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在京郊，從療養院出發到香山倒不算很遠。
    香山最著名的景色是深秋是漫山遍野的紅楓葉，那時候來登山看景的人也是最多的。到了這個時節，紅楓葉倒是也還有，隻是稀疏了許多，登山的人也沒有那麽多了。
    沈獻不知道顧琛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來香山，天氣霧靄沉沉的，好景也已殘敗，實在不是一個登山的好日子。
    不過老板發話，她這個小特助，自然隻有服從的份兒。
    順著蜿蜒的盤山公路，沈獻一路開到了半山腰的停車平台處，到了這裏，剩下的路就需要步行了……
    “顧總，接下來是走上去嗎？”停穩車的沈獻，轉頭問顧琛。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是廢話麽！
    果然，顧琛餘氣還未消除，他用他那好聽的慵懶聲音反問道：“不然呢？你想爬的話我也不好阻攔。”
    沈獻默默咬牙，爬！
    轉個念頭想一下，爬山爬山，不爬怎麽上山。
    算了，老板說的都對！
    或許是因為天太冷的緣故，山上人很少。
    下了車後沈獻在停車場旁邊的小賣部裏，買了兩瓶水，緊跟著顧琛那雙大長腿，對她這個常年鍛煉的人來說，雖然不是什麽難事，但也挺勉強的。
    顧琛啊顧琛，你說你想爬山怎麽不早說呢，不然她就穿運動鞋了。
    今天穿了一雙粗跟的小短靴，走路多了終歸是有點不舒服的。
    這段山路是修過的，青石板的路還算是平整，有些地方也很陡峭，兩邊都是枯掉的黃草，對於阻擋塵土來講，沒什麽用處。顧琛腳上那雙名貴的黑皮鞋，此刻也是沾滿了塵埃。
    沈獻默默跟在他身後，到了後麵開始走走停停，好巧不巧的，裝著水的塑料袋子在一處斜坡那裏斷了，水瓶咕嚕嚕的順著長坡滾了下去。
    “哎哎，水……”
    沈獻不管不顧的踩著小皮靴追了下去，好在跑的夠快，水被她給追到了。
    她撿起水瓶，擦了擦上麵的灰土雜物，轉頭看的時候自己離顧琛已經有很遠的一段距離了。她很想說：“顧總，我在這裏等你好不好啊。”
    可惜的是，顧琛在聽到身後的動靜時，已經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
    修身玉立於長風中，一身黑色的呢大衣在風中翻卷，金絲邊的眼鏡早就換上了太陽鏡，一身的黑，顯得他的皮膚格外的白，站在著荒山曠野之中，畫麵異常養眼。
    沈獻一手舉一個水瓶，站在原地看到這一幕，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時候的顧琛仿佛褪去了高樓大廈裏那一層一層的光環和榮譽，此刻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的、長相優越的男子。
    或者說更像是一個追求自由的靈魂，立於長風，藏身曠野……
    沈獻複又“哼哧哼哧”的“爬”上剛才走下來的那一段路，等走到顧琛身邊時，大氣喘的渾身發熱。
    “累？”顧琛接過她手中的一瓶水，卻並未開啟。
    “不，不累，這才哪到哪！”沈獻強撐著，她才不可能認輸呢。
    見顧琛接過水瓶，她空出手來從大衣口袋裏拿出紙巾，將手中的水夾在胳膊下麵，拿過顧琛手裏的那一瓶開始拿紙巾擦。
    “這上麵，沾了土了。”
    她一邊擦一邊解釋，等擦幹淨了，這才又將水遞回給顧琛。
    顧琛全程靜默的看著她，因為大大的墨鏡遮住了眼鏡，沈獻也不知道他此刻作何感想。
    要知道顧琛平日裏喝的水，那可都是存放在無菌常溫想裏的，這麽講究的一個人，應該不會喝在地上滾了一圈的水吧。
    出乎沈獻的預料，顧琛接過水後就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動作流暢順滑，完全不在意剛才這瓶水經曆了什麽。
    沈獻愣愣的看他喝完轉身要走，這才用紙巾擦了自己的那瓶水，一邊低頭擦，一邊跟了上去。
    因為沒有看路，腦袋就這麽撞上了明顯放慢了腳步的顧琛。
    “不好意思，顧總，我剛才……”
    她後退一步，撤到顧琛的斜後方。
    顧琛隻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隻是腳下速度又降了降。
    沈獻走的不緊不慢，始終保持著和顧琛一兩步的距離，快到山頂的時候，看到有人騎著摩托車從山上下來，一路飛馳電車的，好不得意。
    “嘿嘿，慢慢爬吧，還遠著呢！”
    “哈哈哈……哥們兒，小手牽起來……”
    車上時一對情侶，很年輕的樣子，罕有人跡的路上看到兩個俊男美女，大喊著開起玩笑來，聲音隨著機車聲漸漸遠離。
    “哦吼……”汽車的男生大喊了聲，女生也跟著尖叫一聲，兩個人的聲音在山穀裏回蕩著，青春洋溢的樣子讓寂靜的山坳熱鬧了一陣子。
    顧琛嘴角勾出一抹笑，但很快就隱沒了去。
    “顧總，你怎麽忽然想到來香山了？”
    以沈獻這段時間對顧琛的了解，他妥妥的是一個工作狂，除了每天上班下班加班，以及一些必要的商務應酬之外，很少看到他有什麽別的娛樂活動。
    今天這個行程，在她看來也隻是在療養院出來的臨時起意。
    “你應該問，我怎麽才來香山。”
    顧琛又放慢了一些步伐，和沈獻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嗯？這麽說你以前經常來？“沈獻擰水瓶蓋，擰了半天沒打開。
    怎麽的，滾上一圈治不了它了？
    沈獻心裏狐疑，手上的勁兒更大了有一些，就在她手和瓶蓋用力對抗之際，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從她手裏拿過水瓶，不費吹灰之力的將瓶蓋擰開遞了過來。
    沈獻錯愕一秒，她真心不覺得自己最近疏於鍛煉，真的……
    “謝謝！”她乖乖道謝，走了這一路，說實話真的口幹舌燥，仰起頭就喝了兩大口。
    因為有了這個小插曲，剛才沈獻的那個問題，兩人也沒有繼續下去。
    快到山頂了，周圍的空氣變得更冷了些，風也更大了。
    隨著視野變得開闊，沈獻整個人也輕鬆起來，她自己走著走著倒是快了許多，雙手展開迎風而上，這種感覺很好，像是能讓風帶走身上的全部壓抑和苦惱。
    偶有紅色的楓葉在風中翻卷，沈獻追過去抓住了一片，將紅色的葉子，奶白色的經絡，足足有巴掌那麽大。
    顧琛跟在身後，閑庭漫步的走著，偶爾扭頭四處張望，從這個角度望去，已經幾乎能看到高樓聳立的北冀全貌，城市邊緣出偶有煙囪白煙飄搖，在風裏四散……
    他抬起墨鏡，眼前的景象一下變得清晰起來。
    風裏夾雜著冷意和山間獨有的草木味道，鑽入鼻間沁人心肺。
    他們的目標是山那邊的鬼笑石，這個地方現在像是北冀的一個網紅打卡景點，大多數人會在天氣晴朗的晚上來這裏，一觀北冀燈火輝煌的夜景。
    前方就是一個形狀各異的大石頭和粗壯木頭圍起來的一個巨大平台，有不多幾個年歲比較大的老人在那邊拍照。
    “顧總，到鬼笑石了。”
    沈獻走的更靠前一些，轉頭提醒顧琛道。
    “嗯。”
    顧琛低低應了一聲，望向前方寥寥拍照的幾人，腳下微微頓了頓，那雙明亮的眸子，不可察覺的暗了暗。
    或許是因為風太大的緣故，拍照的人也沒有多做逗留，很快就離開了。
    等到顧琛和沈獻登上平台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沒有自己先上去，沈獻等到顧琛上去了之後，她才緩慢的跟在身後，放眼望去，繁華的城市盡收眼底，冬天的氣息給它染上了一層灰白，燈還未亮起，看上去怎麽都差點意思。
    沈獻不知道顧琛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來鬼笑石，但又不好多問，磨磨蹭蹭的走到木頭圍欄那裏，雙手抓著木樁遠眺。
    顧琛走到一處圍欄那裏，手撐著木樁輕輕一躍，落座於木樁之上。
    他所在的位置看上去比較危險，除了身後的圍欄，腳下隻有幾寸延伸出去的石頭，再下麵便是峭壁直達山底，萬一不小心踩空後果不堪設想。
    “小心腳下啊顧總。”沈獻不由自主的囑咐一聲。
    顧琛淡淡的應了一聲，並沒有回頭。
    沈獻從這個角度看去，隻看得到顧琛的背影，他筆直的坐在圍欄之上，直視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覺得這背影透著無限的孤獨感……
    風起風落，周圍的一起在風聲中都安靜了下來……
    都市的浮躁氣息褪去，大自然給予的冷和萬象，都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能讓人漸漸的靜下心來。
    沈獻拿出手機四處拍照，紅色的楓葉，遠山厚厚的雲層，遠到看不見真容的大都市……一一收入她的鏡頭，還有那一抹黑色的、孤寂的背影……
    因為顧琛沒有說話，沈獻不也不好去打擾他，隻安靜的在一旁拍了幾張照片後，便找了個平滑一點的石頭坐了下來。
    她很久之前也經常來這裏，那時候她還有一大群的好朋友，確切的說，是一群可以出生入死的戰友。
    現在大家退役的退役，轉業的轉業，留在北冀的人已經不多了。
    還有那一個，永遠長眠在西郊園陵裏年輕的生命……
    周圍安靜的出奇，沈獻抱著雙臂拉緊大衣遮擋風寒，一頭的黑發淩亂飄逸，眼角處偶爾會有人影走過，但也不大能引起她的注意。
    呆久了，她會偶爾轉頭看一眼一直背對著她坐在山崖邊的顧琛，待到確認他尚未又離開的打算後，又不自覺地沉浸在了自己世界裏麵。
    天色漸晚，原本就人跡稀少的香山，漸漸的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忽然，沈獻頭頂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速度很快，緊接著，就有人影從她頭頂一躍而下，直衝背對著這邊顧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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