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小草和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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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冷不丁被人按住肩頭,耳邊響起一名男子的聲音:“別動!”隻嚇得她心驚肉跳,霍地回過頭,眼前是一名中年男子。
“你...你是?”小草聲音打顫。
那中年男子便是瘦竹,他溫聲道:“我是聚福客棧的老板,你可以叫我瘦竹,趙先生是我的東家。”
一瞬間小草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兩腿一軟便要跌倒,瘦竹將她扶住:“此處耳目眾多,並非講話之所,跟我來。”兩人走入黑暗之中,瘦竹輕車熟路,領著小草從後門悄悄潛了進來,走入那間獨立的院子。
小草一屁股坐了下來,淚水漣漣:“王華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是為了我...”
瘦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我看到了,大家夥豁出命去,便是保你一個平安。還沒吃飯吧?”
小草點點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瘦竹的瞳仁中浮現出一絲暖意,吩咐小二將飯菜端了上來,小草喝了口熱湯,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瘦竹坐在她的對麵,掏出手帕遞過來:“孩子,不用擔心,我會將你平安送出去的。”將百合的脫逃路線詳細說給小草聽了:“隻要你聽話,我保證最遲明天便可見到你的母親。”
小草兩腮塞得滿滿的,含混道:“你知道我爹是什麽人?”
瘦竹點了點頭,小草好奇地道:“那你還幫他做壞事?”
“哪有這樣說自己父親的。”瘦竹啞然失笑:“他做的事情究竟是好還是壞,我並不介意。十五年前,我恩師被東廠構陷,冤死於大獄。從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死了,如今在你麵前的不過是孤魂野鬼罷了,比他又能強得了哪去?”
小草聽得毛骨悚然:“那你的家人呢?”
瘦竹慘淡一笑:“都死了,一個也沒留。東廠做事,斬草除根,若不是趙先生救我,我也該隨他們去的。”他眨了眨眼睛,見小草愣愣地看著他,飯也忘了吃。他露出和煦的微笑,將碗碟推向小草:“嚇到你了吧,再不吃便涼了。”
小草歎了口氣:“十五年前的你,一定是個溫良謙和之人,真希望你能和家人在一起。”
瘦竹聽得一愣,他看著小草:“想不到怡香苑那樣的地方,養出了你這樣一朵小花。”
小草嘻嘻一笑:“吃了你的飯,當然要奉承你,放下筷子罵娘的事兒我不幹。”
瘦竹哈哈大笑,繼而搖了搖頭。
小草低下頭,黯然道:“也不知道王華怎麽樣了,有太多人因為我和我娘遭遇了不幸,有時我想幹脆放棄好了,這樣就不會有更多人受傷,可我實在太想和我爹我娘在一起了,我還沒有活夠,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瘦竹把握到她的情緒,笑容收斂:“世間千般苦,隻因太執念,我們雖然出身不同,境遇迥異,卻都是受過趙先生恩惠的,早將這條命給了他,我們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孩子,我也祝福你能與家人團聚。”
小草吸了吸鼻子:“我還能追上我娘嗎?”
瘦竹想了想:“說不準,不過咱們在碼頭隨時備著船,即便你娘先行離開,也不過是前後腳的事兒。前路不明,你且在這裏住下,待我探明虛實再走不遲。”
小草緊張起來:“錦衣衛不是都離開了嗎,難道還會有危險?”
瘦竹咬牙道:“前不久我派人假借添水入房查探,他們大概有十幾個人,可是追出去的人有多少?”
小草細細一想,登時變了臉色:“大概有...有五六人吧,這麽說其他人還留在客棧?”
瘦竹補充道:“而且並不在房中,想必已散在各處角落,為的便是找到你。”
小草呆呆地看著他,忽地打了個嗝,兩手捂著嘴,痛苦地伏低身子,瘦竹安慰道:“我這房中修得暗室,不怕對方發現,你先避避風頭,順便歇息歇息,何時能走我會告訴你。”
小草食欲全無,戰戰兢兢起身,瘦竹在床頭摳動機擴,書架後赫然出現一道暗門,瘦竹當先走進去,介紹道:“雖然簡陋了些,但床鋪、食物一應俱全,每半月一換。火折子給你,但不要輕易點燃,知道嗎?”
小草點點頭:“你若是有了王華的消息,記得告訴我。”
瘦竹好笑地道:“那人不是欺負你嗎,你怎得對他念念不忘?”
小草頓足道:“哪有,你別瞎說。他救過我,我希望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僅此而已。”
瘦竹沉吟片刻:“我答應你。但你不要抱多大希望,如果你離開時他還沒回來,你要接受。”
小草的臉色唰地白了,貝齒緊咬櫻唇,艱難地點了點頭。
漆黑的夜色下,穀雨望著遠處朦朧的城牆,歎了口氣:“怕是進不了城了。”
幾個月前他千裏迢迢將胡應麟護送回京,一路上坎坷險阻仍曆曆在目,途經天津衛時眾方勢力交織,多輪鏖戰後宛如修羅場,正是他不願意回憶的痛苦。
隻是沒想到他這麽快故地重遊,心情依舊沉重、彷徨,心中仍然是那個疑問: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魏強的臉上絲毫看不出疲憊與倦怠,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按照腳程推算,百合姑娘未必能趕到碼頭,天色已晚,我們與其費力找她,不如找個靠近武清筐兒港的地方安營紮寨。”
得益於瘦竹的情報,魏強循著百合行進的方向沿路追索,雖然沒有查到對方的蹤跡,但總不至於像無頭蒼蠅那般亂竄。
林間,車夫在背風處生了火,與魏強和穀雨圍在一處。
此時秋冬交換,寒風吹過,林間樹梢颯颯而動,穀雨打了個冷戰,伸出兩手湊近火堆:“還不打算讓你的弟兄們現身嗎?”
魏強撿起石塊堆在火堆旁:“急什麽,該出現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出現。”
穀雨翻動兩掌:“趙先生為何會將妻女藏在青樓之中?”
魏強淡淡地道:“既然你都覺得不可思議,尋常人又哪裏會想到?”
穀雨搖了搖頭:“可青樓是風月場所,對於女子而言無異於阿鼻地獄,他怎麽狠得下心來?”
魏強嗤笑道:“他能在大明蟄伏這麽多年,布置了這麽大一張網,心性非同一般,像他這樣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穀雨撇撇嘴:“我看這趙先生未必真心疼愛這對母女。”
魏強與他觀點不同:“能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將她兩人接走,如果這都不算真心,那什麽才算?”
穀雨露出沉思的表情:“這件事困擾我很久了,如果她兩人不動聲色地偽裝下去,錦衣衛未必能發現她們的破綻,有什麽理由必須要在那一晚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