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眼裏的血色猛地一滯，一時間呆怔在那裏。
    攬月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蕭景曜的臉。
    她隻是緊緊攥住蕭景曜的手，快速將神魂分離的原委說了一遍。
    末了，攬月不由舔了舔略顯幹澀的嘴唇。
    說實話，她剛穿過來渡化神雷劫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
    抓著蕭景曜，是怕他跑了，有什麽矛盾和想法，還是當麵說清楚的好。
    好在，她融合神魂後修為大漲，蕭景曜現在應該打不過她了……
    攬月忐忑地胡思亂想著，心中又不由地驚疑，蕭景曜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莫非……他心中對我的恨意已經滔天，以至於一句話都不願同我說了？”
    攬月惶恐難安，正欲抬頭，忽然蕭景曜猛地傾身而上。
    攬月隻覺得腳下一空，順勢向後倒去，可頃刻間卻又落了地。
    熟悉的幽香躥入鼻息，攬月不可思議地環顧四周，隻見密室幽暗，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
    怎麽……又入了這個幻境？
    這裏發生的一切，於她和蕭景曜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
    攬月終於鼓起勇氣抬眸去看蕭景曜，卻見他雙目血紅，在一片幽暗中看不清情緒。
    攬月心裏猛地一咯噔，曜兒這是對她起了殺意嗎？
    想到曾經讓蕭景曜承受的那一切，攬月決定，就是挨蕭景曜一刀也可以！
    “哎喲喂，蕭景曜那小子支棱起來了！這一次終於是他在上麵了！”
    腦袋滿是調侃的聲音突然傳來。
    “那是！我爹要重振雄風，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小意一向很捧場的。
    攬月:“……”
    她剛剛醞釀好視死如歸的情緒，又被這倆活寶硬生生給整散了……
    蕭景曜聽到這裏，突然轉頭朝虛空中看去。
    腦袋“臥槽”一聲，然後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曜兒……”
    攬月感受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有些不習慣地動了動。
    蕭景曜那精瘦的身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可是攬月現在全身心都在如何爭取蕭景曜的原諒，消除蕭景曜的執念，沒發現某人那血紅的眼睛裏盛放的不是殺意，而是。
    “曜兒，這件事可以說是天意弄人，那時我失了七情六欲，心中隻有大道至上。”
    “臨死前我是後悔了的，可是那時候瀕臨魂飛魄散，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穿回來後，對你的好都是真心的！”
    攬月攀住蕭景曜的肩膀，說得情真意切。
    “師尊……”
    蕭景曜終於開口，他聲音嘶啞低沉，模糊了情緒。
    “在！”
    攬月猛地一激靈，立刻嚴陣以待！
    “是你，一直都是你，對嗎？”
    蕭景曜的眸光低垂著，輕聲問道。
    攬月趕忙點頭，“曜兒，是我，對不起。”
    “師尊好狠的心呐。”
    蕭景曜終於抬眸，血紅色的目光落在了攬月的臉上。
    他細細描摹著攬月的眉眼，腦子裏掠過那令他痛恨無比的過往。
    可不知道為什麽，當知道彼師尊就是此師尊的時候，那自我厭憎的情緒竟奇跡般地消散了。
    卑劣的是，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絲隱秘的欣喜和期待。
    曾經的苦是真的，可如今，與眼前人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了起來。
    隻是……他怎麽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呢。
    她眼眶微紅，盛滿的都是對他的憐惜和愧疚，他又怎麽能忍得住……
    “曜兒，當年的仇已經結成，過往不可追，為師現在可以補償你的。”
    “你要如何才能放下執念，為師都可替你去做！”
    攬月不知道，此時趴伏在她身上的，已經不是那個破碎不堪的可憐靈魂。
    他的眼裏閃爍著光芒，仿佛在蓄謀著什麽。
    “師尊……”
    他低低地輕喚，眉眼斂下，聲音中透著一絲痛苦。
    “若不是後來的你再次出現，我此生都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救我於肮髒的掖獄，你可知當年的我敬你若神明，你便是叫我付出生命，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可是你騙了我，你救我……是因為我的爐鼎體質。”
    “我曾經，真的恨不得殺了你。”
    攬月聽到這裏，渾身微微一顫，蕭景曜那絕望的眼神又湧入了她的心頭。
    這時候，蕭景曜突然俯身而下，將臉埋在了她的頸間。
    攬月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令他們二人何其緊密，她隻知道，蕭景曜正在向她敞開心扉。
    他肯說，那一切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攬月甚至抬手輕環住蕭景曜，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恨，曜兒，你是該恨我的。”
    蕭景曜微微張嘴，下一刻，攬月的頸間便傳來了一陣刺痛。
    她微微顫栗，卻還是一言不發地偏過頭去。
    曜兒心中恨意難平，他要泄憤，是應該的。
    “師尊，你知道在無妄深淵，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蕭景曜微微退去，眸光中血色緩緩退去，卻染上了一層別樣的薄媚。
    攬月聽到這裏，一顆心立刻揪了起來，那股心疼又翻湧了上來。
    “那時候，我的修為隻有練氣前期，和廢人無異。”
    “我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心中隻有那股恨意，支撐著我不肯咽氣。”
    “我想，我定要回去，看你露出後悔的模樣。”
    攬月緊了緊擁著蕭景曜的手，她確實早就後悔了。
    這時候，蕭景曜話鋒一轉，忽然輕聲問道:“那一百二十年，師尊也很痛吧。”
    “師尊恨我嗎？”
    攬月搖了搖頭，雖然那痛苦如今想起來，還是讓她肝膽俱顫，但這便是因果。
    是她先傷了蕭景曜……
    “曜兒，我該怎麽做，才能助你放下這個執念？”
    攬月心頭微苦，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蕭景曜受反噬之力折磨的！
    蕭景曜不知在想什麽，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讓攬月感到坐立難安。
    她就知道，蕭景曜是放不下的。
    他肯在這裏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話，已經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一切都起於當年的爐鼎之事，那就讓它結束於爐鼎吧！
    攬月攀住蕭景曜的肩膀，猛地一個翻身，就改變了兩人的位置。
    她坐在蕭景曜身上，一臉堅定地說道:
    “曜兒，這一次換為師來做你的爐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