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青鳥盤亙在天空，細雪被翅風吹拂，大地卷起一層白茫茫的霧氣，袁豐穀和天衍道人對視一眼，縱身一躍，同時出現在青鳥背上。
    “小友事情辦妥了？”天衍道人注意到顧餘生神色並不是那麽好，關切地問了一句。
    顧餘生點頭，淡然道“走吧。”
    “出發！”
    袁豐穀拍了拍青鳥背，青鳥未動，神色有些尷尬，直至顧餘生輕輕抬了抬手，青鳥倏忽振翅，展翅百丈，向著南方的山脈呼嘯而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但天衍道人和袁豐穀身為三宗太上長老即便的人物，想要探聽消息太容易了，很快，他們通過各自的渠道得知，被天宗開除的外門弟子遲愚，在下山後北上，因為無法再使用宗門傳送陣，在九曲山外圍遭遇了妖獸的襲擊，差點殞命，幸得顧餘生相救，如今已送至三宗群山相抱的稻香村裏療養。
    天漸漸暗淡下來，青鳥飛躍三宗管轄之地後，遠方的叢林深山也越發廣袤，原本稀疏的村落已徹底無蹤，厚厚堆積的蒼古腐木呈現暗黑炭色。
    天空偶爾有大鳥飛過，形體比青鳥還要大數倍乃至數十倍，這些妖禽之凶，比起玄界大荒的還要可怕，它們幾乎沒有任何靈智，多次向顧餘生他們三人發起攻擊。
    顧餘生心情似乎欠佳，麵對垂天之翼的巨鳥，直接以指凝出劍束，千丈之劍斬空，將妖禽一劍斬殺。
    饒是天衍道人對顧餘生的過往已十分熟悉，看見顧餘生施加雷霆手段，也是眼皮狂跳，短短一年時間，他從顧餘生的劍道上感知到更高層次的殺戮。
    他原本對顧餘生救天宗一個外門弟子還多有不解，可在見識到顧餘生一路上縱殺妖禽猛獸之後，又暗自慶幸，慶幸這少年心中良善至純，若有朝一日也遁入黑暗，隻怕比那位被三宗囚禁的六先生還要可怕。
    “早就聽聞顧小友以劍道之利登臨靈閣守衛的天碑之上，被譽為千年來的少年天才，如今得見，果然非虛。”袁豐穀盛讚一句，神色間又有些落魄，“可惜我人宗已有百年未出劍道人才了，他日若有閑暇，還請小友能夠指導我人宗弟子一二。”
    “晚輩修行日淺，恐無法指點他人。”顧餘生謙遜道。
    “修行一途，達者為師，多少人修行千年，也不過是蹉跎歲月而已。”
    袁豐穀感慨間，前方群山巍峨，隱約可見山巔有妖關石牆高築，尚未接近，空氣中已彌漫著刺鼻的血腥之氣。
    “師兄。”
    天衍道人神色一肅，頓感不妙，他抬手示意顧餘生放緩速度，身體一淡，憑空消失不見。
    盤旋空中的青鳥也有些不安，低聲鳴啼，顧餘生伸手安撫，青鳥這才稍定。
    “讓青鳥先回去吧。”
    袁豐穀生怕青鳥出事，提議與顧餘生禦空南下。顧餘生點頭，身上氣機流轉，微微改變容貌，他的氣息變得若有若無，仿佛徹底與天地融為一體。
    “想不到世上竟還有如此精妙的斂氣術。”袁豐穀再一次感慨，正要說些什麽，卻見遠處的妖關忽然爆發出一道可怕的陰陽劍氣，劍氣橫空旋斬，範圍覆蓋數十裏。
    “不好，妖關出事了！”
    袁豐穀大驚，剛才的那一道劍氣，正是地宗的劍技玄煞陰陽斬，能讓天衍道人使出如此絕招，足見形勢之急。袁豐穀雙手掐訣，腳下生出麥穗金影，整個人被麥穗托舉，倏忽向前，速度奇快。
    然而他尚未至妖關，卻見一道劍芒已如流星般從他身側掠過，待他回過神來時，那一道劍芒已然化作漫天銀色飛劍，好似從蒼穹深處旋轉垂落，厚積如蒼雲。
    噗噗噗！
    劍氣落盡，無數妖血形成丈許高的血霧，近乎與妖關齊平。
    數息後，袁豐穀才落在妖關城牆，當他看見前方的景象後，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隻見橫在東西山脈的妖關之南，數十萬妖屍堆積如山，妖關之上，原本值守的三宗修士橫七豎八地躺著，他們皆力竭血枯而死。
    “妖潮？”
    袁豐穀下意識地低頭，抓起一名金丹境的修士，想要了解情況，但這名金丹修士已然透支了所有的氣血和生命，在被拎起來的時候，身體像塵沙般隨風飄揚。
    “怎麽會？？”
    袁豐穀聲音顫抖，他眼睛一下布滿血絲，側臉看向不遠處的天衍道人，想要尋求一個答案，這一道妖關，乃是人族與萬妖窟的第三道防線，往南還有兩道，前麵兩道防線，不僅有他們三宗弟子值守，還有時沙之地的十二座大城軍隊值守。
    眼下第三道妖關已屍橫遍地，前麵的景象，必然慘不忍睹，而更可怕的是，三宗離這裏這麽近，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想想都有多可怕。
    天衍道人一言不發，目光看向南邊黑壓壓的山脈邊緣，眉間懸豎成一根針，又過了數息，他有些不確定道“袁師兄，顧道友，那邊是新的妖獸狂潮……嗎？”
    “準備戰鬥吧。”
    顧餘生並未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隻是默默將手觸摸腰間的劍鞘，原本被他煉化的劍鞘木靈之氣浮動，重新變成了劍匣被他置於身後，被他蘊養在靈葫蘆的青萍劍已靜靜裝在匣內與薑家的太阿劍一起散發出吱吱吱的顫音，他雙腳微張與肩齊，腳下妖關被守護劍意迅速附著，須臾間化作五道妖關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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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闕。”
    袁豐穀第一時間認出顧餘生施展的劍道技乃是傳承於道宗的上古劍道，一時之間神思恍惚，也許在三宗之中，也隻有他這樣的老人才會真正懷念道宗的一切了。
    可沒等袁豐穀從恍惚中回過神，就見顧餘生已開始凝布第二道劍陣——天象劍陣，當天幹地支化作銀色的弧光圓盤旋轉，袁豐穀布滿魚尾紋的眼角，竟似有老淚湧出。
    “好，好！”
    袁豐穀連道兩個好字，雙手一合，腳下的山川地域仿佛被一陣清風吹過，百萬妖屍血海仿佛被納入山河畫卷，三千裏良田阡陌縱橫，五穀鬱鬱蔥蔥。
    山河蒼樹皆為其所用，化作人間絕倫之陣。
    饒是顧餘生見識多廣，也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大陣，他能夠從前方的雨露春澤和四季輪轉中，感受到無盡的殺機，生命之誕生，亦如生命之消亡。
    “這是農家聖人傳承下來的四時敕令陣。”
    天衍道人對顧餘生解釋一句，手一拍，從腰間取出一遝厚厚的符籙，他嘴裏念念有詞，下一瞬，他手上的符篆散發出詭異的血芒，汲取妖關下方的妖血。
    顧餘生隻覺周圍鬼氣翻湧，下意識警覺，但天衍道人根本不在意顧餘生的目光，嘴裏誦讀的聲音越來越大，並以一把小刀劃破掌心，讓每一張符籙都浸染自己的精血“出來吧，流亡的先祖們！”
    每一張沾染了血的符籙在天衍道人身前飄蕩，一道幽冥之門緩緩打開，門的後方，一隻隻身著玄甲的陰兵騎著骷髏馬疾馳而出，他們一出現，立即化作整齊的陣形，向著前方黑壓壓的世界發起衝鋒。
    霎時間，整個妖關的前方，被兵家形勢改寫，變成蒼古戰場，玄甲陰兵之數，足足有三千人之眾。
    咚，咚，咚！
    震懾心魄的戰鼓嚎叫聲響，大地也為之震顫，天衍道人以掌心血凝成一枚道兵令，驅使著這支陰兵軍隊去對付即將到來的妖獸狂潮。
    布完農家敕令陣的袁豐穀眉頭緊鎖，想要說什麽，卻又止住，畢竟眼下新的一輪妖獸狂潮將至，任何能夠應對妖獸狂潮的手段，都是正義的。
    顧餘生看著那三千玄甲士在雲霧裏策奔南方，一時之間，他神思恍惚，一雙眸子盯著黑暗世界裏策馬呼嘯引動的山河悲歌，喉嚨裏好似有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樣，想要開口卻又無法說出口。
    因為這三千玄甲士中的一千甲士，正是引他入時沙之地在空間節點遇見的那一批陰兵，而另外的兩千甲士，他在謫仙酒會外的古城見過。
    可這三千玄甲士，最早與他們相逢，是在遙遠的青萍州，他以斬靈人的身份站在十字路口，彼時，這一支軍隊自北而下。
    多年以後，他們仿佛跨越的山河江海，出現在時沙之地。
    他們當然不是被天衍道人封印在符籙裏，而是被天衍道人以無上符籙召喚指引，聽命於他。
    隻有顧餘生明白，與其說是天衍道人指引他們戰鬥，不如說是這些死去的玄甲士，依舊在默默地守護著人族領地。
    當三千玄甲士衝進黑暗的身影漸漸模糊。
    顧餘生亦從恍然中驚醒，他瞳孔劇縮，猛的向前踏步，高聲呐喊“殺！！！”
    天空一道驚雷炸響，黑暗破曉，一陣狂風吹雪，天地靈光中有一匹石馬化白馬，少年縱身躍馬，劍出古匣，萬道劍芒照亮黑暗世界。
    白馬嘶鳴，少年衣衫飄蕩，那挺拔的身影很快與三千玄甲兵融合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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