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嗯、”

    手掌下傳來小動物般的嚶嚀聲，他慢慢鬆開了手。

    “是我、是我，你別動手。”

    少女緊張到沙啞的聲音傳入耳中。

    他徹底放開了她。

    “咳咳咳咳咳……”

    薑棠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咳的臉都紅了，剛剛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沒了。

    連遺言都想好了：係統太廢物了，根本保護不了她！

    係統：【嗚嗚嗚qaq~】

    “出去。”

    等到薑棠停住咳嗽，少年甚至沒有問她怎麽找到這裏的，又為什麽進來，開口便是趕人。

    薑棠咳嗽一頓，然後才又咳了兩聲：“什麽嘛，我可是好心給你送吃的，你怎麽能這麽沒禮貌。”

    說完，她將兩個還帶著溫熱的饅頭，塞到了少年手上：“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吧？嚐嚐。我在廚房偷的！”

    少女聲音還帶著幾分小得意，仿佛會“偷”東西有多麽了不起。

    南星心頭莫名一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反正有些奇怪，讓他覺得不適應。

    於是他便克製不知自己的毒舌嘲諷道：“誰稀罕你的東西，你不怕她殺了伱嗎？”

    薑棠：“不怕啊，不是你說的，要保護我嗎？”

    少女理所當然的話讓他一卡，手指捏著手中不算太軟的饅頭，仿佛陷入了沉默。

    薑棠似乎沒有察覺他的不對，小聲問他：“你一直躲在這裏嗎？是不是因為難過了？”

    黑暗中，少年的夜視能力極佳，清楚地看到少女亮晶晶的眼眸看著……另一個方向在說話。

    他閉上眼睛，沒有理會。

    薑棠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少年的回憶，別了別嘴，消沉了一會兒，又打起精神：

    “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一說到故事，南星就想到她講過的那個“養子弑母”的故事，嘴角抽了抽，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格外沙啞冰冷：

    “你是想讓我去殺了她？”

    “當然不是！”少女驚訝的反駁：“我有那麽壞嗎？我隻是想給你講講我自己的故事而已。”

    她的故事……

    南星眼神動了動，垂下眼簾沒有再說話。

    薑棠當他默許了，於是開口用溫柔甜美的嗓音講了起來：

    “我娘在我兩歲的時候就死了，她死了沒多久，我爹便給我找了個繼母，說要照顧我……”

    少女用輕盈的語調講起她如何被後母虐待，不到幾歲就負責家中洗衣做飯，卻常常吃不到一頓好飯；又或者冬日被逼著上山撿柴火，卻因為力氣太小，身體僵硬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直到成年後，傷處也會疼痛。

    “其實隻是這些還算好的，但我爹死得早，他去世後，後母覺得養我太浪費糧食，便把我賣進了王府還錢，”

    “王府也不好混，負責管教我們的嬤嬤嚴苛……”

    薑棠一邊回憶一邊講著“自己”初入王府時候如何被欺負，打壓。

    明明是那麽淒慘的回憶，可是她語氣太過溫柔恬淡，很難讓人將之聯想在她身上。

    發現身邊的少年半天沒有說話，薑棠稍微頓了一下，微微偏頭：“你不相信嗎？”

    南星是相信的，因為早在薑棠不知道的時候，有關她的生平，他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

    甚至可能比她本人更要清楚。

    可此時此刻聽著少女用自己的過往安慰他，他很不習慣，下意識的用刻薄的語言掩蓋情緒：

    “那你的命還不錯，攀上了容王，從此一步登天。”

    隻是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了。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描補一下啊，就聽到少女輕飄飄的一句：“是啊。”

    一瞬間，所有的後悔盡數消散，化作唇間一句還未出口的冷嗤。

    “然後，在我最幸福的時候，又被王爺拋棄了。”

    南星一僵，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她。

    “我早就習慣了，不會被任何人選擇。”

    少女輕盈淺笑的一句話，卻讓他像被什麽凍住了。

    是啊，她不說，他都差點忘了，她的悲劇都是“她”一手策劃，由他親自執行的。

    他也曾親眼看著那個很“愛”她的容王，寧願犧牲她，也要選擇“真相”。

    她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拋棄了兩次，也“死”了兩次。

    一瞬間，就連南星都覺得她有點可憐了。

    好一會兒，黑暗的山洞中響起少年沙啞低沉的聲音：“節哀。”

    薑棠一噎。

    “不用，我很好。”她輕輕吸了口，依舊是溫柔快樂的語氣。

    她很好？

    南星無法再回應，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麽。

    “你看看我，身邊的人都拋棄了我，沒有人會選擇我。你才被一個人拋棄而已，並沒有那麽慘。”

    她說著頓了一下：“所以，你不要難過了。”

    薑棠說完便安靜下來，等著少年慢慢消化。

    “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為什麽要安慰我？

    即便知道少女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可南星還是望著她的方向。

    薑棠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我想告教教你，人生在世總會遇到對不起自己的人。被傷害了就要勇敢反擊回去，躲在暗處流淚，是最沒用的表現吧。”

    比如，聽從她的挑撥，去和那個女人反著幹。

    薑棠心中暗暗想著，就聽到少年發出靈魂拷問：“那你可要去報複容王？”

    薑棠一愣：“我……”

    “你為他死了，他還有青梅竹馬安慰，你不恨他嗎？”

    薑棠：……

    好小子，還挺難騙的。

    “不恨。”

    她輕輕呼吸了一下，壓下起伏的心緒：“做出選擇的人是我自己，所以要怪也隻能怪我。我不會怪他。”

    南星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那你真是大度。”

    “我不大度的。”

    薑棠不確定少年在哪個方向，可她還是看向他：“我不會怪他，可我也不會原諒他。我無法做什麽傷害他的事，我能做的，隻有再也不見他了。”

    她明明聲音平穩，可他卻好像聽到她在哭泣。

    “有那位白小姐在王爺身邊，他一定會慢慢走出失去我的痛苦，既然如此，我這個被‘拋棄’的人，也沒有再回去的必要的。我的心很小的，做不到大度。既然回不去了，那就不要回去了。”

    薑棠輕輕的說著，不知道是說給少年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原本想要反駁南星，怔怔地看著她，此時外麵月亮慢慢升起，皎潔的月光一點點將山洞照亮。

    照出少女柔軟的裙擺，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似乎吸了吸鼻子，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對他說：

    “時候不早了，你要回去了嗎？”

    南星不想回去的，可是麵對少女的詢問，又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回去。”

    薑棠笑了：“那就一起吧。”

    她說著，朝他伸出了手。

    南星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拉她的手，而是自己從地上站起身來。

    薑棠失望了一瞬，自己的計劃並沒有想象中成功呢。

    正準備抬步往外麵走去，耳邊忽然傳來少年的聲音：“你真的不準備回到容王身邊了嗎？”

    薑棠一愣，回頭看她。

    少年的臉隱在黑暗中，是她看不清的樣子。

    她也沒有在意：“不回去啊。回去做什麽？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經死了，回去詐屍嚇死他們嗎？”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逗笑了：“其實我覺得這裏挺不錯的，如果你們不趕我走的話，我可以住在這裏嗎？其實我會很多事的，洗衣服、做飯，繡花，撿柴……我都可以的。”

    薑棠隻是說來逗他的，沒有發現當她說這話時，身邊的少年望著她的眼神多麽得亮。

    “可以。”他說完怕她不明白，補充了一句：“你不想走，就可以留下。”

    “真的嗎？”

    薑棠眼睛亮了一下，不過下一句話自己又打斷了：“還是算了，芳嬪娘娘應該不會同意吧。你若是哪天不在了，她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薑棠苦笑著低下頭，看著柔弱可憐，卻隻有熟悉她的係統知道。

    它家宿主又開始挑撥離間，給芳嬪上眼藥了。

    果然，薑棠的話勾起了少年好不容易忘記的仇恨。

    他的氣勢變得冰冷，胸中的怒火又一次燃燒起來。

    他以為他是天生命賤，活該這輩子受盡苦難，可今日卻告訴他，他所有的苦都是來自那個女人。

    是他親手將他推入地獄……

    身上的無數的傷口在這一刻仿佛也重新泛起了疼。

    “我說過，不會讓她殺你的。不管我在不在，都有一樣。”

    少年的眼神漆黑冰冷，像極了過去每一次接下新的任務。

    每一次的任務，他都會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完成。

    這一次，也一樣。

    即便明知道少女是故意說這些話給他的聽，可是南星還是決定要她活著。

    這是他第一次違背那個人的話。

    他不後悔。

    今天隱隱感覺到身邊的少年有什麽地方變了，她也不著急去窺探。

    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對他道：“那我們回去吧，你肯定也餓了。”

    南星：“……嗯。”

    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薑棠微微勾了勾嘴角，終於學會回答她了，有進步。

    而就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熟悉的係統音：

    【南星好感+50、】

    薑棠：！！！

    “做什麽？”

    察覺到少女忽然炙熱的目光，南星下意識離她遠了一點，似乎有些防備。

    “咳，”薑棠移開視線：“我在想等會回去吃什麽？你喜歡吃麵嗎？我煮的麵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嚐一嚐？”

    南星有些詫異，可是沒有拒絕：“隨便你。”

    說完下意識加快腳步走在了前麵。

    薑棠愣了一下，忙追上去：“誒你慢點啊，我追不上了。”

    聽到她的話，原本可以走得更快些的少年，莫名停下腳步。

    嘴上說著“你腿真短”，卻在少女追上來，慢了下來，仿佛刻意配合著她。

    “我本來就比你矮啊，”薑棠不以為意地說著。

    南星不理她了。

    山洞離廚房有些遠，一路上，少女嘰嘰喳喳，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南星先是忍著，後麵實在忍不住了：“你話這麽多，你的王爺不會覺得你很吵嗎？”

    薑棠一下子安靜了，低下頭：“對不起。”

    一句話，讓原本有些煩躁的少年忽然有些後悔了。

    【南星好感+10。】

    係統又一次播報，心中卻無比焦躁：【宿主，這家夥的好感沒什麽用的，沒有必要的……】

    薑棠隻當聽不到，語氣卻比剛才失落了許多：“走快點吧，不然等會就太遲了。”

    她說完，加快腳步走在了前麵，不再去吵他了。

    而看著少女背影，南星卻覺得比剛才更加煩躁了。

    “你等等，不是走這……”

    “啊！”

    薑棠埋頭走著，前麵突然出現一道雪白的身影擋住去路。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往後躲去。

    南星走過來，正好擋住了她。

    “你們在做什麽？”

    看著兩個人，芳嬪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她原本一直在緊張少年中午那沒頭沒腦的話。

    因為心虛，所以她沒有去找他。

    可是現在是怎麽回事？

    “你躲了一天，就和這個女人在一起？”

    她手指著薑棠，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氣，仿佛不是少年正好擋著，她就要衝上來殺了她。

    薑棠被“嚇”得發抖，人已經躲在了少年身後，小心翼翼的扯著他的衣袖，小聲道：“你說過要保護我的。”

    她講“不讓她殺她”換成“保護”，是用了小心機的。

    既能激起少年的保護欲，又能順便氣死對麵的女人。

    “立刻殺了她，我就原諒你今日的放肆！”

    芳嬪壓著怒火下令，刻意忽視薑棠，目光落在麵前的少年身上。

    南星擋著薑棠：“我說了，我不會殺她。”

    一句話，又將芳嬪的怒火推高：“你確定要和我作對？”

    南星沒有說話，可是那保護的姿態已經證明了一切。

    薑棠躲在他身後，不小心抬眸和女人對上時，目光中的挑釁看得芳嬪怒火中燒。

    “就為了這個女人，你竟然不聽我的話？我再說一次，立刻殺了她！”

    芳嬪越是生氣，薑棠越是高興。

    兩邊劍拔弩張不妨礙她趁機挑事：“娘娘何必咄咄逼人？我人已經離開王爺了，也妨礙不到你什麽了，就不能留我一命嗎？”

    一邊說著，拽著少年衣袖的力道又緊了幾分，仿佛要依靠他來汲取安全感。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