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應該在密室親手了結蕭景曜的，可是又怕這血光之氣會被師兄們察覺。
    稍稍思索，她想到了後山的無妄深淵。
    那裏神鬼莫見，是毀屍滅跡的絕佳所在。
    站在無妄深淵的邊緣，狂風獵獵，陰冷無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掙紮的蕭景曜，心中第一次產生了難明的情緒。
    他明明虛弱不堪，卻偏偏來抓她的裙角。
    “師尊，為什麽！你為什麽如此絕情！”
    她有了瞬間的恍惚，何為絕情啊？
    大道如此，弱肉強食，她不過是……取她所需罷了。
    想到這裏，她再次重複了那句實話。
    “曜兒，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她看到，蕭景曜渾身一顫，終於鬆開了她的裙角。
    他揚著頭，眼裏的最後一絲光亮緩緩消散，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猙獰可怖的神色。
    夜風獵獵，吹過無妄深淵，像是絕望的嘶吼。
    “攬月，我若還有命在，定將你抽魂奪魄，慰我所受之辱！”
    她聞言偏了偏頭，原本想殺蕭景曜的手停了下來。
    這樣，貌似也挺有趣的……
    於是她右手一揮，改殺為推，一臉冰冷地看著蕭景曜墜入了這不見底的深淵。
    “你若有命在，我等著……”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對某件事有了期待……
    蕭景曜的消失引起了兩位師兄的懷疑，但她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他外出遊曆了。
    她的修為沒有了爐鼎的幫助，再次停滯了下來。
    日子慢慢恢複了平靜，甚至還有了一絲乏味，直到兩年後，九州出現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鬼修。
    作為名門正派之一，她與清河師兄被天羅殿召集，前往索縈島滅鬼。
    那一戰昏天黑地，足足牽扯了大半個九州。
    不知為何，那鬼修似乎格外針對她，招招殺機，令人膽寒。
    第二次大戰之時，為了救清河師兄，她落入了鬼修之手。
    索縈島內陰詭不堪，暗無天日，他在她麵前揭下麵具，正是曾經的少年模樣。
    他一臉邪氣，俯身而來，猶如當初的她，居高臨下。
    他攥住她的下巴，薄唇貼在她的耳畔，低沉著聲音說道：“師尊，我回來了……”
    她不知怎麽的，嘴角微微一揚，竟沒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星奕和清河師兄前來相救，當發現鬼修竟然是他們疼愛有加的蕭景曜之時，都不由地大驚失色。
    而當他們知曉爐鼎之事時，更是痛心疾首，難以置信！
    可是，攬月畢竟是他們疼之入骨的小師妹，他們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喪命。
    於是，他們低聲下氣哀求蕭景曜，隻求留她一命。
    蕭景曜眸光血紅，獰笑出聲。
    他說：“攬月這輩子，已經注定了死在我的手裏。”
    “而且，是痛不欲生，不得超生！”
    他大興土木，在索縈島修建了十八層地獄，日日觀她受刑受苦。
    而她也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人間極刑！
    她的神魂被蕭景曜強行剝離出來，投入了十八層地獄之中，日日承受刀刻斧鑿、腰斬火燒之苦！
    此種劇痛，神魂皆顫，生不如死！
    她知道，蕭景曜是想看她跪地求饒，後悔莫及的模樣。
    他日日守在旁邊，守了一百二十年，便是想聽她鬆口哀求一句。
    可是，她心頭空空，雙目空空，仿佛天生便沒有這種情緒。
    整整一百二十年，神魂被折磨到最後，隻剩一抹恍惚的殘識。
    “攬月，你說！你後悔了沒有！”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神魂湮沒的最後一刻，耳邊響起了蕭景曜的聲音。
    她迷迷糊糊睜眼，透過那張昳麗的臉，仿佛看到了一絲恐懼和慌亂。
    ……
    攬月直直噴出一口血來，那忽然爆發的情感和積累的疼痛一下子在她體內炸開！
    第五伴星見狀嚇了一跳，她想上去攙扶攬月，卻被第五代真一把拉住。
    “星兒！不許打擾你妹妹！”
    “可是，妹妹看起來好像受了很重的傷！”第五伴星一臉擔憂。
    第五代真搖了搖頭，心疼卻無奈。
    攬月如今要接受的，是完整的一世記憶和情感，包括那些傷害和疼痛！
    隻要撐過去，她便可以融合另一半神魂，成為完整的攬月！
    這時候，隻能靠她自己，誰也不能打擾！
    攬月蜷縮在地上，雙手捂頭，痛苦不堪！
    看過了另一個自己對蕭景曜所作所為，攬月隻想含淚喊一句：
    人渣！！！
    沒有什麽用心良苦，也不是什麽有苦難言，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很顯然，神魂分離並不是簡單的分割成兩個個體。
    九州攬月似乎在神魂分離的同時，也被剝離了七情六欲。
    所以，她冷心冷情，一切以自身修為為重，根本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蕭景曜被她看中，收作徒弟，再被當成爐鼎，就是個純純大冤種！
    這……另一個她根本洗不白的……
    尤其是，攬月正在逐步接受當初的記憶，正好看到蕭景曜在她的身下……
    他的怨恨和絕望那麽深刻，早已刻入骨髓，無法忘卻！
    攬月無法想象，蕭景曜要是知道，他怨恨至極的惡毒師尊就是她，他會如何麵對……
    如今的恩好，真的可以抵消當年那痛不欲生的仇恨嗎……
    很快，難以想象的撕裂痛苦奔湧而上，攬月正在感同身受，十八層地獄裏的一百二十年！
    她渾身顫抖，整個神魂都在不斷抽搐！
    絕望痛苦的聲音從攬月的口中壓抑地發出，遠遠超過了超負荷吸收天道之力的至痛！
    攬月以手抓地，祈求著疼痛快點過去。
    這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另一個自己確實是個狠人！
    從記憶中來看，這整整一百二十年，她竟然一聲都沒吭！
    就在攬月獨自承受這份痛苦的時候，命盤也開始了自我修補。
    第五代真抬頭，看到懸浮在攬月頭上的命盤發出了模糊的紫光，那條裂縫越來越淡！
    她情不自禁攥緊了身旁第五伴星的手，心中的憂慮越來越深。
    可一定要……遮掩得住才好啊！
    就在這時，攬月忽然慘叫一聲，記憶融合的最後，以九州攬月的神魂消散結尾！
    她看到九州攬月眸光濕潤，第一次流露出了別樣的情緒。
    “原來，這便是感情嗎？”
    “那緣何……魂飛魄散之前，才讓我心有所感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幾近癲狂的蕭景曜身上，濃濃的悲哀和傷痛忽而洶湧而上。
    “曜兒，為師……”
    她啟唇，想留下什麽話，可是轉瞬間，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篳趣閣
    她早已……沒有這個資格了……
    攬月以手揪心，最後時刻感同身受的絕望，才是最刺痛人心的。
    索性，一路無情到底。
    而不是死前覺醒，連一點反悔的餘地，都不留……
    淚盈於睫，攬月痛苦不堪，難以釋懷。
    這時候她的周身開始散發出濃鬱的紫光，將命盤也籠罩其中！
    最後一條裂縫在紫光的照耀下緩緩消失。
    當攬月那悲痛絕望的淚水落下之時，命盤終於嚴絲合縫，再次回歸完美無瑕的整體！
    自出生便被強行分離的兩半神魂，在這一刻徹底融合！
    轟隆——
    天上雷聲大作，異象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