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的很近，沈獻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聽到顧琛心髒跳動的聲音。
    朗朗寒風被他遮住了一大半，原本冷颼颼的感覺被他掌心的溫度驅散開了。
    沈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一群人中間，有很尋常的一家三口，父親正推著小冰車在冰麵上滑行，小孩的母親在不遠處給他們拍照。
    溫馨雖然溫馨，但是在所有歡樂的人群裏，這一家三口看上去並不起眼，因為冰麵上的每個人都很開心，雖然開心的方式各不相同。
    為何顧琛就偏偏看到了這一家三口？
    沈獻扭頭，仰起凍得發白的小臉看向顧琛。
    “羨慕？”
    顧琛搖搖頭，“隻是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沈獻，她唇色紅潤，黑發襯得臉很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探究的看著自己。穿著軟乎乎羽絨服的她，像一隻包裹嚴實的布偶。
    顧琛這才發現他的一隻手還按在她的發絲間，他的手指輕輕起伏，能清晰的感覺到發絲穿過指尖的觸感，手指像是帶了嗅覺，能聞到她青絲的香氣。
    “冷嗎？”他問。
    “嗯，有點。”
    沈獻看著被憂鬱籠罩的顧琛，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手指竟在自己的發絲間“彈琴”。
    “進去吧。”
    顧琛聲音低柔，他的手順著沈獻披散的發絲滑下來，很不經意的幫她理順了自己揉亂的頭發。
    他又看了一眼冰麵上歡笑嬉鬧的人群，眸光深幽。
    沈獻看著他，看得出他的憂鬱，卻感受不到他的憂傷。隻好一步一步的跟在他的身後，回到了二樓餐廳內。
    顧琛進來後，有一種賓至如歸的鬆弛感，他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翻開餐桌上的菜單遞給沈獻，“想吃什麽，隨便點。”
    沈獻在他對麵坐下，好奇的看了一眼周圍，整個二樓除了他們倆，沒有別人了。
    “就我們兩個嗎？你沒有約其他人？”
    “沒有了，二層今天的使用權歸我。”
    顧琛十分隨意的脫掉大衣，隨手搭在旁邊的椅子上。
    沈獻手裏翻動著菜單，眼睛卻看著顧琛，“你……還好嗎？”
    幾個月的朝夕相處，直覺告訴沈獻，今天的顧琛有點不大對勁。
    顧琛端起桌上茶杯淺抿一口，顧左右而言他，“你覺得這個店的環境怎麽樣？”
    沈獻四下看了一眼，認真的回答他：“古樸中帶著時尚，很有韻味，也很少見。”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暖黃色的燈光配著窗外呼嘯的寒風，有種奇異的和諧，爵士藍調音樂讓人莫名的能沉靜下來，一切看似很美好。
    顧琛看著窗外打著彎兒的枯柳枝說，“這裏，曾經是我父母定情的地方。”
    沈獻聽到這話，翻動菜單的手不由的停了下來，她詫異的抬起頭看向顧琛，“定，定情？”
    “嗯。”
    在得到堅定且肯定的回答後，沈獻眉心跳了跳。
    她記得顧琛說過，他的父母因為一場意外，雙雙去世了。
    今天突然來這家餐廳，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難道今天是他們的什麽紀念日？
    “三十多年前，他們就是在那片冰麵上認識的，他們吃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這家餐廳，
    那時候這裏還隻是一個京味小菜館。”
    顧琛手裏轉著杯子，聲音低而很有磁性的講述著他父母相遇的故事。
    “那天，我父親的冰刀磕壞了我母親小冰車，兩個人大吵了一架，誰也不讓誰，最後還是我父親敗下陣來，請我母親吃了一碗這裏的炸醬麵，這件事才算完。從第一次吵架失敗後，我父親一輩子就再也沒有贏過，在我母親那裏，他永遠說不過她的。”
    顧琛說著，忍不住一笑，或許是想起了某個父母爭吵的畫麵，父親被母親三兩句話就說的啞口無言的樣子。
    “不打不相識，也是很浪漫的相遇了。他們，一定很幸福吧?”
    顧琛說到這裏，沈獻大約知道了他剛才那麽憂傷的原因。
    “嗯，很幸福。”
    顧琛垂眸看著桌麵，眼裏有濃的化不開的憂傷。
    “後來，他們訂婚，結婚，我父親買下了這家店，裝修成了母親喜歡的樣子，送給了她。”
    顧琛環視一眼餐廳，這裏有太多他們一家人快樂的回憶了。
    原來如此！
    沈獻終於明白為什麽門口的服務生知道等自己人是顧先生，原來這店都是他的。
    她合上菜單，搓搓手想起了剛才在露台的時候，“你小時候也經常來這裏滑冰？”
    顧琛抬眸，眼裏有意思欣喜，“猜到了？”
    沈獻淺淺一笑，“猜到了。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至少，和父母有過一個完整又幸福的童年。”
    那些在冰麵上開心嬉鬧的人群裏，沈獻是屬於獨舞的那一個，自己踩著冰刀，沒有目的的劃圈，遊走，自己尋找孤獨的快樂。
    顧琛看的出來沈獻強撐著笑在安慰自己。
    “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也是……”
    也是他們的忌日。
    後麵半段話，被他就著一大口茶水吞了進去。
    “點菜吧，我做東，請你吃這裏最受好評的菜，怎麽樣?”
    放下茶杯的他，反抓著手機掃了掃桌上的二維碼。
    “好，好啊！”
    沈獻小心觀察著顧琛的情緒，見他強硬的將自己從回憶裏拉出來，立刻乖巧回應。
    悠揚的音樂聲，讓氣氛不至於那麽尷尬。
    趁顧琛下單的空擋，沈獻放目觀察了一下整個餐廳的全貌，每一處都很精致，匠心獨運的將之前的老建築物的精華保留，然後又融入了不少帶有一點故歐洲韻味的裝飾品，擺件和牆麵遙相呼應，能看得出來，原來的店主——也就是顧琛的母親，是一個審美極好的人。
    “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喜歡旅遊，世界各地，想到哪裏就去哪裏，這裏的好多物品，都是她在旅行途中帶回來的。”
    顧琛下完單，看到沈獻正看著店內設施出神，頗為驕傲的給她解釋說。
    “真的？這一點倒是和我媽媽挺像的！”
    沈獻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自己陷入了不好的情緒離。
    她已經快兩年沒見過她的父母了吧……
    “和你姑姑也很像，都喜歡旅行。”
    她趕緊找補。
    “她們是很好的朋友。”
    顧琛看得出來，沈獻在提到她母親的時候，神色有些不對，所以沒有再過多追問，順著她的話說了一些自己母親和姑姑顧瑤之間的趣事。
    沈獻聽的很認真，從顧琛的講述中，她能感覺到年輕時候的顧琛，實在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的。
    至少，比她要幸福不少。
    父母恩愛，姑嫂和睦，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都很愛他。
    見沈獻聽的出神，顧琛不知不覺說了許多。
    和沈獻的童年相比，顧琛的成長過程簡直不要太幸福了，先不說他天之驕子的家境，就時家裏那幸福的氛圍，父母的陪伴和對他的關心，這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都羨慕不來的。
    “如果美好的一切，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沈獻看著眼前的顧琛，有些心疼，不覺由衷的感慨道。
    有些東西如果一直未曾擁有過，也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但是身在其中感受過，然後又全部失去，於活著的人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
    兩人說話間，菜已經上齊了，都是很有特色的京味菜肴，還有一些創新菜品，是沈獻以前沒有見過的。
    “這個是我母親閑來無事隨意研究的，味道還不錯，你嚐嚐。”
    顧琛給沈獻夾了一筷子中西結合的菜肴，看著古怪，味道卻是極好的。
    “嗯，別有風味。”
    沈獻點點頭，又吃了一口。
    顧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自己也淺嚐了起來。
    沈獻覺得自己今天的情緒，完全是被顧琛帶著走的。
    他憂傷她也跟著憂傷，他回憶小時候的幸福和快樂，她也跟著能感覺到他的幸福，現在又吃著他母親研究出來的菜品——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她的心底裏纏綿而過……
    “沈獻。”
    顧琛忽然叫了正在沉浸在自己奇怪感覺中的沈獻一聲。
    “嗯?”
    沈獻抬起眸子，剛回過神來的她，眼神看著有些懵懂。
    “謝謝你，今天能來陪我。”
    顧琛由衷的感謝，今天的他，太需要有一個人在他身邊了。
    可這個人卻又不能是別人，隻能是沈獻。
    所以他刻意忽視了沈獻的請假消息。強硬的、不帶任何解釋的讓她來這裏，甚至都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她想不想赴這場約……
    他利用他是她老板的身份，利用自己的職權，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假公濟私的讓她來赴約了。
    燈光下，沈獻眼神明亮，她直直的看著眼前的顧琛。
    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上去真誠極了。
    他好看的眉眼，他矜貴的氣質，他傲人的身份和實力雄厚的家世，在這一刻都抵不過他眼裏眉間的真誠。
    沈獻深深的被他這份真誠打動。
    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另一個人敞開心扉，將自己藏在心裏的美好——已經變成痛的美好記憶拿出來晾曬的。
    沈獻端起手邊的茶杯舉向顧琛，回以真誠的笑容，“也謝謝你，讓我聽到了一場美好的邂逅，和一個幸福的故事。願所有美好都能延續！”
    顧琛都動容一笑，舉起杯碰了過去。
    “願所有美好都能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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