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若月高興的推著車來到校門口，卻看見媽媽板著臉正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也沒說什麽，調轉了車頭就騎上了車，她本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可媽媽在生氣，她隻能沉默的跟上。
    一路上媽媽都沒說什麽話，她已經許久沒見媽媽生過那麽大的氣了，走了兩個紅燈口，她試探性的回頭看媽媽，媽媽依舊繃著一張臉。
    “媽，你怎麽了？”
    “沒怎麽。”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
    “說什麽話，好好騎車！”
    媽媽一句話就把若月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若月隻能小心翼翼的沉默著，跟著媽媽回家。
    回了家，菜已經切好準備下鍋了，媽媽一言不發的進了廚房，若月也隻能一言不發的進了房間，拿出書來，心思卻在廚房裏的媽媽身上，不時探出頭去看看，緊張的氣氛充斥著整間屋子。
    林貞做好菜，馮天安還沒回來，她看見若月在房間門口探頭探腦的，心裏的火壓不住，“你不看書在那裏探頭探腦的幹什麽？！”
    若月有些無奈的轉身回房，林貞卻叫住了她，“你出來，我跟你聊一會兒。”
    她乖乖的來到飯桌前坐著，媽媽不似平日一般手上總有點事做著，而是在她麵前正襟危坐，她也不自覺的坐直了身板。
    “你在你們班是不是不說話？”
    媽媽的語氣不似問詢，倒像是質問，若月的心頓時就有些慌，低下了頭。
    “我問你是不是不說話！你低著頭幹什麽？回答我啊！”
    媽媽的聲音驟然升高，嚇得若月一跳，“啊……我……我……”
    “你什麽你！唉！”林貞重重的歎了口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又不是個結巴，為什麽連話都說不清楚？！難怪不討同學喜歡！”
    若月皺眉，心裏有些委屈，“我……為什麽要討同學喜歡啊？”
    林貞看著若月，難以置信，“你是個班委！不討同學喜歡，你這個班委的工作怎麽進行下去？！你過去在學校的時候不是挺討同學老師喜歡的嘛！怎麽現在年齡長大了，人倒還蠢了？！你不懂得討別人喜歡，將來你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領導同事不喜歡你怎麽辦？”
    若月無奈極了，“可是……我不想當班委啊……”
    “啪”的一聲，林貞重重的一掌拍在桌麵上，“你胡說什麽？！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當班委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你的組織協調能力那麽差，那麽不討人喜歡，以後走上工作崗位怎麽辦？！”
    我不是靠別人的喜歡活著，我活著有我自己的意義和價值。
    若月的話被林貞這一掌堵在喉間，她看著媽媽，目光裏是委屈，是不服，是想為自己說句話，可強勢的林貞卻絲毫都看不懂。
    “回房間看書，我一會兒喊你吃飯！我看看有沒有教什麽口才的培訓班，我送你去上！”
    若月站起來，轉身回了房間，重重的關上門，趴在書桌上，無聲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衣袖。
    她不是自小都是這個性子，小學的時候她也曾活潑過，她也曾和許多同學相處得很好，有時聊天聊得放學都不想走。
    可媽媽說她太不穩重，沒有女孩子的樣子，讓她文靜些，多看書，少說話，也不許她和成績不好的同學做朋友，她在媽媽麵前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上，漸漸的，她也學會了不再辯駁。
    反正，她的辯駁，除了她自己，也沒有人聽得見。
    一整個晚上家庭氣氛都很緊張，馮天安回了家，林貞的臉色越發不好了，若月低著頭快速的吃完飯，回了房間不久之後就聽見隔壁房間傳來了低聲的爭吵，隔著房門，她聽不真切，可依稀聽見媽媽說報班的事情，她心裏煩，跳上床用被子捂住了頭。
    隔壁臥室裏，林貞和馮天安吵得不可開交，起因是林貞下午拿著工資存折去銀行打了記錄，卻發現馮天安自己在存折上加了張銀行卡，偷偷取走了一百塊，她當即在銀行就要氣暈過去！
    “我問你，你辦銀行卡什麽意思？！錢沒有幾個，還想著藏私了？！你那一百塊哪裏去了，啊？！”
    林貞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依舊淒厲無比，馮天安煩不勝煩，“我辦張卡怎麽了？！我辦了張卡，工資不也是發到存折上嗎？又不會發到別處，你在這裏發什麽瘋？！”
    “用了幾十年的存折你不辦卡，現在你去辦了？要不是背著我做虧心事，你何必去辦卡！你今天能偷偷取走一百，明天就能偷偷取走一千！你說！那一百塊，你拿去幹什麽去了？！”
    馮天安眉心都打了結，和額頭上滄桑的皺褶連在一起，看著越發苦了，“我取一百塊怎麽了？我堂堂一個大男人，取一百塊錢零花都不行嗎？！”
    “零花？你放屁！”林貞罵得口沫橫飛，嫌棄至極，“我每個月沒有給你零花錢嗎？現在是什麽時候你不知道嗎？孩子高一，馬上麵臨高考，高二高三正是和別人拉開差距的時候，不得給她報個補習班？她還要學國畫，不是錢？老師說她溝通能力不行，還得給她報個培訓口才的班，你在這個破單位一輩子，混到現在不過也就兩千來塊的工資，一個月給你兩百零花不夠，你還要另取？！我告訴你，你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偷盜，你是個小偷！”
    林貞氣頭上的話越說越離譜，馮天安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抬起手指著她，微微顫抖，“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張牙舞爪，跟鎖魂的黑白無常有什麽區別！孩子那麽優秀，還要整天這個班那個班的報，我看你就是有病，得治！”
    “呸！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黑白無常？你也配得上？！”林貞越說越氣，想到過去，心裏越發不甘，“現在嫌我醜了？你怎麽不想想我當初嫁給你的時候什麽模樣？！整個單位的人誰不說我漂亮，現在呢？！我為什麽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嫁給了你！整天都在算計怎麽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換誰來誰不老不醜？！我為什麽給孩子報班，你心裏不清楚嗎？還不是因為希望她將來優秀有出息，好好找個老公，不要走上我的老路，嫁給你這麽個窩囊廢！”
    馮天安說不過林貞，一瞬間隻覺得氣得頭暈眼花，他伸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好好好，我窩囊廢，我說不過你，我走行了吧？我就擦亮眼睛看看，你究竟有多能耐！”
    “滾！快給我滾！你敢回來，老娘拿掃帚把你打出去！晦氣的東西！”
    馮天安摔門而去，林貞坐在床上，來來回回的看著兩張存折上加起來不到五萬塊錢的存款，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她抬手抹掉，把存折裝進包裏。
    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去銀行取一萬塊，找機會給牛老師送去。
    家裏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她不能讓她在老師同學和親戚朋友們麵前抬不起頭來，她省吃儉用一輩子，就是為了若月，她要若月將來好好的活著，挺直了腰杆活著，自己掙錢自己花，看見自己想買的東西沒有猶豫就可以買下。
    她辛苦一點，沒關係，可她不能讓若月將來辛苦。
    她不能讓若月重蹈覆轍，一輩子困在憋屈的小房子裏，用盡了全力也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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