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過半，靈茶到了合嘴的溫度。
    程帆忽然同城隍老爺子聊起羊城那個盜竊功德箱的少年。
    城隍老爺子聽完一陣吹胡子瞪眼。
    不經神明也就罷了，竟然連功德箱也偷？！
    還有王法嗎？
    還有法律嗎？
    程帆啞然失笑，旋即解釋道：
    “那孩子本性不壞，看在老土地的麵子上，我們也就給了他一個機會。”
    “再說了，偷的又不是您廟裏的功德箱，至於這麽激動嗎？”
    城隍老爺子一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表情看著程帆。
    “誰說我廟裏功德箱沒被偷過？隻是不好意思提罷了！”
    老爺子的胡子又翹了起來，顯然被這件事氣得不輕。
    作為一個喜好打抱不平的道人，程帆笑著問他：
    “偷了多少？追到沒有？閻君可曾怪罪？”
    城隍老爺子翻了個白眼，不爽道：
    “也是小娃娃偷的，做不得數！閻君大人日理萬機，哪有閑工夫去管這種小事？”
    “老夫派去陰差去看了看，那孩子是拿錢給重病的母親買藥，心一軟就放了他一馬。”
    程帆點頭微笑，“倒是個孝順孩子，若是能改過自新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切！”
    城隍老爺子輕啐一聲。
    “有一有二，三和四也不會遠。”
    “一切不是走正道來的財物，都會腐蝕人心。”
    “苦衷越多，越不能姑息，否則他會有千般萬般借口求你可憐他。”
    程帆聽出了其中的問題，神色肅然道：
    “莫不是貪圖了便宜，不肯踏實過日子？”
    “豈止！”
    城隍老爺子一雙眼珠子瞪圓，罵罵咧咧道：
    “伸手第一次帶著忐忑，那是為了老母親。”
    “伸手第二次，忐忑沒了，開始為自己。”
    “再到後麵，忐忑沒了，敬畏也沒了。他不怕鬼神，隻怕警察。”
    “偶然一次被廟祝逮到，扔了出去，上了廟裏的黑名單。最後卻變成了法外狂徒。”
    “張三？”
    程帆眨眼看他。
    “關張三什麽事兒？”
    老爺子不懂梗，一臉納悶兒。
    見程帆笑著搖頭，他兀自說道：
    “這種人從一開始就不值得同情！”
    “所謂的大發善心，最後都變成了罪惡種子的土壤！”
    “人間不如意十有八九，怎可能事事順心如意？”
    “他難，別人更難！”
    程帆點頭讚同：“的確如此。”
    “更難的人都在靠自己，為何要幫那些腆著臉伸手的人？”
    “幫了他，豈不是對那些更難的人不公平？”
    話音剛落，便看見城隍老爺子幽幽地看著他。
    心裏在說：‘真人，原來你全明白啊！’
    程帆嘴角一抽，合著說了那麽多話，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城隍老爺子這是在埋怨自己多管閑事兒了。
    說得恐怕還是那對母子的事兒。
    果然，老爺子暗戳戳道：
    “真人呐，有些人就是天意如此，無需多管。”
    “不是所有的因果都是好因果，好心辦了壞事的情況還少見嗎？”
    城隍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看著程帆。
    程帆心中了然地點點頭。
    他走的這一遭，算是給那母子倆強行續了命。
    延長的陽壽的因果自然算在了程帆的頭上。
    程帆微微一笑，閉口不言。
    他何嚐不知道這一點？
    道家典籍裏寫滿了清淨無為和順其自然，他怎會不知？
    他就是這樣的人罷了。
    真讓他做一個山野自在仙，不是不行，而是不願。
    世間多疾苦，讓他閉眼當做沒看見。
    他做不到。
    如果修道修到最後變得無情無我，修到頭也沒什麽意思。
    看不到的也就罷了，在他眼前的事他沒法當做看不見。
    因此。
    麵對城隍老爺子探詢的語氣。
    程帆隻是淡淡一笑，溫和道：
    “下次一定。”
    看到程帆堅定溫和的眼神。
    城隍老爺子微微歎了口氣，搖頭不再多言。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不必再說。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下次一定”究竟是什麽意思。
    城隍老爺子抿了一口靈茶，清涼暢快的氣感從腳底升騰而起，直達頭頂。
    “好茶，好茶！”
    眼神中閃過一抹驚異之色。
    “這靈茶……”
    “我徒弟種的，新品種。”
    程帆淡然一笑，言語中帶著得意之色。
    城隍老爺子點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討好。
    手指在桌上打了個圈兒，似乎正醞釀著如何開口討要。
    程帆看得分明，心中暗笑。
    用不著聆聽心聲都能猜到個七八成。
    想拿走靈茶，不交待點兒東西可不成。
    “城隍大人，這茶……”
    “好茶！好茶！”
    老爺子麵露喜色，以為程帆打算送他一些。
    “這茶我覺著也不錯。”
    程帆淡定地抿了一口，不再多言。
    這可把老爺子急壞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眼巴巴地想要，卻不是很好意思開口。
    畢竟剛剛還敲打人家來著，現在又腆著臉討茶，他的臉皮還沒修煉到那種程度。
    “話說……”
    程帆晃了晃茶杯，淡笑道；
    “那個小女孩，她是廟裏新來的陰差吧？”
    城隍老爺子眼睛滴溜溜盯著茶水，下意識隨口說了一句：
    “哦，那小祖……小丫頭確實是新來的陰差。”
    老爺子心裏一緊，還好他反應快，剛說了個話頭就意識到不對。
    險些就要說漏嘴了！
    滄桑憨厚的老臉上浮現出一抹訕笑：
    “沒事兒提一個小小的陰差做什麽，喝茶，喝茶。”
    一看他這副心虛的模樣，程帆便知道他心裏有鬼。
    那個白毛黑發的小蘿莉絕對不簡單。
    心中一動，發動聆聽心聲的神通。
    立刻聽到老城隍心道：
    ‘哎喲，好險好險，差點兒就說漏嘴嘍！’
    ‘我這小祖宗怎麽引起這位真人的注意了？’
    程帆心中暗笑：
    一個小小的陰差，能惹得你堂堂城隍神親自跑來滴水鎮？
    真以為程某會察覺不到？
    正當城隍老爺子用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時，程帆又道：
    “是嗎？她好像不是一個簡單的陰差吧？”
    看到程帆臉上戲謔的笑容，城隍老爺子眼神一縮，暗道不妙。
    ‘不可能啊？那小祖宗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道玄真人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他已經到了推衍天地的程度了！’
    城隍老爺子後頸一涼，看向程帆的眼神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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