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神跡，第五代素原本幹枯冰冷的手像是被灌入了養分一般，慢慢變得豐盈紅潤。
    她那枯槁蒼白的臉上流淌過藍光，眉眼也重新變得生動了起來。
    白致逸和王神器依舊在向第五代素的體內注入神力，她的血肉慢慢散發出晦暗的金光，攬月知道，他們這是在為代素催生神體。
    神台承載了一路神位，得之則成就一路神君。
    第五代素吸收了無射的神台，那她便是當之無愧的下一任無射神君，白致逸從前不敢讓她接觸的神力，如今卻成了她急需的養分。
    攬月半跪在床前，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第五代素的身上正溢散出濃烈的生機，當初因為她的出生被吸走的血肉精氣，此時也已經成倍回到了代素的體內。
    她躺在床上，呼吸平靜而勻速，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看到這裏，攬月的呼吸卻忍不住漸漸加快了。
    身體的恢複意味著，第五代素離清醒也不遠了。
    攬月貪戀蹊徑中看到的那個溫柔母親，又惶恐自己害她受了太多了苦。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得益於當初白致逸在雷霆藏下布的高深套陣，還有蹊徑外那濃鬱的雷海，如此強烈的神力波動竟一點也沒有溢散出去。
    蕭景曜站在眾人的最後，他身周隱隱有灰霧湧動，卻原來早就撐開了混沌，將此地都保護了起來。篳趣閣
    他向來思慮周到，又慣將事情做得盡善盡美，是一個十分可靠的男人。
    這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直到第五代素的身上湧出了濃烈的金光，與眉心處的藍光交相輝映，白致逸和王神器同時收手。
    攬月見狀精神猛地一震，純金的和骨血說明——神體已成！
    “爹！”
    攬月興奮地抬頭去看白致逸，忽然麵色猛地一變。
    她將第五代素的手交給跪在她身旁的白行晏，心急地站了起來。
    “爹，你怎麽了！”
    白致逸撐靠在床邊，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嘴唇竟連一絲血色也無。
    攬月嚇了一跳，轉頭去看王神器，見他雖然也稍顯吃力，但狀態依舊很好。
    這這是怎麽回事
    按理來說，白致逸作為十二路神君之首，修為應該是最高深的才對。
    攬月心中隱隱起了疑雲，隻是此時白致逸的狀態很不好，她不得不壓下心中憂慮，先把眼前的關渡過去。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白致逸，可是此時白致逸的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了床上的第五代素身上。
    “月兒，將我扶到你娘身邊。”
    白致逸微微顫聲，攬月這才驚覺，他竟然虛弱到連移步都做不到了。
    她趕忙扶著白致逸坐到了代素身旁，然後走向了王神器。
    王神器微微喘著粗氣，看到攬月過來，竟下意識地避開了與她的對視。
    攬月心頭一跳，當下已經肯定，白致逸和王神器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她！
    攬月心中的不安愈深，她正想悄悄傳音問問王神器，這時候背後卻傳來了一道模糊的輕吟聲。
    攬月腳步猛地一頓，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忽然渾身血液都湧動了起來。
    而眼前王神器那欣喜無比的神色也再次驗證了攬月的猜想。
    她緩緩回過身去，正見床上之人長睫輕扇，慢慢睜開了眼睛。
    “素素。”
    白致逸上半身微微前傾，他顫抖著聲音開口，滿是小心翼翼，生怕嚇壞了床上那脆弱的人。
    攬月屏住呼吸，她不知道這五十年的時間蹊徑會給代素留下什麽傷害。
    白致逸一手撐著床沿，看似冷靜如初，但是他那顫抖的肩膀已經出賣了他的心緒。
    第五代素沉默的這幾秒，對白致逸而言仿佛是不可忍受的淩遲。
    沒有人知道，他等這一刻，究竟用了多久，而為了這來之不易的重逢，他又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致逸你哭了”
    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卻讓滿室之人都眼前一亮。
    代素吃力地抬手，像是穿過五十年的風雨，輕柔地落在了白致逸的臉上。
    這張臉比起從前，少了一份意氣和張揚，他攏緊的眉頭裏，是她離開的這些年，歲月給他留下的痕跡。
    淚水被代素覆在手心裏，燙得她渾身一震，瞬間就紅了眼眶。
    “致逸，這些年……你過得不好，是嗎”
    “對不起，是我回來得太晚了。”
    “當年說恨你，我一直都很後悔。”
    “致逸”
    “對不起”
    代素呢喃輕語，淚水落進了她的鬢邊。
    她隻字不提這五十年受的苦，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明明還在支配著她，她卻隻是心疼眼前這個男人。
    因為她知道，白致逸受的苦難與煎熬，一點也不比她少。
    最誅人心的，是失去。
    白致逸卻隻是搖頭，因為他不敢開口。
    他怕一開口，這麽多年積壓的痛苦就會不受控製地湧上來。
    這五十多年，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而如今，素素回來了，她一句“致逸”，就足以撫平他的一切苦難，將這長久的等待，化作奔向重聚的心甘情願。
    在場所有人，或許隻有蕭景曜最能與白致逸感同身受。
    因為，命運對他們都不仁慈。
    白致逸那隱忍的背影，讓蕭景曜看到了熟悉的傷痛。
    心潮起伏之下，吸收了斷臂的右手又在隱隱作痛，蕭景曜不動聲色地按住手腕，隻是將目光落在了攬月身上。
    世間唯一良藥，是眼前的心上人啊……
    想必，現在的白致逸也是這麽想的吧……
    “素素，見見孩子們吧。”
    白致逸壓下喉嚨洶湧的澀意，將代素輕柔地扶坐了起來。
    第五代素的臉上生出了一絲迫不及待，她垂眸，先是看向了跪在床邊的白行晏。
    白行晏怔怔地望著代素，五十年的時光仿佛隻流淌在他們身上，她真的一點都沒變。
    “晏兒，孩子，你長大了。”
    代素笑著朝白行晏伸出手去，她眸光晶亮，湧動的水霧裏盛滿了對這個孩子的溫柔和愧疚。
    缺席他的成長，當年的不辭而別，都是她這個做娘的不稱職。
    可是，當看到自己的兒子長得如此高大俊朗，那份油然而生的自豪又怎麽也掩藏不住。
    這是一個母親發自內心的情感，百感交集，複雜無比。
    但是，她對孩子的愛，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