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頭俯瞰，察合台人右翼的軍陣如黑雲壓城。
    當先兩支騎兵隊極快，迅速逼近亦力把裏和宋琥中間的地帶。後麵的軍陣又很穩，步步為營步步緊逼。
    城頭上一片呼吸沉重之聲，因為此時的察合台人才真正的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他們一開始之所以後撤，是想讓宋軍門進城來！”
    “宋軍門若是有恃無恐自然會進，可一旦駐兵不前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來了！”
    聞訊趕來的城內諸將等都站在城頭，朱冕指著遠處烏雲湧動一般的大軍說道，“那兩隻騎兵是去纏住宋軍門的，按照韃子的戰法，緊接著就會有人抄宋軍門的後路！”
    “來的容易，想走....難！”
    “韃子軍中有高人，也先不花那鳥汗王沒這個本事！”
    “狗日的韃子，前些日子一直藏了一手，現在他們不留力了，肯定是直接三麵強攻！”
    朱冕的聲音中，徐盼抬頭，遠處天邊那掛著的最後的火燒雲好似風中的炭火被吹滅了！
    夜來了，但月未來，所以整個城池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趕緊走！”
    王驥陡然一拍額頭，瞪眼四處尋找，“石岩！狗日的人呢？”
    悍將石岩大步走來，麵容駭人，“大人，俺們現在出不去了呀！”
    吳鐸等人剛進城的時候察合台軍後撤，王驥命石岩帶一千騎兵出去給宋琥押送補給。可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之間，戰場的形勢突然間風雲突變。
    “出不去也要出！”
    王驥直接抓著石岩的領子，咬牙低聲道，“把徐盼吳鐸還有曹睿，還有二爺的屍首送出去！”
    石岩一愣，而後瞬間變色。
    他知道他們這些軍漢死在這沒什麽，當兵吃糧就是這個命，可這幾個皇帝的表哥外孫子和那啥卻是萬萬不能死在這兒。
    “還愣著幹你娘呢！”王驥罵道。
    “盼哥兒！”
    懵懂的曹睿突然用力的抓著徐盼的手，茫然道，“咋了？”
    徐盼能明顯感覺到曹睿的手在抖，也用力的攥了一下當做回應，貼著他的耳朵低聲道，“一會讓你的家兵護著你，往出衝...”
    “那...你呢？”曹睿呆呆的問道。
    “我...！”徐盼一笑，舉目看向四周，周圍那些握著兵器的士卒們也正滿懷期盼的看著他。
    “我不走，我說過的，我跟他們在一塊兒！我要帶他們回家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那我不走！”曹睿執拗道，“我跟你在一塊！是不是察合台人要攻城了？”
    說著他拍著胸脯，“放心...我...我跟你並肩作戰，我絕不是你的累贅...”
    “別胡鬧！”
    徐盼低聲嗬斥，“現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你不能困在這兒！”
    “不！”曹睿的身子在抖，但口氣異常的堅決，看著徐盼的眼睛，“我來的時候....我跟誰都沒說，我去偷偷看過你娘！”
    陡然，徐盼的心頭一顫。
    “她哭著說！”曹睿死死的拽著徐盼的手臂，“讓我把你帶回去......”
    腦海中浮現出母親的臉，徐盼那顆緊繃的心開始鬆了。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比他年紀還小的士卒身上，想起那些城內屯田百姓家子弟的身上時，又變得堅決起來。
    “盼哥兒，跟我走...”曹睿低聲懇求。
    徐盼沒有說話，曹睿可以走，他真的不能走。
    不是他要當英雄，而是他從小就明白一件事，他和曹睿不同，和吳鐸不同，和其他的貴族子弟都不同。其他人有資格重新來過，而他.....一輩子注定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走！”
    王驥也突然一把拽著徐盼，就要往城下走。
    “孩子你聽話....”王驥近乎哀求道。
    “大人，軍心還要不要了？”徐盼掙紮著，“城頭的兄弟們都看著呢！我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就因為我是皇親國戚我就可以不用死？就因為他們是平頭百姓家的孩子就必須死？”
    “有功勞我們先來，他們默默無名！”
    “有好處我們先占，他們隻能貧賤！”
    “那他們為何要死戰？”
    “他們為誰而死？”
    驟然，王驥的在徐盼的嘶吼中鬆開了！
    他定定的看著徐盼，心中無限的百感交集。
    “好孩子，我知道....”
    王驥低聲道，“但我實不敢想，如你等這般人子落入察合台人之手...”
    “我說過的，我不會落入他們的手中，亦力把裏也不會陷落！”
    徐盼說著，推開王驥的手，而後看向周圍的士卒們，“愣著幹什麽，各就各位.....檢查火炮火銃，準備跟韃子夜戰！”
    說著，砰的一拳砸在自己的心口，“我....嗬嗬！大夥都知道我跟皇上是死在親戚，我是二爺和莊親王的表弟....放心，我不會拋下大夥的！我會和戰死的陳大哥一樣，要死也死在你們前邊，因為老子是他娘的你們這些狗日的熊兵的千戶！”
    說到此處，上前對著蹲著縮脖的老王大哥淩空就是一腳，“你狗日的不上炮位想雞毛呢？不把韃子打走，你狗日的再也見不著你婆娘！”
    “哎呦！”
    老王大哥捂著肩膀起身，咧嘴笑道，“秀才千戶現在學會打人嘞！”
    “哈哈哈！”
    周圍一陣哄笑之後，士卒們再次各就各位，如狼崽子一樣盯著城下。
    “我曹，盼哥兒好威風！”
    曹睿看著徐盼，頓時眼睛發亮，充滿了羨慕。
    “鐸哥兒！”
    徐盼大步走到城頭的吳鐸身邊，低聲道，“你趕緊帶著睿哥兒走....”
    “你以為我能走得了嗎？”
    吳鐸臉上露出苦笑，轉頭道，“剛才王大人說了，實不敢想我等落入察合台人手中的下場！”
    說著，他指向城外，“天黑了！我們衝出去，有幾成的幾率能跟宋軍門匯合？匯合了我們能撤回哈密？”
    他搖搖頭，“到處都是察合台人的騎兵，我們出去就是送菜！要是死了還好，若是真被俘了....”
    “嗬！”
    他又笑了一聲，低頭道，“我吳少爺可丟不起那個人呀！”
    “既然走不了，那就死戰！”
    突然，曹睿在後麵直接撲了過來，摟著二人的肩膀，大聲道，“咱們兄弟三人，就在這跟韃子決一死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嘖！”
    吳鐸嫌棄的推開曹睿的手，“誰跟你是兄弟？你可是我姥爺輩兒的.....”
    “我不管！”
    曹睿大聲道，“戰場之上就論兄弟不論輩份！”
    說著，他陡然轉身，對著城下嘶吼道，“你們狗日的過來呀！爺爺我是曹睿...大明寶慶長公主與景川侯之子.....我曾祖父是大明開國軍侯，世襲罔替免死金牌丹書鐵券，龍虎上將軍！”
    “我身邊這位兄弟，乃是大明長春長公主之子， 大明開國功臣黔國公之曾孫，安陸侯之孫，姓吳名鐸.....”
    “祖宗，你下來吧！”
    吳鐸捂著曹睿的嘴，一把將他薅下來，跺腳道，“不嫌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