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元門聖教獨根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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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話,說得是梨花帶雨,說得是涕泗橫流。
    可原地裏,楚維陽仍舊神情不變,冷冷地用那雙空洞的眼眸看向青荷姑娘。
    許是洶洶風暴裏教人頓覺寒意,許是楚維陽那望來的目光太過於沉鬱,原地裏,青荷姑娘很是啜泣了幾聲,肩膀愈漸顫抖起來。
    老實說,瞧著青荷姑娘那幾若是渾然天成的一舉一動,楚維陽很難從她細微的神情變化之中辨別出她方才那一番話裏,到底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
    若是換做那真個隻有十幾二十年閱曆的人,隻怕極難在這樣楚楚動人的啜泣麵前穩定住心神。
    事實上,隨著青荷姑娘那一舉一動間,楚維陽也不是沒有過在某幾個閃瞬間裏產生那甚是旖旎的遐想。
    可是回過神來的時候,真切的注視著青荷姑娘的時候,她仍舊毫無瑕疵的表演著,可沒來由的恍惚,卻教楚維陽回想起更多。
    隻能說,那股子茶味兒,忒濃烈了些。
    前世今生的紛亂記憶在心神思緒裏交纏在一起,教楚維陽的第一反應,便是下意識的敬而遠之。
    沒有來由的敬而遠之。
    因是,還沒有開口說話,楚維陽遂真個往後猛地退了一大步。
    原地裏,青荷姑娘仍舊啜泣著,正要再往前撲,卻忽地撲了一個空,連帶著上半身都跌落在地麵上,等再艱難的支撐起身形來的時候,濕漉漉的精致衣裙上麵已經沾染的滿是泥濘。
    她花著一張臉,這會兒甚至忘記了哭泣,幾乎不敢置信的看向那退了一步的楚維陽。
    而與此同時,楚維陽那平靜而喑啞的聲音也在呼嘯的海濤聲中真切的響起。
    「為甚麽非要將自己的性命托付給勞什子的因果和天數?為甚麽非要來找我?為甚麽不去鎮海道城中躲避?」
    許是未曾預料過楚維陽竟然會有這樣的詰問,一時間,青荷姑娘隻怔怔的楞在那裏,嘴巴張得大大的,卻好半晌,甚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
    與先前那番極其流暢的哭訴,幾乎判若旁人。
    一念及此,楚維陽複又很是感慨的搖了搖頭,然後他繼續問道。
    「但你有句話不假,你已經騙過我一回了,今兒個,我不清楚你話裏哪句真哪句假,可既然人撒了謊,就該是在算計別人——你在算計我?還是你話裏邊提及過的唯一一個外人——你在算計你師父?」
    這一下,原地裏,青荷姑娘直接抿起了嘴來,沉默著不再出聲。
    楚維陽又是搖頭。
    「話敞開來說,你該知曉我是誰,該知曉我的跟腳,如今再無依無靠,我到底也是曾在盤王宗山門裏待過許多年,又在鎮魔窟中真切瞧見了鬼蜮的人,似我這樣的經曆,如今猶自活的好好地……你隻拿這些教人心煩的話術,不使點兒百花樓的真本事,青荷姑娘,你很是瞧不起我啊!」
    話音落下時,厚重的水汽大幕的背後,那晦暗的天穹上,忽地,一道明亮的雷光倏忽而過。
    轟——!
    再之後,是連綿的雷聲回響,幾乎像是一道洪鍾大呂,敲在青荷姑娘的心頭。
    仔細看去時,青荷姑娘怔怔的楞在原地,臉上已沒了多少的血色。
    可楚維陽的話,一字一句就像是鋒利的刀片一樣,連綿不斷的紮進她的心脈裏,傳遞著難以言喻的痛楚,迸濺出大片大片的鮮血與生機。
    「我還沒有築基,說這些引誘人元陽的話,你是在壞我修行;退一萬步講,我真個隻是收了你為仆,大活人一個,有跟腳,有法脈,百花樓的嫡傳,你這是在教我尋死……
    可你也更應該知道,我奔逃九萬裏隻為
    逃出生天來,一處安穩的靜修之地,我看得跟我的性命一樣重要!從靖安道城,再到這靈浮島,青荷姑娘,你真真是那討債的鬼啊!
    所以你在這浩浩天災裏邊做這麽一樁事兒,那紛繁的因果裏麵,你就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是我殺了你?」
    話音落下的時候,青荷姑娘又顫抖了起來,隻是這一回,她顫抖的不隻是肩膀,從眼皮到嘴唇,從筋骨到血肉,死亡的恐懼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痙攣起來。
    頗有些茫然的睜著眼睛,隻閃瞬間,青荷姑娘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你……你不能殺我!我曾與你說過百花樓用《五髒食氣精訣》煉煞的方法!這是傳道之因果,我與你有恩情在的!」
    聞聽此言,幾乎下意識的,楚維陽便要樂出聲來。
    與魔道修士在生死危機麵前講恩情與因果。
    楚維陽像是第一次發現,青荷姑娘的身上,竟然還有著這麽獨特的天真存在。
    原地裏,楚維陽忽地笑了一聲。
    「看來……你是在算計你師父。」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的聲音裏滿是篤定。
    而聽得了此言,青荷姑娘幾乎像是受了驚,猛地一哆嗦,緊接著,複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不斷顫抖的睫毛間,是滾燙的熱淚止也止不住的流出。
    她本該知道,上一次在靖安道城中,一番勾心鬥角,她實則也未曾占據上風。
    她也本該明白,能教師雨亭那樣鄭重對待的人,不會是甚麽尋常的微末散修。
    而心神上的交鋒,有時候棋差一著,可能就是徹徹底底的一敗塗地。
    說到底,是她打心底裏沒瞧得起楚維陽,才導致了這會兒的境遇,竟教人將心意看得透徹,最後被輕視的,反而是跌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自己。
    在她最引以為傲的層麵上,輸的一敗塗地。
    一念及此,青荷姑娘反而抹了抹眼淚,她輕輕地揚起下巴,朝著楚維陽露出了那潔白如玉的細長脖頸。
    「是,我是在算計我師父,滿意了?」
    隻一句話,她似是將自己從淤泥裏拔了起來,褪去了一切的粉飾,展露出屬於她自己本性的風采。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原地裏,楚維陽沒再繼續追問,似乎對於青荷姑娘來自己麵前算計她師父這件事情本身並不太感興趣。
    這會兒,他甚至有餘裕,抬頭眺望了幾眼護島陣法外的海域變化。
    緊接著,楚維陽方才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可你不該來找我,說甚麽因果和天數,瞧見了我靜修的道場,我說過,我把這個看的跟我的性命一樣重要!這件事兒,咱們倆須得有個說法。」
    聞聽此言,這會兒再瞧著語氣,反而像是青荷姑娘開始詰問了一樣:「說法?你不殺我?」
    楚維陽頗詫異的看了青荷姑娘一眼,忽地笑道:「你剛剛自己說的,與我有恩情來著,就這麽盼著我殺了你?你有跟腳,有法脈,還是百花樓的嫡傳,我小門小戶的,本就沒想著與元門大教結下這麽深的因果來。」
    話音落下時,海灘上是死一樣的寂靜。
    不知想到了甚麽,沉吟了數息之後,楚維陽忽地又開口道:「哦,對了,不知你曉不曉得,你……師父,師雨亭,我曾與她見過麵來著,那是我還沒到靖安道城時的事情,距今有一陣子了。」
    原地裏,青荷姑娘第二次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她像是甚麽都不敢去看,又仿佛閉上眼睛是為了讓誰都不去看她。
    隻倏忽間,層層粉紅的顏色便從她的臉頰上暈散開來。
    麵紅耳赤。
    眼花耳熱。
    因著羞憤,她幾乎有著沒來由的眩暈感覺。
    瞧見青荷姑娘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長久沉默中,原地裏,楚維陽的心神之中,回想著的,是淳於芷那暢快的笑聲。
    仿佛這會兒,那些魔道修士的鬼蜮手段,在她的眼中已經盡是些不堪一擊的孱弱貨色。
    緊接著,笑聲過去,淳於芷清麗的聲音繼續響起。
    「用《噬心喚命咒》!不是丹霞老母留下來的那部道書,而是真正原本的《噬心喚命咒》!隻消教她念了,隻消教她奉上神念與香火,比甚麽心神禁製都好用!
    真等到你哪一天證道金丹……不,隻消你凝練丹胎,將那一縷神念香火煉入丹胎中去,縱然是她先你一步證道金丹境界,也需受你掌控,再沒有翻身的那一天!
    而且你不是擔心與百花樓結下甚麽解不開的因果麽?這《噬心喚命咒》便奇詭在這裏,端是在無形無相之間掌控人心神魂魄,於外卻不露半點道與法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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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海深處。
    肆虐洶湧的風暴,幾乎將天與海席卷成了一樣的顏色。
    無盡的水汽大幕之中,師雨亭自半懸空中艱難的淩空飛遁。
    下一瞬,師雨亭駐足在原地,懸在頭頂上的金丹法旨,這會兒已然在狂風之中不住搖曳,愈顯靈光明滅不定。
    仔細的朝著那翻湧的無垠海浪看去,空蕩蕩的海麵上,哪裏還有青荷的身影。
    緊緊地皺著眉頭,師雨亭終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手捏著蓮花法印將金丹法旨收起,這才身形折轉,朝著另一個方向遁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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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浮島,海灘上。
    這會兒,青荷姑娘手中捏著一炷線香,漸漸地,有含混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玄冥丹鼎內,五炁脈輪中。」
    「禦諸煞而演四時,掌水火而降龍虎。」
    「古元門聖教獨根苗,今曆劫混煉諸宗法。」
    「養劍書符,蘊靈培丹。」
    「因是奴婢,噬心喚命。」
    「至高至上,至親至尊。」
    「截雲法劍元胎靈韻道果虛君。」
    「至高至上,至親至尊。」
    「截雲法劍元胎靈韻道果虛君。」
    「至高至上,至親至尊。」
    「截雲法劍元胎靈韻道果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