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通幽法百煉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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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質道殿之中。
    楚維陽幽幽的觀瞧著那大甕,觀瞧著那大甕裏擺放整齊的一枚枚蛇卵。
    這會兒,在經曆了之前數次的搜魂索魄之後,這些蛇卵在楚維陽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具具莫家修士借胎轉生的軀殼,變成了一道道蒙昧真靈的殘魂。
    一息,兩息,三息……
    良久的時間過去,大甕之中,再不見有蛇卵破裂。
    楚維陽知曉,自己應該更有一些耐心,便是以閆家三長老的手段,也不至於上一瞬間剛剛燒了一座島,下一瞬就直接趕到了另一處去。
    隻是道殿裏幽寂,沒來由的教楚維陽一息更焦急過一息。
    他不能賭,不能賭所有的莫家修士都是認死理的人,都死也不說借胎轉生之術以及靈浮島。
    畢竟再活一次的誘惑再大,也不如接續自己人身軀殼的性命生機。
    況且,也備不住有那心誌不堅定,經不住閆家三長老拷問的人。
    楚維陽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幾率,去賭別人的道心是否堅韌。
    一念及此,又想到這些妖蛇出世之後,那一道道不同本源的妖獸血煞,楚維陽遂也鑒定了心念。
    恍恍惚惚之中,似是馬管事曾經的聲音響在楚維陽的耳邊。
    「你需得好好活著,從盤王宗到鎮魔窟,再到我,你的身上掛著許多死去人的恨意。」
    「你需得好好活著!」
    緩緩地平複著稍顯悸動的心緒,楚維陽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朝著淳於芷問道。
    「芷姑娘,你們庭昌山,可有那等秘法,能教……」
    楚維陽相信,庭昌山是有這等秘法的,不隻是因為丹霞老母的出身,更因為淳於芷的魂魄就是這樣被抽離出軀殼,複又鎮封在另一人的靈台中的。
    見微知著,這該是丹霞老母,亦或是庭昌山修士的盛行手段。
    因是,楚維陽這裏話還未說完,電光石火間,淳於芷便也明白了楚維陽的意思。
    「你是說玄門通幽秘術?以這些借胎轉生的軀殼為引,以他們煉入蛇卵中的神魂本源為根源,直接在他們尚且活著的時候,將魂魄真靈牽引而來?」
    聞聽此言,楚維陽的反應有些奇怪。
    「這……這是玄門的秘術?」
    沒理會楚維陽的詫異,淳於芷繼續開口說道。
    「庭昌山中確實有這樣的秘術,隻是若一力施展,須得是築基境界才行,這會兒……也隻能再用上符陣了,可能用到的範圍,也隻有築基境界修士,還得是沒有身處無上大陣之中,沒有被甚麽頂尖的寶器庇護魂魄。」
    聞聽此言,楚維陽遂咧咧嘴一笑。
    「有秘術可用就行,至於旁的,盡人事,聽天命!」
    話音落下時,忽然間,渺遠的天際,一道轟隆的雷霆聲炸響。
    緊接著,等楚維陽看去的時候,接近黃昏時的陰沉天穹陡然間像是猛地低垂了下來,倏忽間,嗚咽的天風之中,瓢潑大雨直接傾倒下來。
    前世今生,楚維陽都是頭一回在汪洋大海裏討生活。
    可是源自於那幾位經年老修的魂魄記憶,那關於外海的四時體悟,這會兒忽地縈繞在楚維陽的心神思緒之中。
    「夏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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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蛇列島。
    江山雨落,無盡唏噓。
    可這會兒,人世間的一切感懷似乎都難化作雨滴落到那焰火的風暴之中去。
    隻霎時間,海島外,便是層疊的白色霧靄蒸騰而起。
    隻是再多的纏裹,
    卻也無法遮掩那熊熊火勢之中,隨風揚起的灰燼與塵埃,以及那些焰火裏麵,扭曲著挑動,恍若是古巫覡起舞的,自由而爛漫的身形。
    不時間,有揚起的灰燼與塵埃沾染著風暴外的瓢潑大雨,化作某種泥濘掉落下來,然後在焰火風暴裏複又被鍛煉成某種灰黑顏色的渣滓。
    緊接著,便是某種難掩的惡臭味道,在整座島嶼中彌散開來。
    隻是這會兒,閆家的三長老已經沒有心思去觀瞧島嶼上的一切了。
    他緊緊地皺著眉頭,那猩紅的眼波裏似是有傾瀉的汪洋在流淌,伸出手來的時候,層疊的火煞包裹著蒼白的手指,恍若是甚麽利爪,死死地攥著一個幹癟老叟的頭顱。
    一路以來的耐心,已經被漸漸地消磨幹淨了。
    因為閆家三長老已經明白了一個真切的道理——似乎庭昌山法統外傳妖族的事情已經成為了定局。
    倘若無法將這樁事情處理好,整個閆家,不隻是閆見明,包括他自己在內,將會有許多許多人,為之亡命奔走,為之付出性命。
    而這一切的因由,都是那放在閆見明乾坤囊裏的一部道書。
    於是,三長老低下頭,看向大半張臉已經血肉模糊的老叟。
    「你應該知道我是來問甚麽的,你也不是貧道第一個問這些話的人,貧道一路走來,殺了許多人,還可殺更多的人,可我需得有一個答案,必須得有一個答案!
    所以為了這個答案,我願意放一個人一條生路,那麽,這位……莫道友,你願不願意回答貧道?」
    沉默著。
    一息,兩息,三息。
    三長老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麵容,似乎又有變得扭曲起來的趨勢。
    他死死地抿著嘴,似是在竭力的遏製某種即將要噴薄而出的衝動。
    下一瞬,就在三長老已經微微眯起眼睛來的時候。
    忽然間,三長老的耳邊,傳出了幾乎比焰火的霹靂聲還要低微的蒼老聲音。
    「我……我說……我說……」
    於是,隻閃瞬間,三長老複又冷靜了下來,他平靜的臉上不見了絲毫的表情,隻是抬起手,生生用那利爪提著老叟的頭顱,然後稍稍側頭。
    「說,貧道聽著呢。」
    話音落下時,那老叟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
    「族長她……」
    三長老皺了皺眉頭,他又變得不耐煩起來,催促著追問道:「你們族長她怎麽了?」
    話音落下時,連縈繞在三長老耳邊的破敗的喘息聲都忽地戛然而止。
    再看去時,那老叟直直的瞪著那雙渾濁的眼眸,就在三長老的手中,忽地失去了生機,隻有一口仍舊悠長的出氣,不時間帶出些嘴角的血沫。
    狠狠地將手往下一摜。
    三長老怒極,立身在原地,幾乎要將一口牙都咬碎。
    他咧了咧嘴,仿佛要嘶吼,閃瞬間,又似是有話要說。
    可最後,他的臉色一點點猙獰起來,到底還是在無聲息的沉默裏,忽地將回旋的五鳳火相演化到絕巔。
    淒厲的鳳鳴聲中,方才聽得三長老恍若是痛苦的低沉呻吟。
    「老母,何苦我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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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浮島,土丘前。
    原本鑲嵌著玉符的平台,這會兒又被楚維陽極奢侈的鍍上了一層薄薄的煉金,再仔細看去時,煉金的表麵上,盡都是些細密的紋路。
    說來也奇,不論是哪一類篆紋,如今楚維陽見得也多了,論及諸般用法,見得都是這些篆紋首尾勾連,那一條鎖鏈便是一道禁製;再了不起數道鎖
    鏈彼此交織成網,便是無上陣紋的雛形。
    可還是頭一回,楚維陽但見這符陣的表麵,盡都是些彎曲的似蝌蚪一樣的古怪文字,有的長,有的斷,倏忽間粗重如點,倏忽間又蜿蜒似鉤。
    可不論如何的奇異,這些蝌蚪篆紋盡都獨立的篆刻在煉金表麵,誰也不與誰勾連牽係,隻錯落有致的描繪著。
    這便是玄門的通幽秘術符陣。
    這會兒,平坦的土台上,橫擺著的,已然是堆積成小山一般的妖蛇軀殼。
    仔細看去時,內裏已經完全沒有了魂魄真靈的波動。
    隻是在陣紋的正中央,仍舊有著一小堆蛇卵,任由之前符陣的驅動,卻不曾有魂魄真靈被攝取而來。
    可麵對這樣的變故,楚維陽卻並不擔憂,他反而像是消去了懸頂之劍一樣,整個人忽地鬆弛了下來。
    又或許也有被太多人的記憶洪流衝刷心神,受到了些影響的緣故,這會兒的楚維陽臉色煞白,偏生卻有了幾分微醺的姿態,仿佛有種眩暈感如影隨形,卻又教楚維陽飄飄乎不知所以。
    原地裏,楚維陽捏起一枚蛇卵來。
    他仔細的辨別著上麵的細小紋路。
    「唔,認出來了,這是莫道忠他十三堂叔的借胎轉生之軀殼,隻是……這人被他的親弟弟害死了,抽取了體內妖脈來煉化修行,又為了防止他報複,刻意用了道符籙,教他魂飛魄散……」
    說罷,楚維陽的手腕一揚,就將蛇卵拋起,緊接著,手腕處的白玉毒蛇,忽地像利箭一般騰空躍起,血盆小口一張,便將那圓潤似丹藥的蛇卵吞下。
    緊接著,玉蛇纏繞在楚維陽的手腕上,蛇軀舒展之間,那白玉般細密的鱗片縫隙中,忽然有赤紅的血光不住的兜轉而過,而伴隨著血光的兜轉,玉蛇的氣息也一息更勝過一息。
    「好孩子!百條妖蛇軀,就是百種妖蛇血煞,而百煉靈元是《青竹丹經》第二篇的要旨所在,有這打下基礎來,便能給你鋪就通往築基境界的通衢路,再有……再有血煞道,養煉血中元靈,與那《青竹丹經》,豈不是天作之合?」
    話音落下時,玉蛇吐著蛇信,發出嗡鳴聲,似是歡快的應和著楚維陽。
    而與此同時,楚維陽的手複又落在了一枚圓融的蛇卵上。
    輕輕地捏起,楚維陽喑啞的聲音也忽地高起來了一分。
    「這是……莫島主為她自己準備的借胎轉生之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