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殺你，但也救不了你。”
    顧餘生看著不斷切換形態的田紫霄，他的左手手心忍不住捏著一條紅魚魂佩，他親眼目睹了田紫霄落入這般境地，就算反應再遲鈍，也明白了所有的真相為什麽他會在迷失之海遇見莫晚雲，為什麽夫子收她為徒一定要過學海無涯。
    因為她的遭遇和田紫霄一樣，也和自己一樣，而且這種事，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
    她的父親莫瀟湘，本是聖院書山少年成名的大儒，為何頹廢無言，因為他無法說出真相，什麽狐族半妖，通通都是假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莫瀟湘當年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和荒丘的狐族做了某種交易，讓莫晚雲能夠活下來。
    那麽自己呢？
    顧餘生此刻的內心情緒是何等的激蕩，一方是朝思暮念的莫晚雲，一方是身在局中的自己，那當年自己的阿爹阿娘，又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原來人痛到深處，又無力改變命運，隻能保持沉默。
    顧餘生深吸一口氣，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知曉真相，他也終於理解，為何莫晚雲一定要和自己分開了，或許她更早觸及真相，有不得不獨行的理由。
    “殺了我，你殺了我，我絕不會怪你！”
    曾經高傲無比的田紫霄，此時痛苦哀慟，若在尋常，顧餘生是絕不會動惻隱之心的，可現在，他亦在因果之中。
    “我帶你回天宗。”
    “不，你殺了我，你根本不懂靈魂被拔之痛！”
    顧餘生並不言語，隻是抬起手凝出一道蒼翠的劍氣，田紫霄解脫般抬起頭顱。
    唰。
    一道蒼翠的劍氣斬過田紫霄的身體，他隨手一帶，將其從地上拔起，朝著森林南下，心有掛礙，遁速奇快無比。
    就在顧餘生帶田紫霄不久，渡劫失敗的田藏淵帶著一眾強者降臨，他將一名死去的修士強行重塑靈魂，卻從那靈魂的碎片之影裏看見顧餘生揮劍斬女兒的一幕。
    “餘錦生！”
    “田某與你不共戴天！！”
    ……
    “為什麽？”
    “為什麽我沒死？痛苦也減輕了許多？”
    一葉化飛舟，顧餘生在舟頭，田紫霄躺在葉子上，她手捂著胸口，不斷觸及被顧餘生用劍斬過的地方，她在天宗修行多年，道宗諸多典籍他看過，田家藏書百萬，她也都看過，但她不懂，為什麽劍氣穿體，人卻不死？她甚至想要以神識探查自己的神海，卻被針紮般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
    “我以為……”
    田紫霄頹然坐在葉舟上，身為化神修士，她的三魂原本已經化元嬰，但卻被詭異的手段強行奪走，此時她如同廢人，一身法力盡失，身為天宗天才，她知道此去天宗，將會麵對怎樣的結局。
    悲從中來，田紫霄想要從葉子上一躍而下摔死，卻發現連動一下都無法辦到。
    “別尋死，我救你隻是善念抉擇，很多人都會這麽做。”
    顧餘生背對著田紫霄，風吹過他的青衫，袖口獵獵作響，青絲飄搖，若是平時的田紫霄，眼裏是沒有眾生的，此時她躺在葉子上，隻能看見蔚藍的天空白雲後退，以及少年那挺拔的身影。
    她想起兩天前，她父親在謫仙城內呼風喚雨，為她解咒煉丹，她自也將顧餘生歸為利益驅使的那一類。
    當她失去所有，才能夠真正地審視人世間，也才能夠用眼睛看一個人。
    “在之前……我似乎……還欠你一份人情。”
    似乎？
    顧餘生淡然一笑。
    出身高貴的人，都有相同的毛病。
    “是有這麽一回事，但現在你若給，我也不好意思要，先放著吧，我沒有去過天宗，我隻管前行，你要打起精神來指路。”顧餘生並未在雲間禦空，而是特意在山林間穿梭，“我本來打算與天玄道人會合的，但他的氣息消失了，不過沒關係，我會把你安全帶回天宗，至於你的遭遇，我會替你保密。”
    顧餘生雙手抱懷，樹葉之舟急穩且迅捷，偏偏靈舟外無任何結界。
    田紫霄一言不發，她固然悲於自己的命運，另一方麵，又對顧餘生多了幾分好奇，謫仙酒會，她雖見顧餘生與管家動手，但在她看來，那不過是點到為止的互相試探，她雖然此刻失去戰鬥力，可她對顧餘生的認知，依舊將他視為元嬰修士。
    在時沙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散修想要成為元嬰的確不容易，但對於資源壟斷的世家而言，並不困難，所以她依舊輕視顧餘生的實力，將他定為有奇遇的散修。
    天玄道人為何氣息消失，她當然知道，但此時的她也並不完全信任顧餘生。
    現在她唯一的希冀就是平安回到天宗之後，能依靠自己的背景以及過去在天宗的表現，讓那些閉關的長老修複神魂，亦或者傳給她重新修複神魂的秘術。
    雖然這很難。
    田紫霄轉身看了看山勢，開口道“南下七百裏，有一片巨大沼，是上古戰場萬族之血形成，就算是煉虛修士也不敢輕易深入，你若沒有辟邪避凶的手段，最好繞道而行。”
    顧餘生看著越來越險峻的群山，白雲之上有大妖獵食，森林越發像他曾經逆流時間時在洗心村見到原野，內心生出幾分激動，“繞路得多久？”
    “向西南有一座佛城，可以通過傳送陣直接到三宗山外……但是……咳……咳……”
    田紫霄提及佛字，情緒陡然激動，劇烈地咳嗽。
    “向東呢？”
    “向東有九座險山，叫九曲山，以你的實力，恐怕得半月……”田紫霄掙紮著動了動手臂，將一個瓶子取出來，“裏麵有三枚禦風丹，你服下後，應該能提升不少遁速……”
    “原來你沒我想象的虛弱嗎？那就好。”
    顧餘生看都不看那丹藥瓶一眼，腳下靈舟倏忽而飛，風聲呼呼嘶鳴，如急雷音波驟然炸開，在樹冠之梢留下千丈風剪。
    “你！”
    田紫霄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周圍的山川盡數後退，現實的景呈現虛幻模糊不清，她雖未直接受到可怕的罡風吹麵，但如此奇速，竟已不在她父親之下。
    而且讓田紫霄震驚的，是顧餘生並沒有向西南或者東南，而是徑直向南，夕陽之下，那一片可怕的血沼已然在天際若隱若現。
    這是何等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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