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風雪仍然沒有停止的意思，不過雪倒是小了不少，門板被厚重的大雪堵了個結結實實。
    穀雨望著膝蓋深的大雪，不由地變了臉色，大光頭嘖嘖道：“這一路怕是危險了，不如等大雪過後再出發。”
    “三娘的家人說不定早等得急了。”穀雨麵沉似水，門前站了片刻，冷風直往骨頭縫裏鑽，身上再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他畏懼地縮了縮脖子：“事不宜遲，這便起程。”
    兩人用力將門推開，穀雨已換上了厚重的皮氅，壓低了氈帽，回頭囑咐道：“小心腳下，踩著我踩過的路。”
    段西峰走到門邊，目送穀雨：“快去快回。”
    “知道了，二哥。”穀雨當先開路，鑽入了大雪中，此時陽光升到半山腰，四下裏萬籟俱靜，隻有凜冽的寒風尖嘯著自耳邊劃過，除此之外便是嘎吱嘎吱的聲音，來自五人的腳下。
    穀雨揮舞鋼刀，從樹上砍下幾條樹枝打掉荊刺，給每個人做了道拐杖。
    走出不遠，穀雨便有些氣喘，與趙先生一戰，他受傷嚴重，此後馬不停蹄，一路向北，顛簸的路途中也難有良好的就醫條件，便隻能靠藥物調理，體力恢複緩慢，雪地中走路寸步難行，即便不服輸，但身體還是誠實地告訴他，他該歇歇了。
    胡小玉看出他的疲態，湊到他身邊嘻嘻一笑：“古英雄早上沒吃飯嗎？”
    穀雨抿嘴笑了笑，專心看著腳下的路：“叫我穀雨吧。”
    胡小玉恭維道：“還是叫古英雄吧，我以為你知道那韓公子的身份便不敢出手了呢，沒想到你毫不在意，還是將他抓了，當真是大快人心。”
    彭宇在後聽了，忍不住插言道：“那姓胡的家裏是做大官的，抓了又有何用，反倒是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捕快嗎，這塊招牌或許在京城有用，在這窮鄉僻壤的...”
    “就你多嘴！”穀雨回頭瞪了彭宇一眼。
    胡小玉一下子來了精神：“天下第一捕快？說的是你嗎？”
    彭宇也知道自己嘴快了，連忙道：“怎麽可能是他，我說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董心五，這名字你可聽說過？”
    胡小玉霧煞煞地搖了搖頭，彭宇暗中鬆口氣，忍不住白話起來：“我們弟兄常在京城走動，聽過他老人家的名字，有時碰見難辦的事兒，提他老人家的名兒好使，不過那韓公子囂張地很，八成是不在乎的。”
    胡小玉倒也沒多想：“他即便出身權貴，難道便能逃脫律法製裁了，隻要穀大哥堅持到底，三娘姐姐的冤屈必能伸張。”
    穀雨哼了一聲，胡小玉話裏話外勾著他，便是生怕他置之不理，揶揄道：“我天生膽小，方才不過莽夫之勇，濟得什麽事，我看姑娘冰雪聰明，倒是難得的人才。”
    胡小玉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穀雨瞥了她一眼：“你當真知道那條老參在哪裏嗎？”
    胡小玉一怔，與穀雨眼神一對，吐了吐舌頭：“呀，卻被你看穿了。”
    彭宇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對兩人打啞謎很是不滿：“你們當我是擺設嗎，有什麽話不能說到明麵上？”
    他年紀與胡小玉相仿，不過論起成熟穩妥卻是不及胡小玉的，胡小玉有心逗他：“我們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隻有傻子聽不懂，小彭，我來問你，你懂是不懂？”
    彭宇撇撇嘴，他如何看不出胡小玉的心思，轉向穀雨：“你說。”
    穀雨笑了笑：“小玉定是昨晚聽到或是看到些什麽，察覺到那韓公子的秘密，不過她與爺爺兩人如何與韓公子一幹人抗衡，恰巧早晨老參被盜，小玉想來也是靈機一動，這才謊稱那老參便是被韓公子所偷，那搜查房間便是證明其清白的唯一機會，那房中的秘密還能瞞得了嗎？”
    “原來如此。”彭宇張了張嘴巴。
    “原來如此。”三娘紅了眼眶，感激地看著胡小玉，胡小玉將手一擺：“三娘姐姐，你欠我好大一個人情是不是？”
    三娘一怔，穀雨和彭宇也愣住了，三娘回過神來：“小玉姑娘對奴家恩重如山，便是砸鍋賣鐵我也還你。”
    “那倒不用，”胡小玉笑嘻嘻地道：“你這一路上悶悶不樂，憂心忡忡，可是因為怕當家的嫌棄你？”
    三娘神情一黯，胡小玉笑容收斂，嚴肅地道：“你隻是遇到了一個畜生，不幸在你，卻不是你的過錯，你當家的若是憐你惜你，便不該將不幸歸罪到你頭上。若他當真那麽做了，便不是你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知道嗎？”
    三娘低下頭點了點頭，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胡小玉歎息一聲，抓住她的手：“我不願看到你因為一個畜生而耽誤了自己的幸福，不論怎樣你都該勇敢麵對，日子是自己的，隻要你抬起頭，便總能看到太陽，”她托起三娘的下巴：“不管遇到什麽難處都得活下去，這便算是我的人情了，聽懂了嗎？”
    三娘透過她的肩頭，看到天上一輪明日，明亮炙熱，淚水不覺溢出眼眶，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胡小玉將她臉上淚痕擦去，向穀雨做了個鬼臉：“小女子本事有限，穀大哥是大英雄，肯定不會教那韓公子逃脫了是不是？”
    她站在皚皚白雪之中，眉眼彎彎，嬌俏可愛，難描難畫。
    穀雨別過頭去：“我盡力...”
    “盡力可不行，”胡小玉噘起了嘴：“我想住三進大宅子，我爺爺還說他盡力呢...”
    穀雨皺起眉頭，卻不看她，忽地拔腿便跑，胡小玉嚇了一跳：“怎麽了？”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後跑去。
    三娘和彭宇麵麵相覷，不知道兩人發了什麽瘋。
    跑不多遠，穀雨忽地停下腳步，他彎下腰，兩手扶著膝蓋，嘴中喘著粗氣。
    胡小玉從身後追了上來：“你到底還是怕了那韓公子是不是，膽小鬼...咦？”
    她說不下去了，臉色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