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站在眾人的目光裏，心跳如鼓擂，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為自己爭取想要的權益，“李……牛老師，我想……想當英語課代表。”
    她的聲音依舊很小，話說得磕磕絆絆，她緊張得咬緊下唇，手都在顫抖，她攥緊了拳，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鎮靜些。
    她這一站，眾人都有些驚訝，平日裏都不與同學主動說話的人，此時竟然主動站起來競爭班委，林潔也有些意外，回頭看王娟，王娟臉上同樣也是驚訝的表情。
    尹老師看著若月，微微的笑了，“我也正有此意，牛老師。”
    牛老師挑眉，“我倒也不是說若月不好，隻是若月不太擅長處理和同學的關係，呐，昨天剛投的票，大家都覺得若月不適合當班長，我是怕將來你們配合不好，耽誤學習進度。”
    尹老師剛要說話，牛老師笑起來，“這樣吧，現在都講究民主，既然是一場競爭，我們就還是投票來表決吧？”
    尹老師麵上有些不悅，卻也不好當眾與牛老師翻臉，他隻是個任課老師，牛老師是班主任，說到哪裏，班主任做決定都是說得通的，他隻能沉默。
    “來吧，大家舉手表決，支持林潔當英語課代表的舉手。”
    同學們還未抬手，若月坐了下來，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什麽結果，她的同桌在桌下給她遞了張小紙條，她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在抽屜裏打開紙條。
    若月，對不起。
    她抬頭，她的同桌皺著眉，猶猶豫豫的舉起了手。
    滿臉都是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她看著紙條，有些自責，結果昭然若揭，自己，又何必來這一出自討沒趣呢，為難了自己，也為難了別人。
    牛老師昨天既然用那樣尖銳的詞匯攻擊她，又有誰，會在這樣的時候，為她舉起手呢。
    “牛老師，馮若月還沒表決呢！”
    眾人回頭，雷穆陽要舉起的手躍躍欲試，“快點，手都要舉酸了。”
    尹老師的聲音傳來，“那麽，支持馮若月的同學，請舉手。”
    雷穆陽快速的舉手，李學愷也舉起手，在他們的帶領下，差生小團體的四五個同學都舉起了手，讓若月意外的是，陳旻臻低著頭看書，卻也舉起了手。
    她回頭看雷穆陽，他的目光穿過了中間的同學，也看向她，他高舉的手像是一把劍，劈開了萬丈深淵裏的黑暗，從縫隙裏帶來一絲光明。
    感動在她心裏蔓延，隔在中間的那些同學仿佛都成了虛幻的剪影，她和他，站在那天夕陽下的球場裏，他看著她微笑，他臉上的笑容如陽光一般耀眼，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若月回過頭，一瞬之間心裏就釋然了，剛才盤旋在心裏的內疚與自責煙消雲散。
    古往今來，人類冗長的發展軌跡中，沉默的總是大多數，卻也總會有人，身披鎧甲，帶來耀眼的光。
    那是勇氣，是堅定，是讓人始終堅持走下去的力量。
    足以震懾，也足以撫慰。
    她抬起頭看向講台，沒有如之前一般紅了眼眶，她甚至不後悔她站起來說出自己內心的渴望。
    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
    說出了一句磕磕絆絆，卻完整的話。
    “呐，尹老師，同學們表決的結果已經很清楚了，不如就還是由林潔繼續擔任英語課代表吧。”
    尹老師沒說話，看向若月，若月微微的笑，尹老師也沒回應，兀自走上講台，“那麽，我們開始上課吧？”
    牛老師點頭，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教室，尹老師拿出上次隨堂測試的卷子，開始講解卷子上的知識點。
    下了課，李慧第一時間來到若月身邊，拉著若月就出了門，來到露台休息區的角落裏坐下來，“若月，剛才對不起……我知道你英語好，尹老師也喜歡你，你就是適合當課代表，我不是故意不選你的，我……我隻是……”
    若月看著李慧一臉的為難笑起來，“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別傻了，我心裏都清楚。”
    李慧看著若月不免心疼，想起匿名小紙條的事，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你究竟是怎麽得罪牛老師了？”
    一提這件事，若月臉上的笑容淡下來，搖了搖頭，“可能……是我確實不招人喜歡吧。”
    李慧垂下眼想了想，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可是……內向的同學多了去了，她為什麽針對你啊？如果你沒得罪她，會不會是你媽媽……不會啊！你媽媽對老師，一向很客氣的啊！”
    若月聽著，心裏也疑惑，她向來是老師的寵兒，這陡然被班主任針對，她自己也是雲裏霧裏，她隻知道，這樣的針對，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想到媽媽，她歎了口氣，無奈的笑，“反正，除了你，沒有人喜歡我。”
    李慧握緊她的手，想到雷穆陽的當眾發言，狡黠的笑起來，“哪裏隻有我一個人，我看雷穆陽也是怪喜歡你的嘛！次次都為你說話，還在英語卷子上畫你的畫像！”
    “你胡說！那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李學愷都說是你！”
    “你怎麽整天不好好學習，淨關心沒用的！”
    “我又學不來，努力不努力，有什麽區別？不如聽點八卦開心一下！”
    “……”
    “不過……”
    李慧想起聽過的小道消息，微微皺了皺鼻子，若月不解，“不過什麽？”
    “不過……聽說雷穆陽，不僅是個差生，還是個……壞孩子。”
    李慧說得沒有傳言中那麽難聽，替換了傳言中“流氓”兩個字。
    “壞孩子？”
    若月更不解了，壞孩子？她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詞了，“怎……怎麽個‘壞’法？”
    “我聽說他之前幹過很多離譜的事，男孩子打打鬧鬧正常，但是有一次，他跟男同學發生了口角，險些……要了人家的命。”
    李慧說得小心翼翼，若月微微挑眉，“是因為什麽事？”
    “不知道，小道消息嘛，總是模模糊糊的，所以你發現沒有，在學校裏，雷穆陽都是橫著走，沒有人敢管他，不管老師還是同學。”李慧壓低了聲音，“你看看，牛老師那麽橫的人，不過也隻敢嘴上占占雷穆陽便宜，實質性的，什麽都不敢，淨拿著我們這些沒有背景的人開刀！”
    若月沒注意聽李慧後來說的話，她的思緒，都停在“險些要了人家的命”上，她想起來運動會上雷穆陽的所作所為，她搖了搖頭，“不會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哪樣人？”
    “不是壞孩子，他不會的，如果那是事實，一定有原因，絕不會僅僅因為發生口角，他就……”
    李慧微微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來，“合著我後麵說的話，你都沒聽啊，注意力都在為他辯解上啊！哎呀呀……我們的小若月，春心萌動啦！”
    若月臉一紅，“別胡說！”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雷穆陽？”
    “當然沒有！胡說什麽！我們平時都不說話！”
    “就是不說話才有問題！誰知道你們周末都說什麽悄悄話！”
    “我媽管我多嚴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這意思，你媽管你不嚴，你就要跟雷穆陽單約了？”
    “……”
    李慧和若月笑鬧著，關於匿名小紙條的事卻一直放在她心裏，她幾次都想告訴若月，小紙條，是牛老師故意要那麽做的。
    可是，她又不敢。
    她怕若月聽了心裏更難受，也怕若月告訴她媽媽實情，她媽媽來找牛老師當麵對質，把自己說出來。
    她和若月不一樣，她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她怕牛老師也為難她，讓她畢不了業。
    高中三年，隻是若月的過渡罷了，她會考上頂級學府，會擁有光明的未來，可高中三年於她而言，是最後的學生生涯。
    她不敢造次，更不能讓畢業證有所閃失。
    這個畢業證，是她人生的全部。
    她笑著和若月說話，握緊了若月的手，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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