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靈浮島堪輿布陣(為盟主“樹猶如此12”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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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光大放。
東方天野的烈烈朝霞揮灑向粼粼波光裏,有那麽幾個瞬間,幾乎刺眼的教人不敢睜開雙目。
尤是楚維陽這般,昔年困坐石窟裏麵,雙目更為適應那種幽寂黯淡的環境,這會兒,未料想換了一個方向之後,明光一照竟是這樣的奪目。
他趕忙閉上了雙眼,隻閃瞬間,眼淚就要下意識的奪眶而出。
好不容易眨巴了幾下眼,這淚眼模糊的,教他看不清眼前的真切光景,等好不容易瞧的仔細了,一處島嶼的輪廓,就已經浮現在了視野之中。
沒有直接趕到島嶼上麵去,更相反,楚維陽一邊取出了玉簡來,與莫道忠所言說的細節相印證著;一邊駕馭著孤舟,不遠不近的環繞著島嶼來繞圈子。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身側,法劍懸浮,劍鋒隨著孤舟的回旋,卻自始至終對準著島嶼的方向。
交織著明黃與銀白顏色的劍身上,靈光一陣陣的兜轉著。
如是觀瞧了良久,楚維陽的心神之中方才傳出來淳於芷清麗的聲音。
「與莫道忠所言不差,島上甚麽人都沒有,布下的禁製,也與他言說的一般無二。」
與此同時,楚維陽也像是徹底完成了印證一樣,緩緩地將貼在眉心的玉簡放下。
「是了,這兒便就是那靈浮島了。」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這才又捏起法印,一道黯淡的靈光兜轉在孤舟上,隨即便像是一道利箭,劃破波浪,朝著靈浮島疾馳而去。
早先孤舟回旋的時候,楚維陽便已經將這座島嶼觀瞧了一個大概,說起來這座島嶼並不算大,比著之前謝家先賢隱居的海島要小上大約三成左右。
隻是因著沒有了山丘起伏,島嶼上麵的地勢平坦,反而愈顯寬闊。
這會兒,楚維陽尋著地勢更低的方向,孤舟在海灘上停下來的時候,楚維陽複縱身一躍,就已經立身在了幹岸上麵。
輕輕地跺了跺腳,一層硬土下,是幾若玄鐵一樣的頑石。
往前沒走上幾步路,楚維陽複又忽地止住了身形。
一揮手,翠玉火顯照火相,朝麵前的空地飛撲而去。
唰——!
倏忽間,層疊靈光凝聚成一道禁製,隻將那白鵠火相攔在方寸之間。
沒想著非得要用法焰和一道禁製爭個高低。
揮揮手之間,楚維陽直接散去了那道翠玉火,一抬手,渾厚法力包裹著,教楚維陽手掌一握,直接將那道禁製攥在了手中。
如此,湊近了再仔細觀瞧,饒是楚維陽都挑了挑眉頭,似是有些詫異。
而心神之中,早已經傳出了淳於芷厲聲駁斥的聲音。
「粗劣!甚是粗劣!這等手段,怎麽敢在外海做那打家劫舍事情的?」
淳於芷端是像看到了甚麽不堪入目的事情。
莫說是她這樣曾經修為境界高邈的人了,便是楚維陽,隻修過兩部符籙道書的人,這會兒隻是看著手中的禁製,都已經瞧見了那篆紋之間的不諧。…
手段粗劣的,像是那沒甚麽法統傳承的散修。
如是,楚維陽複又觀瞧了數息時間,忽地,他將另一隻手揚起,屈指在那禁製化作的鎖鏈上的某一處輕輕一彈。
砰——!
靈光化作碎屑飛濺開來。
隻閃瞬間,原本粗壯的一道靈光禁製,隨即在楚維陽的注視下,禁製破碎開來。
漫空中仔細看去時,數道雕著符籙篆紋的木牌忽然顯照,它們像是原本懸在漫空中,忽然間兀自煆燒起來,緊接著就化作灰燼與塵埃,消散在了呼嘯的海風之中。
眼見得此,
楚維陽搖搖頭也不知該說甚麽好了。
「說起來倒也沒有甚麽好意外的,想想莫道忠所交代的罷,他們所謂的百蛇列島莫家,不論吹噓的何等厲害,那築基境界的莫島主,怎麽樣的煊赫,想要提升境界,都還得靠著精煉妖脈……
似這等背離修行義理的事情,隻怕一族跟腳還在旁門左道之外!說句難聽些的話,裏邊還有幾個能被稱之為人怕都難說,因是這等修行宗族,術法手段上更低劣不堪,似乎也順理成章。」
這般說著,楚維陽似是也看透了些所謂百蛇列島莫家的跟腳底蘊。
說起來也是這樣,楚維陽一路奔逃九萬裏,縱然狼狽不堪,可修行的手段,卻無一不是大教的根底,要麽是一宗古經,要麽是通衢的內丹法,便是說起來最末流的劍招,也是立意最正,潛力極高。
隻一部《清微雷雲篆籙書》,外海的尋常修士,莫說是見過,隻怕都少有人聽聞過!
一念及此,楚維陽愈是感慨世道飄零,隨即背負著法劍,徑直往島嶼中走去。
渾似是走在山野裏拿刀劍去披荊斬棘。
楚維陽往往幾步路走出,就要一手拘來一道禁製。
起初時,楚維陽還饒有興趣的端看一二,心神裏淳於芷也有著品評的心意。
可是這樣幾步路一頓,見得多了,這一道道禁製,在楚維陽的眼中,便也真真如荊棘一樣,他自然沒了端看的興趣,淳於芷也沒了品評的耐心。
若非是怕一把火燒毀了島中蘊藏的寶材,楚維陽都想更痛快些行事。
萬萬沒想到,這外海修行路上,最折磨人的,竟然是這短短的一段路。
好半晌,當楚維陽幾乎走到島嶼正中央的時候,他臉上已浮現出了明顯的躁意,雙手一抓那禁製凝聚成的鎖鏈,掌心中水火二色交纏,霎時間刺耳的腐蝕聲中,禁製寸寸斷裂。
終於,幾座茅廬的輪廓浮現在了楚維陽的眼前。
年輕人叉著腰駐足在原地,幾乎是咬著牙撇了撇嘴,他像是有甚麽髒話想要說,可想到莫道忠已經被自己收拾幹淨,葬身海底之中,這才又緩緩地去了心中的怒意。
似是察覺到了楚維陽的心境,這會兒,心神之中反而是傳出了淳於芷稍顯揶揄的笑聲。…
「怎麽說……雖然是笨辦法,可將禁製布成這樣,也很是有效果,不是誰都能夠一眼瞧出他禁製手段的粗劣,也不是誰都能這樣輕而易舉的將禁製損毀去,而不引出大動靜來。
隻是,若想要將此地安頓成你的道場,這禁製就需得好好思量,要兼具護島陣法,還需得有養煉修行的效用,此二者缺一不可,說起來,往日裏還沒見你用過符籙篆紋法門!」
聞聽此言,楚維陽遂也止住了往茅廬中走去的腳步,他忽地折身,環視向平坦而開闊的島嶼。
一翻手間,那麵羅盤已經被楚維陽托在了手中。
四下裏如是仔細探看著,不時間,楚維陽還要閉目,仿若入定一樣,仔細感應著甚麽。
如是良久之後,年輕人再開口時,已然是洶湧成竹的模樣。
「端是一處好地方,難怪會被莫道忠瞧上,這島嶼下麵,似是連著海底火脈,隱約間有煞炁蒸騰,我對這個感應很是敏銳些。
這樣看,雷篆雲篆都不成,該用《九元祈靈赤文諸符通旨》,以九元赤紋承載水火之道,水道在外,交聯《九麵玄龜太一咒》。
如是島外便不是海水,而是烏光水,毒煞之炁蒸騰,引動水汽,顯照層疊幻象,又暗合先天八卦,阻人於無形之中!
這九元赤紋便如同玄龜九麵,在外麵的八麵顯照八卦,為的是托起中央的承天玄鏡,於內交聯《五鳳引凰南明咒》!
彼時,內養一口翠玉火,接引地下火煞炁日夜淬煉,真個有強敵來犯時,五炁玄冥靈光兜轉間,水即是火,火即是水!
如此水火兩相蘊養在自然之中,憑生許多威能不說,我於島嶼之中靜修,引得水火相濟,便是自身修煉的無上寶地!」
話說到最後,環視著整個島嶼,楚維陽似是真個瞧見了法陣禁製立下時的景象。
而聽得了楚維陽的講述,淳於芷竟是許久沒有說話。
沉默了數息,她才開口道。
「方寸間能做的文章本就有限,便是我親自出手,也頂多是做到這個份上了,以九元赤紋承載水火兩相,水相合真靈意境,火相居中接引地勢,未曾想過呐,楚維陽,你真正的才情,竟然驚豔在這裏!
不過,蘊養翠玉火的地方,先留下空檔來罷,我大約也有一些思路了,不能教海底火脈平白耗費了去,若是運用得當,這座島嶼便能是一處凶地,火勢若強盛,許是能有煉動北海玄銅的可能!」
說到此處,楚維陽猛地又將那玉簡翻出來。
他在依著玉簡之中的記載,找尋幾種足以布置陣法的寶材。
與此同時,淳於芷也似是說到了自己真靈振奮,竟開口催促道。
「先收攏寶材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島嶼能夠布置成甚麽樣,還得看手中的材料!」
說話間,楚維陽已經將手中玉簡放下,仔細觀瞧著眼前幾座交錯林立的茅廬,找尋到了門扉上烙印的標記,這才走到一座茅廬前,抬手捏起法印,引動純粹的水汽靈光刷落。…
靈光兜轉之間,霎時間,門扉洞開。
等楚維陽再抬頭看去時,那閃瞬間的奪目耀眼,幾乎是讓楚維陽又有了直麵海上朝霞的錯覺。
如是,微微眯著眼睛,等楚維陽適應了之後再看去時,那洞開門扉的茅廬裏,一座座木架林立,仔細看去,堆砌在木架上,盡都是一塊塊透著水潤、靈光飽滿的潔白玉石。
隻這麽一眼掃過去,光小臂長短,手腕粗細的靈玉,茅廬中滿滿當當就堆砌了數千塊,更別提幽暗的角落裏,映襯在靈光映照下的,是屬於煉金的明光。
這會兒,楚維陽多少有些呼吸一滯。
他早先時覺得自己窺見了百蛇列島莫家的跟腳底蘊,遂也對莫道忠所謂的浮財減去了大半的期待。
可這會兒,他才真真被震撼到。
難怪,難怪莫道忠非得尋這麽一個地方來安置自己的寶材。
一時間,楚維陽竟不知該說是莫家財大氣粗,還是莫道忠這個人太過心黑。
與此同時,淳於芷的清麗笑聲,也從楚維陽的心神之中回響開來。
「好!好!全數都用在這靈浮島上,這些靈玉正是合用!到時候,若是還煉不得那北海玄銅,我就不姓淳於!」
淳於芷那言語之中的肆意與暢快,恍惚間,竟然讓楚維陽想到了曾經在鎮魔窟上空氣勢崢嶸,無所顧忌的庭昌山大師姐!
像是閱盡千帆,她複又尋回了真正的心性與意蘊。
可與此同時,楚維陽一念間急轉,又趕忙開口,聲音裏多少帶出了些肉疼來。
「隻這一回,全數都用上?這可是上千的靈玉呐!隻……」
這般驚呼著,說到最後,楚維陽自己幾乎也頓住。
到底是閃瞬間被這樣的寶材惑住了心神,正說著話,卻又教楚維陽將之想了個明白。
「是了,便須得今日都用上!煉出寶器來,才合我修行用,否則這靈玉堆砌在這裏,便盡都是死物!莫道忠藏寶也不知藏了多少年,這番好處不也盡都落在我的手上了?若我也吝嗇著不敢用,來日難不成要
用它煉口棺材麽?用!盡都用!」
似是被楚維陽的心境所觸動,淳於芷笑的更是暢快。
「對!就是這樣的道理,寶材用了,落在身上的,才是你真正的底蘊,要不說,浮財便就隻是浮財呢……」
正說著,便聽楚維陽在後邊又緊緊地跟了一句。
「那就用!好好的用!若是煉不得北海玄銅,你就不姓淳於!」
心神之中,那清麗的笑聲忽地戛然而止。
好半晌,楚維陽都從木架上拿起了一塊靈玉仔細端詳著的時候,才聽見淳於芷複又恨恨的、咬牙切齒的開口道:「端的是……敗壞人興致!」
而回應淳於芷的,是楚維陽指尖處凝聚成的劍氣,恍若是銳利的刻刀,隨著撫摸在靈玉上麵,霎時間將之盡都削成巴掌大小、寬厚的平整玉片,再看去時,已有蜿蜒崎嶇的篆紋,深深地烙印在其上。
乍看去時,那篆紋盡善盡美。
恍若是……恍若是從道書的原本上,直直複刻來的一樣,那自然而然間,恍惚裏竟教人覺得,這玉石似是剛一現世是,就長成了這模樣。
一時間,心神之中又是長久的沉默。
再聽時,淳於芷遂又沒了怒意。
「才情呐……最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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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後,海上濃霧驟升。
層疊的霧靄像是經幢交纏,朦朦朧朧間,似是隻能聽得一道喑啞的聲音幾若長嘯一般隱約回響——
「攢簇乾坤造化來,手摶日月煉成灰!」
尋春續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