單就《女史典》編纂一事,當初多少人言之鑿鑿說此典枉費人力財力,不足論也不足敘?長公主力排眾議,順應陛下的意願,三年砥礪完成此篇,如今朝野閱過何人不讚不稱?當初異議之人又在哪裏?無非想以誇讚掩飾自己當初的失察罷了。”
    卓思衡心道,我如果是個在皇帝麵前搬弄是非的奸臣,那真的會是禍國殃民的壞,還好還好,他的良心仍然活蹦亂跳。
    皇帝聽罷仍是不肯表態,他何嚐不知隻有自己的妹妹無時無刻不與自己是一條心?但首先重用皇族,便會引人非議,更何況這皇族還是一位公主?怕是有人就要拿外戚之事來做文章……
    等等,外戚?
    長公主沒有成家育後,何來外戚之有?
    兩個腦子高速極限運轉的君臣飛快對視一眼,卓思衡點點頭,仿佛在肯定皇帝頓悟的想法一般——當然他不知道皇帝此時想到了什麽,不過看眼神也知道是意識到非常重要的事,這種時刻,卓思衡認為應該對領導的一切順勢念頭進行充分的認可。
    皇帝心想卓思衡定是預料到這一點,才願意舉薦長公主,然而這件事麵對的困難還太多,他雖然需要自己人的堅實助力,也不好為此引發朝局的震蕩,不過如果是自己的妹妹能夠擁有一定權柄,將來的事……即便是托孤輔政,自己也隻信得過她。
    “你舉薦長公主,隻有此意麽?”皇帝問道。他心中又有了另個想法,卓思衡的妹妹在自己的妹妹麾下編書作傳,若是長公主得到實際權柄,他是否有在通過此等方式讓妹妹也因此受益,進而使家族榮光?
    平心而論,以卓思衡的家族,無需這樣的手段,隻靠他自己足矣踵事增華,但他如果沒有自己的好處,又何必如此唐突?
    皇帝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自然不是,臣舉薦長公主,也有為學政之革下步排鋪之意。”卓思衡通過問題提問的角度敏銳察覺到皇帝的警惕,於是將原本準備的下個論點延後,而最後一個足夠有說服力且能讓皇帝放鬆的構想提前。
    “你之前向朕保證和奏報之事均已實施,還有什麽是未曾言明的?”
    卓思衡鄭重道:“聖上明鑒,此事並非臣起始所有之意想,這半年中此意逐漸現露,而《女史典》的最終編成促使臣將此希圖稟報陛下。臣最後一項學政之變正是……設立女學。”
    皇帝的反應沒有卓思衡想象中的大,他很認真得聽,似乎也在很認真得思考,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所以你希望長公主有更多權柄,替你便宜從此事?”
    “也唯有長公主能成此事。”卓思衡覺得自己和皇帝說話都沒有這樣懇切過,“臣也是有妹妹之人,於私,臣不願意看臣妹因身為女子無法施展才行隻能屈居末流;於公,臣自臣妹處得知許多長公主編書以來不讓須眉的功績,臣希望朝野中、陛下側多能臣幹將,此能臣幹將是何人,臣並不希望設限。陛下,朝廷和國家都在最需要人才的時候,如果能聚攏天下女子的人心,又何嚐不是陛下垂範千古的助力?”
    即便是肺腑之言,也要先擺出利益讓皇帝動心。
    “吏學尚且存有阻礙,開設女學如果反對之聲更甚,你該如何處之?”皇帝並不想表現出自己對卓思衡的提議已經感到蠢蠢欲動,他隻是拋出另一個問題。
    “依臣之見,女學倒未必會有吏學反對之聲那樣多,即便有,也多從腐儒之觀外戚之禍大做文章,然而陛下,我朝非但沒有過外戚之禍,反倒因公主成事而受益。再加上《女史典》裏樁樁件件都可以反駁此言,不足為慮。”卓思衡決定給皇帝一點可以徹底放心的定心丸吃吃看,想打動注重利益的人,也唯有利益至上的說法能做到了,“陛下,女子雖不在朝野,滿朝文武功勳卻家家有女子,若女學能為各家女子提供更高一級可攀升之捷徑,眾人因受益於此,必然以沉默作為表態,將益處均衡審慎而分,便可更令諸人歸心。”
    卓思衡不給皇帝反應再提問的機會,徑直拋出原本前用的論點,加以綴飾,契合方才所言道:“陛下或許會憂心,這些官宦功勳家的女子,亦有力量影響朝局,但陛下也請知曉,這正是臣舉薦長公主殿下的原因,試問陛下難道會疑慮長公主的忠誠與耿耿赤忱麽?殿下若執掌女學,世家女子皆於其麾下,她必然是會為陛下與天下盡力守責,若後世願意效仿此道,也將以天家公主相繼可為,亦是長治之略絕非一時之能。遠慮近憂臣已經都盡數分明,如何裁斷,臣願諦聽陛下的諭令。”
    這次的沉默相對而言短暫許多,卓思衡在心裏倒數,十個數還沒數完,皇帝便給了他答複。
    “朕已知曉你的用心。”皇帝感讚而歎,走下座位至卓思衡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雲山,你行事素來為長治天下考慮,朕如何不知?隻是此事牽扯略廣,朕要考量一番再做決意,朕不是不懂你的意思,而是要權衡許多,你可明白?”
    皇帝會為利益動心,也會為利益猶豫,卓思衡早有所料。他並不懊喪也並不失望,隻笑而平靜得行禮道:“臣侯聽聖裁。”
    “朕也相信你身為兄長,也有為妹妹所考慮之處,其實朕是兄長,也是人父,朕也希望朕的女兒能同兒子一道建功立業青史留名,這才不負她們生在帝王家,若隻是尋常嫁娶,朕又何故命羅女史言傳身教明德之書明世之典呢?”皇帝歎道,“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鎮定二公主的才略與風範呢……”
    卓思衡心道,你是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有鎮定二公主的才幹和忠義來輔佐你未來的繼承人。不過皇帝說的話也未必是虛,至少他沒有任何兄弟,不免有時會有腹背受敵孤立無援之感,獨一個手足便是宣儀長公主了。長公主雖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偶有涉獵朝政,但卻並未真正走至幕前,可也正是這份積累和朝臣對長公主權勢地位的認可,讓卓思衡打算將她推向正前,去掌握更多政治話語權,女學需要的榜樣也是女子,而不是他。
    而以長公主的能力,隻會做得比他要好,可她沒有一個契機,自己願意做這個創造契機的階梯。
    自皇宮離去時已是傍晚,卓思衡一人一馬行在帝京的街市上。其實每次入宮麵聖後他都會有種疲憊感,但這次,他心情卻無比輕鬆。因為這個建議極具把握,他此時隻需要再給長公主一個合適的助推。
    至家中時,晚飯已備好,這段時間卓思衡終於能按時回家同家人一道用飯,隻是他知道今後又要忙起來,看家人時不免有些愧疚。
    悉衡將哥哥的沉默看在眼中,飯後用茶時主動說道:“大哥,這幾天總有同學找我詢問吏學之事。”
    “他們問你什麽?”
    “他們家中多有兄弟,卻並不愛鑽研仕途,他們的父母大多有試探吏學是否能如國子監太學一樣根據官員品級定入的規矩。”
    卓思衡撂下茶杯道:“是他們告訴你這個原因的麽?”
    卓悉衡搖搖頭:“是我自己猜測的。”
    “真是厲害,四弟越來越有見識了。”慧衡稍加思索便能知道緣由,聽罷笑讚道。
    卓思衡也是點頭讚許道:“為人父母為子女謀長遠是人世最常見的道理。不過吏學未必就要同太學一樣設個門檻要人去邁。”
    “就是,什麽便宜都要做官的占了,那百姓的路不都堵死了?”慈衡快語道,“我看吏學就該給天下人一個均等的機會去考學,有能者居之!”
    “三姐這話有理也不完全有道理。”悉衡道,“吏學所教授的內容並非常人可以觸及之專術,且就是為了培養此等人才得以為朝廷所用,若要以此考學方能入,那豈不有違初衷?不過吏學的門檻我也以為確實不該用家人官位之高低來定奪。”
    “但我偏覺得不公平!官宦人家的子弟自幼想學什麽不能學?卻去和尋常百姓家難得此機遇的孩子去爭搶?我看就要有錢有權的家裏自己辦學好了啊,自己請人來教自家子弟,少去摻和旁人的良機。”慈衡總是很難被說服的。
    慧衡了解妹妹的個性,但她也對吏學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阿慈,須知魏晉六朝為何世家掌權?彼時更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此語所言,正是世家權傾朝野富埒天子,王家能與東晉一朝司馬家共享天下,更無需說桓庾王謝累世公卿弄權天下了。他們在成為門閥士族前,便是在亂世中掌握了學識,其他人因漢末亂據不得謀生之際,這些家族倚仗對學問的獨壟悄然崛起繁茂於權朝。我想學在家族終究是比不過學在世間的。”
    “那就除了太學裏的吏學,再多設幾處,總之要讓天下人都有機會選是去考進士還是考吏員!”
    ……
    自此話題而開,慧衡、慈衡與悉衡皆是各抒己見,均有不同的考量和看法,每個人都已有見識和才略去自主所思所想,縱然大家觀點不同,但卓思衡聽得快慰逸豫。然而此時,他卻無意間看到一直在旁的宋露至滿眼欣慕望著三個表姐表哥在熱言討論,可專注傾聽之餘,她完全插不上話,尚且稚嫩的眼神中不隻有豔羨,還有一絲惆悵。
    見弟妹們討論得差不多,卓思衡思忖後笑道:“之前我沒有多在家中,不知道錯過了多少這樣的飯後娛情,聽你們談自己所思所想,真是比大睡一覺還能消我一天疲乏。”
    於是兄弟姐妹又是嬉笑一番。
    舅舅已服過藥去休息,在姐弟之間談完後,各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大家同彼此告辭,而後各自回房,卓思衡卻叫住走在最後的宋露至道:“表妹,我有些話想同你講,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表哥訓話,自然恭聽。”宋露至是堅毅且要強的個性,又十分尊重卓思衡,說話時都帶著幾分鄭重感。
    卓思衡笑道:“你過來坐下,我隻是你表哥,怎麽說也都是平輩,你怎麽戰戰兢兢?你看你幾個表姐表哥同我講話,都是不講究禮數,我們家沒有那些規矩,平常外麵做給人看也就算了,自己在家當然是怎麽親近怎麽舒服便怎麽來了。”
    他給宋露至讓出離自己最近的位置,看著女孩安靜坐下,也不知她有沒有將自己的話放入心中。
    “當然,我知道你自幼未見過我們,難免有點生疏,也不用勉強自己,一家人自小長大也有個性不合的,隻要用心慢慢相處,咱們互相關照倚靠,那便是一家人了。”
    卓思衡的話讓少言寡語的宋露至難得露出笑容道:“我並非拘禮……隻是實在不知該同大家講什麽好。”
    “我們家還沒人去過巴州靈州這樣的地方,等著哪天飯後用茶,你同我們講講當地的人文風物和趣事逸聞,大家定然愛聽。”卓思衡因為親自帶大弟弟妹妹,所以對與青春期少男少女溝通有著豐富經驗,他這樣一鼓勵,宋露至果然神色明熠許多。
    “謝表哥教誨。”
    隻是還點拘謹,但也不要緊。
    卓思衡又道:“我留你來是想問你,舅舅初到帝京稍有水土不服,如今已然大好,尋常也有精力體力去四處轉看,你卻平常都呆在家中,不知是否也願意去讀讀書?”
    從方才宋露至的神情裏,卓思衡看到的不隻是自卑,還有一點對知識和親密的渴望,這是很難掩飾的情感。宋露至自小被迫照顧生病的舅母,後又要照顧舅舅。她比尋常女孩多一分對世事艱難自始知的早慧,後來跟著舅舅開蒙讀書,識文斷字自不在話下,可沒有兄弟姐妹和親朋好友來一同長大,也並無多少書可讀可看,自然不似自家妹弟那樣要麽學識強明、要麽主見非常,因此未免在同家人相處時有些瑟縮和自卑。
    但這不要緊,宋表妹隻是心結難解,要是她能真正讀書增廣見識、拓曆眼界、開闊心胸,定然能克服眼下的困頓。
    果不其然,宋露至聽罷不住點頭道:“表哥,我當然願意去讀書了!”
    她難得用這樣的大聲講話,卓思衡也倍覺鼓舞道:“好!那你就等著表哥的好消息。表哥一定給你找個最好的地方讀書。”
    “表哥要送我去哪家閨學?”宋露至耐不住好奇問道。
    卓思衡卻隻是神秘笑笑:“是比閨學更好的地方,你且等表哥的好消息。”
    ……
    宣儀長公主自《女史典》編纂完成後,隻麵聖獻書一次,之後便一直在家中修養,雖是已然大好,卻仍是因不願見攀附之人始終告病,但眼見要到暑夏的水龍祭典,她也不得不開始漸漸與外人有些往來。
    卓思衡便是在這個時候提出希望能覲見的。
    長公主一直記得當日皇宮偶遇卓思衡所言之語,皆如他當時所料,她也確實在彼時未能想及,《女史典》的編成能為自己帶來如此多意想不到的蜚聲讚譽。自典成之日,她一直保持審慎之態來看待此等榮光,以不變應萬變,而卓思衡是與那些攀附之人不同的,她想聽聽這次此人會帶來怎樣的言說。
    卓思衡沒有來過長公主府,他非權也非貴,當然無可能入此拜見,今日得幸是多虧之前他鋪墊的好,仿佛算命第一次及時應驗,那被算之人必然成為回頭客。
    隻是他沒想到,除了自己妹妹以外,楊家的大姐令華與羅女史都在府上,還有綺英郡主居然也在。她們大概在為《女史典》的刊印商議。妹妹見到自己不免有些詫異,但似乎旋即明白,隻了然一笑。羅女史倒是極其正式以臣見臣之禮向卓思衡主動問好,卓思衡心道她現在的官可比自己大了不少,要見也該自己先拜見才是。楊令華從未見過這個同僚的傳奇兄長,隻在旁人處不斷聽說,因而忍不住細細打量。
    隻有綺英郡主,卓思衡根本不敢抬眼去看。
    怕是多看一眼,這要是讓桑薇知道了……
    長公主命眾人且退,綺英郡主經過卓思衡時偷看他一眼,卓思衡發現卻裝作並未看見。
    “卓司業,令妹似乎也不知你要來麵見,可有何要事?”
    這點長公主和她哥哥是一樣的,明明心裏有一萬個疑問,卻還要先問你想做什麽。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卓思衡暗自感歎。
    “長公主殿下,臣來求見是想請長公主主持學政鼎故革新的最後一項。”
    如果說皇帝是受益者其二,他的猶豫更多出自對局勢的把控,那麽長公主就是卓思衡計劃裏最大的受益者,她能從這件事本身得到最多好處,所以不必花費時間痛陳利弊,直接告訴她好處就足夠了。
    卓思衡已經慣常將利益作為誘餌去實現他的計劃。
    “卓司業說笑了,學政乃是國之機要,我雖身為宗室公主聖上至親,卻也不能置喙。”長公主謙笑道,“隻怕要讓卓司業失望了。”
    “長公主請先聽臣一言。”卓思衡要言不煩道,“《女史典》編成前,臣告如實坦陳殿下,此書定為事關學政之要。如今,臣正在為吏學諸多事項煩愁,其中最令人無從下手之一便是各科教習典章不如如何擇善而選。不過長公主不必擔憂了,女學的教典已然編成,那就是《女史典》一書,相信天下女子入學後都能將此書中的先輩視作榜樣,求知立身,不敢忘廢長公主批刪三載之所成。”
    此番話未等落聲,長公主已然自座位上起立,待到說完,她更是盯著卓思衡,似乎想要看出他說這種話到底是何目的:“女學?”她似乎有無數個問題,最後隻脫口而出兩個字。
    “此事臣已上書聖上,正待聖裁,如有可能,臣希望能是長公主親自主持女學大局,特此親自煩請。”
    “你已經同皇兄進言?”長公主哪了解卓思衡的辦事效率,一時竟有些不安,“你如何言說?皇兄又有何意?”
    “聖上尚未決斷……臣以為,聖上是想聽聽殿下的意思。”卓思衡說道,“畢竟能與不能,皆在殿下一念之間。”
    卓思衡將壓力推了過去。
    長公主似在天人交戰,她幾乎瞬間就意識到這個機會能為自己帶來怎樣的權柄和前所未有的地位,然而,一方麵是唾手可得的權力,另一方麵是本能對機遇的戒備,隻須臾之間,她似乎就已經得到了想搜尋的話語,重新優雅落座,綻露雍容且心平德和的笑容來:
    “我知你設吏學和欲設女學都是旨在蒼生德沛世人之舉,我不疑你之初心。然而,我尚有一事難明,那便是吏學和女學究竟為何先立,卻無相應吏科和女科之舉措?以卓司業的長計百慮,不會想不到這上。卓司業莫怪我說話直接,畢竟此事言及於我又已上達天聽,你我都該明了不管是否得行,都已不是一言以蔽之的瑣事了。那麽我要知道,你為何不去先開吏科和女科,任選世間之能才,卻先要自學而起舍近求遠呢?要知道若論普惠民眾下及市井,再不可能比效仿科舉更好的方式了,你卻隻在帝京開學講壇,此舉未免顯得有些杯水車薪了。”
    果然是皇帝的好妹妹,當朝的長公主!卓思衡因為職業病的緣故忍不住心中給她一個滿分。這問題怕是皇帝都看不出關鍵,當初自己同盧甘講吏學的興設理念,他都沒有察覺之中的問題,唯有長公主看出關鍵並提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好回答極了,但卓思衡還需要一點語言技巧。
    該怎麽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